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慕怀瑾番外 二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全世界都是罗芷言的影子。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一脸哀泣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心疼她？
可是其实他知道那都是错觉。他已经记不清，罗芷言到底有多久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了。她总是那样，淡淡的笑着，垂眸低头时会将颊边的碎发勾向耳后，好像不管遇到再让她难过的事情，她都只是一笑而过。
她从来都不哭。
慕怀瑾知道的，她不哭，只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哭了，也没有人会伸手为她抹泪。
他的脾气越来越糟糕，控制不住的发脾气，控制不住的想生气。身边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出气筒，可是他却连自己生气的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焦躁，就像一只失去主人眷宠的猛兽，不管嘶吼得有多厉害，想要证明自己其实很好很安稳，最后也只能在夜里狼狈的蜷缩起身子，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孤寂。
慕怀瑾觉得罗芷言大概给自己下了降头。他和小优大婚在即，可是他满脑子却不受控制的都是罗芷言的身影。每想一次，脑袋都隐隐作痛，可是他就是恍如自虐一般，越是痛，越是将她的身影记得越发清晰。
付佳婧母亲的生日，原本已经说好，不会出席。可是他突然想起，罗芷言和付佳婧感情如此要好，这样的场合，她必定是要出席的。
然后，不受控制的，他出席了原本不打算出席的场合。
周围都是阿谀奉承的人，他勉强按捺着性子，一杯接一杯的来者不拒的喝着酒，视线却一遍遍扫过大厅门口，以便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罗芷言的出现。
他似乎醉了。
迷迷糊糊的，他走上了付家的顶楼。他许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以前他常常和罗芷言一起，在这里看星星。
以前……
他似乎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像是有人故意将他的过去抹杀，让他只记得自己对罗芷言的不假辞色，对罗芷言的厌恶。
而忘记了，年少时，他也曾那个真诚那个热烈那么疯狂的，深爱过她。
他……真的深爱过罗芷言吗？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酒精的催化下复苏，他脑子昏昏沉沉，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言辞。他似乎终于看到了罗芷言，似乎终于和她说上了话，终于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眷念而珍惜的呵护着，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等他再次清醒。
慕怀瑾知道，自己完了。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所有人都说，是罗芷言不择手段的上了他的床，不要脸的献身只为成为慕家的少奶奶。
当时他也这么以为，所以这三年来，他对罗芷言，倾尽了他一生所学，所有难听的词汇。
可是昨晚，是他自己摸索着，从客房，来到了罗芷言的房间，像一只狗一样，想要在她身上落下自己的气味。
他病了，也疯了。
更让他觉得不安的事情是，他的潜意识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有一种感觉——罗芷言，是真的不爱他了。
慕怀瑾觉得自己越来越暴躁了。
工作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心，常常像一只陀螺一样到处旋转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再晚也无法让自己的精神因为疲惫而放松下来。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浴缸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瑞士军刀划破自己的手腕，旁边的电话通讯界面，赫然是罗芷言的名字。
还好他清醒得够及时，简单包扎，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他心底深处到底在渴望什么呢？
他是想自杀，然后给罗芷言打电话博取她的怜惜吗？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懦弱的想法？
而且对象还是他一直刻在骨子里讨厌的罗芷言！
他继续压抑自己的低气压，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可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对自己的商业对手进行无底线的打压，势必要他们没有丝毫翻身的可能。他对自己的下属极尽苛刻，一点点的不如意也能让他暴跳如雷。
