178 季氏余孽
“殿下，明珠知道当初是季家二公子对不起您，可他已经死了，少炎虽然是他的儿子，却不牵涉父辈恩怨，何况此事若是暴露，对姬尘绝无好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百里琴神色飘忽，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明珠虽然相信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私藏反贼之后这种事，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她要说服对方站出来，除了感情牌，还必须把她拉下水。
“还有，此事的策划者乃是梁瑞英，若是因为少炎之事再立一功，恐怕回复当初的荣光指日可待，那时镇西候府定会请求陛下，恢复殿下与梁瑞英的婚约……”
百里琴的涣散的目光果然一瞬便集中起来，定在明珠身上许久，才缓缓道。
“上次梁瑞英被贬之事，小十三已经把真相告诉本宫，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帮本宫，但欠你的人情确实该还，而小十三是本宫的弟弟，本宫亦不会见死不救，绝不是因为被牵涉其中，才肯帮你，希望明姑娘不要曲解。”
明珠心头一热。
“谢公主殿下，是明珠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百里琴摇头。
“还有，本宫虽曾和季二公子议婚，但他早已心有所属，拒绝这门亲事，是有担当的男儿作风，本宫怎会因此记恨，更不会迁怒到他的子嗣身上，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知道的事亦不少，想必也知道私藏季家的血脉意味着什么，如此你还敢帮着小十三，可见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了，本宫很羡慕你这样敢爱敢恨，不顾一切的姑娘，还有你的名字，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明珠下意识问道。
“殿下是指国公府嫡女季明珠？”
百里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明珠总觉得并非如此，自己从前可和百里琴没什么来往，并不置于让她惦念，而她提起二哥，和对待少炎的态度，却又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一往情深，那么她究竟想起了谁，一向严肃的脸上，才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笑意？
鬼使神差地，明珠又想起了照壁上的年轻将领，一个荒诞的念头从脑中闪过，可是目前最关键的，是想办法营救少炎，于是她也没有再问，将之前与姬尘商议好的说辞告诉了百里琴，并交待了她一些面圣时不可露出的破绽，这才匆匆告辞离去。
马车刚转上正街，便看见赵策带着京兆尹一干官兵策马而过，百姓纷纷避让，交头接耳。
“听说有人闯入万安寺，劫持了个十来岁的小师傅，圆清大师竟亲自到京兆尹府报案，可真是一件奇事！”
“万安寺可是国寺，圆清大师又德高望重，京兆尹当然也不敢轻待，所以这才满街抓捕嫌犯。”
“究竟是什么人那么胆大妄为！居然对僧人下毒手，就不怕触犯佛祖！”
明珠放下车帘，赵策本来就是姬尘的人，这件事，他一定会按姬尘的吩咐，闹得满城皆知，反而让梁瑞英陷入被动。
接下来，就看姬尘和百里琴，怎么在多疑的献帝面前，扭转乾坤了。
镇西候府，梁瑞英脱下盔甲，换上常礼服，这才走进正厅，镇西候府正举家围坐在巨大的楠木圆桌前等着他吃团圆饭，梁康夫妇身边坐着他们最宠爱的女儿梁端阳，其次才是大儿子平阳侯梁瑞武带着妻子刘氏，最后是养子梁固，至于靠下作手段嫁给梁固的庞胧烟，则是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她毁了梁固与孔家攀亲的机会，早就被梁固厌弃憎恨，若不是梁端阳留着她将来对付明珠，只怕庞胧烟早已“病逝”在镇西候府。
蒋蕊心疼小儿子久居南疆苦寒之地，吩咐人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又不断的亲自给他布菜，长吁短叹。
“虽然这才因为立了功，皇上允许瑞英回盛京过个年，可是也不过只能留到元宵，老爷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瑞英留下来，那不毛之地，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孩子都瘦了一圈了！”
