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君王治
皖花轩政变,不管是在当年还是现在,都一直是令人忌讳的存在。曲飞泠上台之后,对康文帝生性懦弱的生前评价全然不认同,硬生生叫史官改了康文帝在位期间的诸多事项,把康文帝将一个生性懦弱的帝王,塑造成了一个有大功德的人。并在之后,将谋害康文帝的那位宠妃和驸马尽数安上了敌国探子的名字。
——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年岁稍长的人见此都不免一哂,觉得曲飞泠这是在自欺欺人。但那些关于康文帝的所有不好的事的材料全部被曲飞泠毁之殆尽,甚至连街面上说书的人,说起康文帝来,都开始往“千古明君”的角度去说。寒霜虽知前文,心中觉得曲飞泠这是作假,但却也知道,在几百年后,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康文帝是个贤君了。
无他,只是所有后来人的认知全被曲飞泠给改掉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康文帝真正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了。
——而到现在为止,曲飞泠的“改史”策略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那段时间的历史已经被改成了面目全非,而相应的,自然是那宠妃和驸马的消息都被人抹去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没有留存下来的材料,曲维晟又是如何知道那段时间的这些事儿的细节的呢?
曲维晟面上的神色不变。
他道:“本王以为,本王先前已经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寒霜一愣,她在脑中过了一层曲维晟的话,却并未从中找出什么讯息来。只是他说起来那宠妃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柔和。
这种柔和并不明显,所以寒霜若是不曾仔细去找寻这其中的不一样,怕是也就放了过去了。
寒霜的手顿了一下,“王爷的生母……?”
曲维晟看着她,点了点头。
寒霜的手端着茶盏,一时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了。
她今日知道的消息有些多,一则是曲飞泠竟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成员,一则却又是,原来曲维晟竟然是那宠妃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在当时那样的乱象里保存性命,但光是想想曲维晟的生母原来不是他的生母,竟是当年那宠妃才是,便不免觉得这消息玄幻极了,简直不像真的。
曲维晟道:“寒姑娘,你如今已经知道今上并非是皇族的血脉,你以为如何呢?”
他看着寒霜,“寒姑娘从来不是一个愚忠的人,自然应该知道曲飞泠若是没了身子里锦绣皇室的这一血脉,今日也断然不会坐在那儿。那就更不要说曲如是了,继承皇位则更是无稽之谈。”
他道:“而且,你知道是为什么,她想要你母亲的命么?”
寒霜抬眼看他。
只听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的母亲,上官绣,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她一定容不下你母亲。不管曲飞泠醒来还是不醒来,怕是上官夫人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嗯?”
他的目光看着寒霜,看到她的骨子里。
“——如此,寒姑娘以为如何呢?”
寒霜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不曾想到这其中竟还牵扯着锦绣从前的秘辛,也不曾想到竟然曲飞泠对康文帝,还很是有些不一样的情感。
——今日她所知道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难以接受了。她需要好好地安静一下,好好地,想一想。
——事实上,曲维晟给出的话却并不怎么能让寒霜做出一个任性的选择。
曲飞泠的皇族血脉不纯,单就这一点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更不要说她和康文帝之间的暧昧。上官绣知道了此事,那么曲飞泠自然就再也留不得她。
而寒霜如果不想让上官绣就这样死去的话,就势必要和曲维晟合作。
不管这样的合作是基于怎样的环境、怎样的目的。
寒霜的手拂过杯盏,她道:“王爷,此事太重大了,霜今日暂时恐怕还不能给您答复。”
曲维晟笑道:“本王也并不是要寒姑娘今日就给出答复来。今日请姑娘来,也是知道姑娘必然挂心上官夫人,所以想带着姑娘去看看罢了。”
他站起身来,面上的笑容毫无破绽,引着寒霜往死牢而去。
死牢外面有着极强的防备,但见了曲维晟,都如同看不见了似的。曲维晟带着寒霜径入其中,一路畅通无阻。
寒霜抿了抿唇。
——死牢已经被曲维晟完全控制了,曲维晟竟然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可见在曲飞泠昏迷之后,他暗中的势力怕是也已经扩展开来了,也难怪他心中的野心再也隐藏不住了。
曲维晟将她一直送到关押着上官绣的牢房外面,叫了人来给寒霜开了门,而后站在牢房之外,笼着手笑道:“姑娘好好和上官夫人说几句话,晟便在外面等着姑娘,会带姑娘安全出去的。”
寒霜点了头。
——她知道曲维晟的意思是她在外面等着,还有那么多禁军也在外面等着,要寒霜不要乱动什么心思。
寒霜以一己之力,当然也带上官绣出不去,她现在没这能耐,也能稳住曲维晟,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她看着曲维晟走出去,这才抓住了上官绣的手,唤道:“母亲——”
上官绣原在装睡,曲维晟来了也不曾睁开一眼,直到她听见脚步声远了,这才抓住了寒霜的手,睁开了眼。
她很担心,“这是怎么回事?霜儿,你同曲维晟做了什么交易不成?怎么能现下进到这死牢里来。”
寒霜将曲维晟所说的那些话都低低的对上官绣说了。她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曲维晟留下来的耳朵,所以一面说,一面在上官绣的手上画出字来。
——曲维晟野心难掩,母亲以为,应当如何?
