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湖（2）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和悠的秘密基地。”春日野穹瞪着陆天俊。
  不是当初我带你来的吗……陆天俊看着穹，感觉很奇妙。她竟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些。
  “喂！”陆天俊吆喝一声，走到春日野穹面前，蹲下，看着她的脸，“你这家伙，可真会给人添麻烦。”
  春日野穹呆住。
  这样的陆天俊让她感到陌生。
  在此之前，陆天俊面对她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的，带着温和的微笑，甚至有一些低三下四的意味。
  像这样语气恶劣的岛村，春日野穹还是第一次见。
  “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春日野穹眼神躲闪，转过脸：“不用你管。”
  “怎么？觉得生活不如意，想要自杀吗？”陆天俊扯了扯嘴角。
  “你！”
  “随便你，你要是想自鲨，那也随你去。”陆天俊在春日野穹身边坐下，语气平淡，“正所谓‘死去元知万事空’1。人死后也就失去了一切感觉，由死入寂灭。我看你不如就发发慈悲，答应我，待会儿让我用你的尸体爽爽～哦不，反正到时候你也没知觉了，怎么做还不是看我心意。”
  春日野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天俊，似乎不敢相信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便太！”
  “随你怎么说。”陆天俊嘴角扯出一个笑，“你要是敢自鲨，我就敢做。到时候来个‘先〇后x’。”
  “你，你……”
  春日野穹说不出话。她毕竟太年轻，太天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春日野穹慌了。
  自杀，谁也不知道该说是勇敢，还是该说是怯弱。
  她固然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又或者说是冲动），却无法看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是遗体——受到侮辱。
  见到穹表情不多的脸上，难得的出现这样少见而可爱的慌乱表情。陆天俊笑了。
  他知道，人在冲动的时候，往往会不计后果，做出许多傻事。穹的心思，陆天俊大概能够理解——他也干过类似的事。
  只要激起穹对死亡的抗拒，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只要胸中那口郁结之气散了，人也就恢复了理智。
  先让穹有无法接受的下场，让她恢复一点理智，再通过其他方法让她放弃做傻事。
  陆天俊笑着解下身上那件紫色的衬衣，春日野穹一惊，手擦着泥土，身子往后退。
  退无可退。
  这个坑洞并不宽。
  只退了几小步，她的背就抵在了坑洞的泥土壁上。
  陆天俊将衬衣盖在她纤细的肩上，遮住她瘦弱的脊背。
  “sora。”陆天俊移了两步，与穹保持一定距离，“抱歉……我知道，你并不想听这个。但我还是要说。”
  “其实，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了你情况不对劲，但还是接受了。因为……我……我，如果我接受的话，就能得到你。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幸福，我是这么想的。”
  春日野穹目光闪动，莫名感觉几分心虚。她又何尝不是存了利用岛村的心思……
  “sora。我能够理解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想法，我也是这样的人。”
  陆天俊抓住春日野穹的手，不顾她的抗拒，引导着她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原本还在挣扎的春日野穹在摸到他的手后，身子一颤。
  陆天俊自嘲一笑，“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做法。我不会嘲笑你，因为我也那么做过。
  “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真的很可怕。
  “我感觉很累，很冷。很害怕，感觉自己慢慢变得虚弱。害怕得哭了起来。
  “可笑也好，愚蠢也好，那的确是我的亲身经历。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才敢和你说这些话。我并不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而是一个经历者。我想，我是能理解你的。
  “我说过的。我不会嘲笑你。
  “但我也不会支持你。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了4年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不知是对不知是错。但当遇见你之后，再去回忆它，只觉得里面充满了羞耻和悔恨——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就无法再见到你。”
  陆天俊看着她，“sora，说起来，我当初那么做，还和你有关系。”
  正因为陆天俊的话陷入思考的春日野穹吓了一跳，“什么？！”
  “我是因为你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你必须补偿我。”陆天俊理直气壮的一拍手，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对你好，你就必须要对我好——放在爱情中，这可以算得上是道德绑架。
  春日野穹有些任性，有些阴沉。但毫无疑问，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自然无法招架陆天俊的道德绑架。
  春日野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那么喜欢你。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不活了。到时候如果我死了，绪花，菜子……你的朋友伤心的话，全都是你的错。”陆天俊开始了第二波道德绑架。
  春日野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她毕竟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在交流沟通方面十分笨拙。