梁康抿了口酒，看了梁瑞英一眼，目光里充满深意。
“放心吧，不必我去求情，皇上也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正吃着饭，梁瑞英的贴身小厮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梁瑞英马上放下筷子，对梁康道。
“爹，孩儿进宫一趟。”
蒋蕊十分诧异。
“进宫？这饭都没吃完，你进宫做什么？”
梁瑞英看了梁康一眼，梁康点点头。
“去吧！把事情办好，这件事，为父不方便出面，也该是你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了，若是成了，你便是为镇西候府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到时候莫说是为父，就算是皇上，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梁瑞武低头吃着饭，心中却很不愉快，这些日子以来，梁瑞武奉父命，想过许多办法来解决姬尘，但越是接触，才越发现这个文弱的十三皇子，远比他想象的棘手，他做事滴水不漏，本想从兵部下手，但是现在似乎整个兵部，乃至是京兆尹，都变得密不透风，从上到下全是姬尘的人，镇西候府的眼线，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他拔除得干干净净。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破绽，这个大好机会，却被梁瑞英抢了去，虽然知道二弟处境不好，需要借着此事重返盛京，但是自私的梁瑞武，却并不乐见其成。
梁瑞英走到镇西候府花园的一处空地，几名死侍已经拖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和尚等在那里了。梁瑞英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一面整理领口，一面不满地皱眉道。
“谁让你们下手这么重的，把人弄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其中一名死侍只得禀报道。
“启禀将军，这小秃驴看着瘦弱，但实在有股狠劲，又踢又咬十分麻烦，兄弟们怕惊动姬尘，拿不下人，这才下手的。”
梁瑞英一巴掌甩在那人脸上。
“胡说八道！他挣扎得厉害，一掌劈晕就完了，这些伤都在要害处，分明是下死手折磨的结果！”
“二哥不必发火，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若不是还有用，我有上百种折磨这季家贱种的办法。”
柔媚的女声响起，梁端阳缓缓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双目盯着地上喘息的少炎，那张比春日牡丹还要美艳绝伦的脸上，罩着一层冰冷的恨意。
“那个贱人虽然死了，但我却还没有解恨，但凡这世上还有她一个亲人，我就要看见他们生不如死，我要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因为和我抢东西，就是这般下场。”
梁端阳说的这番话，即使梁瑞英这样残暴的人听了，都觉得有些胆寒，他的死侍又道。
“将军放心，虽然伤在要害处，但都是点到为止，我们已经逼他服了紫金丹，也处理过伤口，三五天之内是死不了的！”
梁瑞英这才点点头，嗜血成性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怜悯心。
“那便罢了，等除掉姬尘，他也没有用处了。”
正说着，小丫鬟进来禀报道。
“少爷，姑爷从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现在已经出了临仙阁，往安心公主的瑶光殿去了，您需得赶快进宫去！”
自从献帝把叶棠华接出了冷宫，似乎就回忆起了从前的温存时光，时常都呆在临仙阁中，叶棠华曾经给季家烧纸，若是她在旁边，事情唯恐有什么变数，所以卫长卿先一步进宫，待寻到适合的时机，再给梁瑞英通风报信。
梁瑞英闻言，赶紧命人带上少炎就走，梁端阳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二哥这个机会，都是妹妹给的，二哥千万不要忘了答应过妹妹什么。”
梁瑞英笑道。
“这是自然的，二哥怎么敢忘？”