而面上的上官绣,听完了她的话,说道:“曲维晟说的不错,曲飞泠的确不是皇家的血脉。”
寒霜惊讶地“啊——”了一声。
一面却见到上官绣在她手中写道:“稳住他,以谋后事。”
傻面上说道:“——我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当时和曲飞泠才有了一场争执。但不知为什么,曲飞泠怒到极处,竟然就吐出血来,而后便昏了过去。——但在这之前,明明什么事也没有。”
寒霜的目光沉了下来,“母亲怀疑,暗中早有人盯上了她?”
上官绣点了点头,目光往外面看了一眼。
寒霜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觉得这事儿怕是就是曲维晟做出来的。有可能是用了什么药,也有可能是知道曲飞泠如今身子怕是受不得刺激,所以才用了这样一个法子。
毕竟,曲飞泠若是去了,那曲如是可是稳定不住朝中的局面的。
寒霜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她看着上官绣,过了许久,方才问道:“那母亲,霜应该怎么办?”
而在她沉默的这些时候,上官绣却已经在她的手中快速地写下了无数文字。
——曲维晟心狠手辣,绝非托付之人。国师大人如今不知去向,朝中局面尚且扑朔迷离,你在京中没了依仗,最好能找到国师大人,这样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曲维晟和曲飞泠一般,也是多疑之人,就算你如今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怕他也不会真心相信你。你在蜀地的那些事儿,曲维晟怕是心知肚明,恐怕一面要用着你,一面又要怀疑你,定然要给你一些桎梏。母亲如今虽然不知这些会是什么,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你要自己警醒。
上官绣在她的手心落下字来,直到寒霜点了头,方才收回了手,说道:“霜儿,此事还要你自己做决定。”
寒霜似乎沉默了良久,最后方才说道:“母亲,您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上官绣点了头。
寒霜和上官绣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起身出来。曲维晟果然“信守诺言”,正等在门外,面上带着一点笑意,却不曾问寒霜在里面的事情,只是抬了抬手,说:“走罢,本王送姑娘回去。”
寒霜颔首谢过。
曲维晟一路都不曾提起来寒霜应该如何做选择的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但寒霜却知道,曲维晟这是鱼饵已经落下,只等着寒霜上钩。
而这个上钩,也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
马车哒哒,很快就将寒霜送到了自家府邸门口。
曲维晟先下了马车,伸手将寒霜扶了下来,笑着打着扇子道:“姑娘今日累了一天,还是早些进去休息罢。晟先行告辞。”
他转过身便走,倒像是并不留恋似的。
但走出不到三步,后面却传来寒霜的声音:“等等——”
曲维晟笑了一下,随后挑眉看向了寒霜,“寒姑娘,可还有事?”
寒霜的面色并不好。曲维晟虽然面上说是给了她选择,但实际上,寒霜依然是被迫做了这样的决定。
看着曲维晟回头,寒霜顿了一下。而后她向曲维晟拱了拱手,说道:“还请王爷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