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辜负小叔，也不辜负自己
阳光洒进屋内，将室内照的敞亮。
丹青坠了井，受了寒，发了烧，浑身使不上力气，她勉力从床上下来，依靠着门框，看向院子，孤光启又在一个人默默地品酒。
她走过去，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入口辛辣，还有一丝桃花的幽香。
酒液入喉，她咳嗽不止。
孤光启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道：“不能喝就坐着，看着，不用非要一饮而尽……”
“我没把这杯酒当做闲情逸致的事儿。”郁丹青不想破坏气氛，可是有些话只有借着酒意，才能说出来：“我只把这杯酒当做绝交酒。喝了这杯酒，也算是绝交了……”
孤光启忽然一阵沉默，握住酒杯的手指用了点力，指节都按得发白。
“很多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郁丹青依旧继续说下去：“今天说清楚，从此，我们一笑泯恩仇，你还能重新开始，我也可以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他忽然问。
郁丹青没有想过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除了他曾经许诺过的桃花坞。
没有了桃花坞，或许只有和爱人在一起，才算是好日子吧。
她要和司空幻一起在月华池守护圣教。
这是她对未来的预想。
实在过的不开心，她还可以回到现代去。
总之，哪怕已经原谅孤光启，不再恨他，也没法跟他一起生活的。
她的心结无法解开。
丹青正在思索间，忽然，孤光启走过来，居高临下睇着她的容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忽然就吻住了她的嘴唇。
丹青瞳孔睁大，浑身都是抗拒，他死死控制住她的腰，薄唇贴着她的嘴唇，幽幽道：“扪心自问，和我在一起，这不是你最想过的日子？”
郁丹青低垂下眼帘，摇着头。
他又追问：“司空幻也可以这样吻你？你喜欢他吻你？”
郁丹青心底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司空幻已经是魂魄，跟她无法靠近，无法相拥而吻。
“我们是柏拉图似的爱……你不会懂的……”
他倒是没有跟她争辩，只是静静地道：“记住这种感觉……也不要抗拒……”
话毕，他的舌挑开她的薄唇，进入她的口腔，缓缓地推进，攻城略地。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在他怀里，被他吻得快要酥掉了，心乱如麻。
忽然之间，一切的爱恨都不重要了……
原来，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就呼唤出她深藏心底的爱情。
爱情不是其他，是一种不管爱也好，恨也好，杀父之仇也好，还是灭门只恨也好，一切的磨难之后，还会生出想要在一起的冲动。
哪怕那种冲动很无耻、很卑微、很不溶于世俗……
她曾经爱过他的，那种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冲动，没有缘由，没有值得不值得，忽然如天雷地火就来到，让她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眼泪同时也溢出眼眶。
他停止索吻，只是唇移到她的眼睛上，吻干她眼角的泪水，不断地呢喃她的名字。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以前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难道我想和你在一起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只是表达方式不对。
不过讨论这些再也没有意义。
他从未想过再次强留她，他只是想她乖乖地陪他几天。
从此，她忘记他也好，跟了别的男人也好……这些消息他都不想听到。
他低声说：“其实……我最想看到的是你能幸福，哪怕我自己万劫不复。”
郁丹青终于再也忍不住，抬起盈盈泪眼，道：“我从来就没想让你万劫不复！我哪怕被你害的快要死了，都没有想要找你报复……我心里只有爱，容不下恨，所以每次面对你，我真的好卑微……我想恨你，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去恨，我想爱你又不敢。我想离开，不留给你一点的记忆，不留下一点尘埃，可是我又不甘心……”
她眼泪肆意流淌，终于把压抑在心底的话托盘而出。
“我不想活的那么卑微，我想骄傲地活着，为那些被你害过却用生命爱我的人活着……所以，我一直在强迫自己放弃你，远离你，甚至忘记你……可是你每次出事，我都好担心，却装作不担心的样子，你每次要唤起我对你的感情，我都很抗拒，甚至恶语相向，甚至想要打你一巴掌，因为我真的对你有感情，而我很怕这种心思被你揭穿……我装的好累，却得不到解脱……我想，小叔会不会让我移情别恋，会不会让我解脱？所以我想跟小叔走，我想尝试不用吃桃花落，也能忘掉你……”
她不顾一切地喊着，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她总是告诉别人，她已经移情别恋。
可是她的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落水后发烧几乎烧的虚脱，再加上喝了酒，酒意冲昏了头脑，情绪变得如此激动，很快，她又晕了过去。
她落在他怀里，借着酒意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孤光启垂目看着她的容颜，心底微微颤动。
如果不是喝了一杯桃花酒，醉意朦胧，她一定不会说出心里话吧。
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小风吹来，桃花簌簌的落，他紧紧抱着她，坐在一树桃花下，彼此相望，仿佛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别的可以牵挂。
……