好像通过这样的行为，就能发泄出心里那些积蓄已满的负面情绪。
可是，他仍旧觉得烦闷。
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他马上就要和自己最爱的女人携手走进幸福的殿堂，他权势无两，风光无限。
可是他觉得，好乏味。
好像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好像觉得这么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如果罗芷言不爱他了……
慕怀瑾瞬间清醒。
这和罗芷言优什么关系？难道他的人生意义还得靠罗芷言这种女人来维持吗？
心情不好，他在一个酒会上多喝了两杯。
微醺，还不到醉酒的地步。
他踉跄着脚步回到家，在洗手间拘水洗脸让自己清醒。双手撑在洗手台看着镜子的那一瞬间。
他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变得痴狂。
镜子里的自己笑容狰狞，盯着他，语调沙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阿芷不爱我了！”
“我亲爱的阿芷，你别不爱我……你只要给我一点点爱，就足够我支撑着这残破的身躯继续苟活于世了啊……”
“慕怀瑾，你为什么还活着？你知道吗？趁现在阿芷还没有完全忘记我们，只要我们自杀了，她一定能一辈子都记得我们的！”
“一辈子，你知道这个词有多美妙吗？是一辈子的不忘记哦！她会记得我们，我们不会在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慕怀瑾昏昏沉沉，听着这道嗓音，他竟觉得，这个想法无比完美。
一辈子，多么让人心动的词语。
能够被罗芷言一辈子铭记着，多好……
他渴望被她铭记着，珍惜着，爱着。
他转身，眼睛无神的走出浴室。
床头柜似乎有一瓶安定，是他之前彻夜无法入睡时，让医生开的。
他想做一个美梦，梦中的罗芷言会对着他笑，对着他撒娇。
啊~真是美妙的梦境呢……
罗芷言似乎是有男朋友了。
慕怀瑾发现。
婚礼的日期已经定下，好似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场世纪婚礼。他一手包办了所有的流程，对一切细节都亲自把关，好似对这场婚礼无比上心。可是慕怀瑾知道，至今他的床头柜里，还放着一枚戒指。他和罗芷言结婚的那个夜晚，他亲自将戒指扔到了花园里，后来被园艺工人捡到了，又送了回来。
看，兜兜转转，这枚戒指终究还是没有丢失。可惜它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了。
他借着送喜帖的名义出现在罗芷言家楼下，还未抬脚走进大楼，就看到罗芷言和莫问肩并肩亲昵的一起走出来。
这个画面他其实已经看过许多次——从那些私家侦探的照片里。每一张，都让他有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现在看到了现场版，他却只剩下木然。
好似终于接受，她不再爱他的事实。
他木然的递出喜帖，说了几句自己也不记得的话，然后就回去了。
就像一个失败者一样落荒而逃。
然后开始了自己偷窥的人生。
也终于知道了，罗芷言怀孕的事情。
慕怀瑾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他像一个精神病人，随时随地跟在罗芷言身后，看着她穿着舒适的出门，手无意识的放在小腹上，脸上带着母性的笑容和别人打招呼。
如果那个孩子是他的……
如果是他的……
他焦虑的咬着指甲，不断的来回走动。
罗芷言怎么能怀上别人的孩子呢？他和她结婚三年她都没有怀孕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了！他之前不是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吗？说不定那个孩子是他的呢……
他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了一些。
他开始陷入一种奇异的亢奋之中，他上网查询孕妇的注意事项，开始注意家里尖锐的物体，开始观察街上偶遇的小孩子。他好像真的已经做好准备成为一个爸爸。
然后他亲眼看着莫问和罗芷言一起，笑容满面的走出医院。甚至莫问还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瞬间清醒。
慕怀瑾，你是疯了吗？你居然在渴望着和罗芷言这个女人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大脑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脑海中不断有意识在提醒他，他爱的人是方小优！他根本不在意罗芷言。
慕怀瑾觉得，也许自己是病了。也许他是被罗芷言下了蛊，那个莫问家里不是养蛊的吗？也许罗芷言也跟着学了几招呢？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怎么解释，他对罗芷言的在意？
夜里，他躺在床上，就着温水服下安定。
他最近在做一个奇怪的幸福的梦，他总是记不清梦中的事情，但是醒来时会觉得幸福，有一种想继续沉沦下去的虚幻感。他记得梦中女子的嗓音，低低的唤他“阿瑾”。
声音像极了当年的罗芷言。
“阿瑾，你爱我吗？”
“当然爱啊。”
“阿瑾爱谁？”
“阿瑾爱阿芷，一辈子。如违背誓言，生不如死。”
慕怀瑾觉得，自己如今，大概是行走在人间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