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拿捏
虎贲营和建章营分别放了一半的人马守卫禁宫。曲如是和曲维晟面上都是一样的和善，见面都笑里带花，但是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各自对对方的存在已快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双方都希望能够独占京中的权力，但偏偏有一个人挡在面前，所以进不能进，退也绝对不想退。
这消息传出来，自然也到了寒霜的耳朵里。
而伴随着这些消息传来的，还有曲如是给她的帖子。
——郑重其事地请她上门去。
寒霜捏着帖子，半晌都不曾动作。
曲如是既然送了这帖子来，想来已是知道了贺三思的真面目了，所以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当时要请她过去的苦心。
但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然受制于曲维晟了。
上官绣和顾怀渊的性命都落在他的身上，寒霜已然过不去了。
当日下午，就在曲如是的帖子送到之后不久，曲维晟便上了门，并带着曲行之来了。
他笑着道：“如今京中尚算平和，本王想着，你们的事总是要告诉众人的，总不能一直这样耽搁着，既然如今尚且还有些时日，便择明日宴请众人罢。把此事好生定下来，日后成亲，也方才说的过去，如何？”
寒霜看了一眼曲维晟，道：“王爷有如此心意，霜本不当辞。只是纵然是个订婚的程序，但到底也是要父母高堂具在的。如今霜的母亲不能到场，便算不得父母，恐有不孝之虞。”
曲维晟笑道：“本王已然查明，上官夫人实乃冤枉，太医查看了陛下的伤势，实是陛下身子原来有损，倒是先前误会了上官夫人，此事已经临近调查尾声了，上官夫人的嫌疑也是大体脱开了，明日若要到场，想来也是不差的。”
寒霜颔首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从中斡旋了。”
——什么大体脱开嫌疑？事情查成什么样子？有嫌疑就是有嫌疑，没有嫌疑就是没有嫌疑，哪里有大体脱开的意思？说得这样不明不白，到底是要把上官绣拿捏在手上，从而把寒霜捏在手上。
寒霜自然不可拒绝，她从上次在地牢中见过上官绣之后，倒是还不曾见过上官绣，总要知道她在牢中过得如何，才能够安心。
寒霜这样乖顺，倒是称了曲维晟的心。他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明日寒姑娘便好生收拾一番，同行之将此事定下来罢。说起来，本王也算的你们的见证人了。”
他看了一眼坐着的寒霜，和站在寒霜身边的曲行之，笑着道：“你们二人在一起，倒很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意思，也罢也罢，本王今日便不在这里讨你们的嫌了。本王先告辞了。”
说着，哈哈大笑着离去了。
寒霜待他走了，自然也就没了心情应付曲行之，她站起身来，“王爷自便罢。”
说完便要走。
却不想肩膀却被曲行之摁住了。
寒霜回头冷笑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记着曲行之趁着酒意轻薄她的事情，这事儿怎么都过不去，以至于她如今看曲行之，都带着些轻薄公子的模样。
曲行之不放手，手上的力道反而加了两分。寒霜的目光顿时冷了，“放手。”
曲行之道：“我们明日便定亲了，凝生，你便不能软和一两分么？就算是骗骗我也好？”
寒霜冷笑道：“王爷，感情的事从来做不得假。王爷应当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就算你皇兄想要桎梏霜，但咱们也犯不着真做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她说：“王爷，霜所有的心都给了另外一个人，这颗心装不下别人，也强求不来自己做出情深的模样。还望王爷见谅。”
曲行之想：他知道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啊？但就是这样才更令人觉得难过。那些美好都扑簌簌地像被风吹走了，以至于他现在回到这里，也被铺以满面风霜，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他心中突然大恸。
曲行之手上用力，将寒霜笼进了怀里。他不理会寒霜的挣扎，哑着声音说道：“凝生，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只要一会儿就好。”
然而寒霜早已听不见他声音里的泪意，只是勉强睁开，将他往远处一推，扬声说道：“送客！”
春风进来，拱了拱手，“王爷请罢。”
曲行之眼里的悲伤沉了下去。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了出去。