他从未告诉过她，第一次遇到她，他没有带鬼面，是镇南王的身份，可是却并没有心绪裸呈。那时候，他对她充满了厌恶，对她只是利用，心思极为不纯。
第一次对她产生好感，是他带着鬼面，在珈蓝寺偷看经书，却遇到同样是偷儿的她。
他们被众僧追击，她屁股上中了一箭，厚颜无耻让他去抹药。那一刻的他虽然带着鬼面，却是心绪最为坦诚的时候，抛弃了皇子的身份，他活的也像是一个人。
他觉得，既然碰过了她，她又那么可爱，那就对她负责吧。
第一次喜欢她，是在宁国公府的宝库，他忽然之间，爱上了把一切珍贵宝物都送给她的感觉，母妃说过，对真正喜欢的女孩子，要用倾世之爱。
第一次不舍，是在圣陵崩塌，他中了寒毒，日子不多。他忽然不想她与他一同埋葬在漆黑的山洞里，于是向死而去，放她独生。
第一次觉得她伟大，是潜伏在段家他最艰难的时候，她千里奔向他，她说她是个会打仗的将军，他说，那就让她做他一辈子的小将军。
第一次爱上她，却是在她拒绝他的圣旨之后……
他曾经想当然以为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报复父皇，得到皇位，得到天下，何愁如花美眷。
却没想到，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曾经，他以为爱就是得到。
如今才明白，爱是成全和尊重。
如果他以后要永坠黑暗，那就把这三天当做今世唯一的光明，留在记忆里。
……
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丹青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而身上穿着睡衣，盖着被褥，大概是他给她换了睡衣，又替她盖上被子。
这是他们约定的第三天早上。
宿醉。
丹青依稀记得自己昨天找他喝绝交酒，可是最后却说了很多醉话……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希望不是告白才好。
倒是孤光启比她起得早，当然，也可能一宿未睡。
此刻，他白衣飒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桃花树下，衣袂随风轻轻舞动。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酒杯，阖黑的双眸望着簌簌落下的桃花雨，表情深邃。
他就这么时而轻啜一口小酒，时而看着桃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他的侧影看起来如此洒脱，又如此坚定。
丹青盯着他的侧影愣了一会儿神，转身去收拾屋子，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只是有些懊恼，不过喝了几口桃花酒，她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今天是第三天了，今夜过后，明天的黎明到来之前，他应该送她离去了。
她昨天喝了绝交酒，今天就为他做几样小菜吧。
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菜便上了桌。
一盘清蒸鱼和一盘青菜，还有火锅中烧着肥嫩的鸡肉……
这是她能想到的，自己也会做的几样菜。
有些拿不出手，所以丹青扭捏了好久才把菜上桌。
没想到孤光启却吃的津津有味。
她捧着脸坐在他身边。
他吃饭的时候，眼皮抬也不抬，波斯猫一样细嚼慢咽，不知道他眼神里，是否都是满足的神情。
忽然，他抬起眸子看向她，微微一笑。
看来，吃的很满意呢。
丹青的心情好很多。
吃过饭，她去洗碗。
他则在书桌上练字，依旧写的是她教给他的隶书。
丹青在书房外看了他许久，这才发现这一天快要过去了，可是他们两个竟然没有说一句话。
可是即便沉默，也觉得很和谐。
很快到了晚上，丹青身体已经好很多，便把被褥铺到床下，打算继续打地铺。
没想到孤光启在床上翻了个身，道：“上来。”
这是这一天他第一次说话，只说了两个字。
丹青想了想，抱着被褥上了床，睡在他旁边。
今夜天气格外冷，她即便盖着一床被褥还是觉得冷的厉害。她想她可能又起烧了。
睡在他旁边，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和别扭了，只是她心底溢满了深深的无奈。
或许还有不舍吧。
他侧身睡在外面，背影依旧孤傲，散发着清冷和孤独的气质。
如果她离开了，他会不会一直孤独下去？
忽然之间，她不想他一直孤独下去……不想他像是他的名字一样，如此孤独……
郁丹青心底忽然生出一抹冲动，想变成一道光，劈开堆积在他身上的孤独和寂寞。
颤抖地伸出手，却牢牢抱住他的腰，整个胸脯贴住他的脊背……
仿佛这样，他就不会孤独了。
男人被她抱住的那一刻，脊背陡然僵硬。
下一刻，他倏然回过身，深邃的眸子凝凝看着她，眸子里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甚至是狂喜……
她终于愿意回抱他了。
就在这一夜，这一刻。
郁丹青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这世上再没有机会像现在这一刻，可以让她不顾一切，为所欲为，只听从自己此刻内心的召唤。
最后一晚了，黎明快要到来……司空幻他们要来接她了。
这一刻，她心绪裸呈。
她不知道怎样算是爱一个人。她只知道，很想把一切都给他。
郁丹青眼睛晶莹闪烁，却异常坚定，依旧伸出手，紧紧地揽住他的腰，用尽一切的力量抬眸望着他。
“青儿……”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曾经说过原谅她，可是那不是真的原谅，也不是心结的打开。
直到此刻，她主动扑到他怀里，给他温暖，他才知道，她是彻底地原谅他了。
郁丹青微微笑着，笑容如此甜美动人：“不要难过，哪怕我要离开，都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了，希望你今生再也不要遗憾。”她用力地吻向他的唇。
把身体给他，把灵魂给小叔，这是她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所以，她可以用身体温暖他，却必须要离开。
这样，或许就能不辜负小叔，也不辜负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