若是这次能扳倒姬尘，那便意味着他身边的明珠没有了庇护，如今她和蒋府翻脸，自是任人宰杀，所以梁端阳要她的命。梁瑞英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心中却有些为难，因为卫长卿也对他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只不过他这妹夫想要的，是活的明珠。
明珠其人，梁瑞英虽没有见过，但据说其姿色和妹妹不相上下，连蒋玉衡和苏荡都为之倾倒，卫长卿作为男子，起了别样心思实属正常，自家妹子这般厉害，将卫长卿管得死死的，连个妾室都没有，梁瑞英其实是同情的。
献帝面前，今后还要依仗卫长卿，所以梁瑞英决定，等搞垮了姬尘，就想办法把明珠绑了送给卫长卿金屋藏娇，至于梁端阳那边，弄具容貌尽毁的尸体蒙混便完了。
献帝近日心情很好，三年时光，虽然粗糙了叶棠华的双手，却让她的容貌出落得越发清丽，从冷宫搬出来以后，她重扫峨眉，略施脂粉，一颦一笑中皆是少女的天真媚态，床第之间的生涩羞怯，更让献帝沸腾，一连数日住在她的临仙阁中，乐不思蜀，别的妃嫔是被冷落惯了，可荣宠一时的蒋妃如何受得了，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命人去请献帝，却只等来献帝随意赏赐的几件珠宝，至于人，却是连面都没露。
蒋妃气得脸都青了，好在季氏牌位一事，还没有让献帝完全释怀，叶棠华的封号也并未恢复，她还有很多机会，蒋妃自己请不动献帝，便叫安心公主去请，献帝虽然舍不得离开叶棠华，但是对于唯一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依依不舍地起身，手掌抚过叶棠华的腹部，叹道。
“你若能给朕生个皇子就好了……”
叶棠华低头，面颊微红。
“臣妾也希望如此，可是这种事，这也不是臣妾一个人说的算的。”
献帝再次叹息，三十多岁，还没有儿子，对于皇室来说，确实是一件极大的隐忧，三年的冷宫，叶棠华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贤淑无助的弱女子，她不止学会了夹缝生存，也学会了洞察人心，于是笑道。
“听说圣心湖中的铁莲子今年结子了，这是好预兆啊！等过完年，陛下带着臣妾去万安寺拜拜送子观音，定会得偿所愿的！”
她的话十分淳朴，就像民间人家的小妻子对丈夫说的那样，献帝心中一暖，在她唇上深深亲了一口，这才摆驾离开临仙阁，他没有看到，他转身之际，叶棠华冷冷地用衣袖抹过被他亲过的嘴唇。
献帝前脚刚走，伺候梳洗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叶棠华闻到檀木盒子里的熏香，不觉浑身一颤，问道。
“这香料非常好闻，是哪里进贡的？”
宫女碧茹笑道。
“回娘娘的话，并不是进贡的呢！这是宫外馥兰馆中采买的香料，宫中的娘娘们都爱用馥兰馆的香，比咱们宫里的调香师强十倍，陛下也很喜欢呢！”
叶棠华若有所思，于是笑道。
“难道是那位姓明的女官开的馥兰馆？她倒是个妙人，改天有机会，也请她来给我调一味香才好！”
碧茹一噎，嗫嚅道。
“请她过来，这恐怕……娘娘不知道，明女官是贵妃娘娘的义妹，如今娘娘得宠，贵妃娘娘心里必定记恨，她的义妹恐怕不会和咱们交好。”
义妹？叶棠华心下一惊，这点明珠倒是没对她说过，究竟，她在这盛京之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今后，彼此又该如何合作呢？
献帝到了瑶光殿，安心高兴极了，连忙抱住献帝的胳膊。
“父皇好几日都没来看安心了，安心以为父皇不疼女儿了！”
她一面撒娇，一面趁着献帝不注意，偷偷给小宫女使眼色，让她去给蒋妃通风报信，让蒋妃速速前来，好和献帝“巧遇”。
献帝拍拍安心的脑袋，慈爱地道。
“父皇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还能疼谁？”
“临仙阁那个狐媚子啊！父皇被她迷得团团转，连母妃都冷落了！母妃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呢！”
安心一向骄纵惯了，根本不明白叶棠华和别的那些妃嫔不一样，献帝果然冷下脸，斥责。
“谁教你这么说她的？蒋玉媛吗？你们母女两倒真是一个鼻孔出气，你请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安心没想到献帝会突然变脸，吓了一跳，正想挤几滴眼泪，装可怜让献帝心软，只见彦顺小跑进来，跪下禀报道。
“启禀陛下，卫大人和梁瑞英将军觐见，说是捉到了季氏余孽，要面呈陛下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