次日，果如曲维晟所言，他已然请了京中望族，众人群聚于此，要来观礼。
曲维晟留了一个心眼儿，定要到了当日，方才巴巴地上门去请了曲如是来。他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无论如何，行之也是殿下的皇叔，今日他与寒家姑娘的庆礼，若是咱们二人有人缺席了，还不知外面的人会传出来些什么。那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曲如是如何不懂他今日才来告知的意思。她心中想道：“所以连寒霜也已投奔了曲维晟了不成？是因着自己之前伤了她的心？”
——上官绣出事的时候，她心中尚且还对寒霜有疑，所以完全不管此事。当时她以为自己定然不会后悔，却不想短短几日，世事变幻，竟至于此。
曲如是道：“皇叔说的是，荣安便遂皇叔去这一趟。”
她吩咐秋月，“去将府库里的紫玉灵芝拿来，咱们上门，去给小皇叔一个贺礼。”
秋月连忙领命而去。
曲维晟笑道：“紫玉灵芝乃是先帝留下，特地赐给丞相的物件儿，皇侄倒很是有心。”
曲如是笑道：“寒霜可是担得起这个名头的，不是么？”
曲维晟遂展颜一笑，口中称道：“是极是极。”
旁的却再不说话了。
二人出了府门，分别上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曲行之的府邸而去。
寒霜很早便被曲行之的人请来了府中，八个丫鬟跟在她周边，给她换衣服、修眉、上妆，连春风都被挤到了外头。寒霜看着她们繁琐的程序，摆了摆手，道：“如今陛下尚且还在病中，不宜太过张扬，这些妆容便不要画了，只捡一个素雅的妆容画了就好。”
那些丫鬟们对视了一眼，称道：“喏。”
她们给寒霜换上了水红彩绣并蒂莲花素绫襦裙，外面罩着银红刻丝祥云纹单罗纱大袖衣。寒霜从前只爱穿素雅的颜色，这一溜儿的带着红色的衣服，她却是不常穿的。总想着等到同顾怀渊的成亲之日再穿，却不想如今却用在这里。
她眼睛原来便大，实在是撑得起这鲜艳的红色的，又因如今她并非成亲，兼职曲飞泠也尚未醒来，所以众人也不好用太过鲜艳的绛红色为她打扮，只要缠些红色，全作喜庆了。
寒霜被送到外面，一路上见到她的人，竟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连春风也不曾想到她家姑娘着了红裳也是这样好看。从前寒霜只着素色，这还是第一次着这样鲜艳的颜色，较之寻常，竟多了许多娇俏，反而明亮得惹人。
春风怔忪了一瞬，随即上前，去扶住了寒霜，唤了一声，“姑娘。”
寒霜对那八位侍女说道：“春风服侍我便是了，你们都下去罢。今日京中人员大都到了，想来若一时有忙不过来的，也是可能的。”
——言下之意，让她们去其他地方搭把手。
那侍女垂手说道：“王爷吩咐了，婢子等人只要留在姑娘身边就是了，旁的事，自然有人去做，婢子们去，反倒是坏了规矩。”
寒霜看了她一眼，“也罢，那你们便跟在后面罢，不必落到前面来，否则成什么样子。”
那八位侍女齐齐向后一步，躬身说道：“喏。”
寒霜一路走到正堂，却见上官绣已然到了，正端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她旁边坐着曲维晟，对面却做着曲如是。
寒霜要向前的脚步一顿。
曲维晟抬起头来，正看到寒霜过来，连忙唤了声，“这里来罢，凝生，大家都等你许久了呢。”
寒霜顿了一下，而后走上前去，却不曾理会曲维晟的声音，只看向上官绣，见她只是消瘦了些，面上竟是还好，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两步，就近看了看上官绣，唤道：“母亲——”
上官绣来之前怕是也被曲维晟敲打过了，在如此的场合，她自然也不大可能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将寒霜往里拉了拉，笑着道：“凝生。”
寒霜触及到上官绣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委实消瘦，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纤细的骨头。寒霜的眼中顿时有了泪意，眼睛一眨，泪水就落了下来。
她却说不出旁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地落泪。
曲维晟在旁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凝生想必这是还不曾做好离开上官夫人的准备。”
他对着曲行之点了点下巴。曲行之站起身来，扶着寒霜的肩膀，轻声唤道：“凝生——”
寒霜的肩膀一僵。
她向右边行了一步，却是巧妙地避开了曲行之的手，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啊，霜颇有些舍不得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