  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低下红红的脸。
  陆天俊继续开口。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酸刻薄，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坐在穹的对面，缓缓的说着那个夏天。
  绿树，白花，蝉鸣……
  西瓜，汽水，烟花……
  那个我所能和你唯一共享的盛夏。
  “我不记得了。”穹的声音有些低沉含糊。
  陆天俊的话一顿，随即笑了。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因为人的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又或者是灵魂方面的原因。对于那段记忆，我所能记得的也只有这些……”
  “sora。”
  穹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嗯？”
  “之前你说过，你没有穿过你妈妈给你做的祈愿服。”
  “嗯……”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记错了人。其实那不是你，而是……悠。”
  悠这个名字一出现，陆天俊敏锐的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变了。
  陆天俊似乎没发现穹的异样一般，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悠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我追求的，是可怜又可笑的幻影？”
  “很可笑吧？”陆天俊声音颤抖，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迷恋的，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只是一个误会，一次自作多情，一个泡沫。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陆天俊在说谎。
  他那天从穹口中得知了那年夏天她在东京住院后，他就有了这个猜测。
  现在作出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不过是一张同情牌罢了。
  让她同情我，加大我说的话的分量，最后让她放下愤怒。
  从春日野穹的反应上看，陆天俊推测效果很好。
  春日野穹怔住。确实，当人发现自己那么多年的追求，只是一个幻象，这该是多么残忍的事？
  正当春日野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陆天俊语气一转：“当然，其实悠也不差。长得可爱，性格又好。假如我遇到的真的是他，其实也不错。”
  “反正悠那家伙那么迟钝，又很温柔，无法拒绝我这个我朋友的邀请。只要我到时候强硬一点，他肯定就……。到时候你还得叫我哥哥……”
  “你敢！”春日野穹满脸通红的吼道。
  听到春日野穹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陆天俊笑了，有时候大声叫嚷也是一种宣泄的方法。
  “你看我敢不敢。”陆天俊嘿嘿一笑。
  两人间一时很安静。
  直到一阵咕咕声响起。
  陆天俊顺着声音，看向春日野穹的肚子。
  她估计从下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又不像陆天俊这样皮实，有这样的反应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春日野穹的脸更红了。
  陆天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害我忙碌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要受一些惩罚？来，张开嘴。”
  春日野穹看着他：“便太。”
  陆天俊表情不变，“把嘴张开。否则我就自己来了。”
  春日野穹一咬牙，闭上眼，张开了嘴。
  然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自己嘴中。
  甜甜的。
  和预想之中完全不同的感觉。
  春日野穹呆住。
  “抱歉，我身上就这一块糖了。”陆天俊抱住了她。他可以感觉到因为过低的气温，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陆天俊将穹拥在怀中，尽量让她靠着自己不怎么宽大的胸膛：“sora，不管我在那个夏天遇到的是谁，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不虚的。我，悠，绪花，菜子……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好吗？”
  春日野穹感觉脸越来越烫，不用照镜子，她也可以猜到自己的脸肯定很红。
  被陆天俊抱在怀中，春日野穹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连注意力也无法集中，甚至什么也无法去想，连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
  陆天俊掏出一块竹牌，握在穹的手中，这是绪花给他的愿望牌。他一直随身带着。
  “sora，明天就是纸灯节，一起去玩吧。”
  “好吗？”陆天俊又问了一遍。声音中带上几分祈求。
  “嗯……”春日野穹接过竹牌，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便感觉身子一软，瘫倒在陆天俊怀中。
  陆天俊听到穹的回答，脸上一喜，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穹贴到了自己身上。陆天俊吓了一跳：“sora？！”
  穹没有反应。
  陆天俊伸手去扶她，“嘶，好烫！”
  穹的体温高的不正常。
  她身上那件白色连衣裙之前被湖水沾湿，又跑了一段路，全身大汗。现在又这么冷，身体本来就不好的穹现在想必是生病了。
  不能留在这里等待救援，否则sora就危险了！
  陆天俊做出决定，抬头看向洞口。
  滴——
  又是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额头。
  陆天俊瞳孔在收缩。
  下雨了。
  这坑洞并不宽，凭这样的雨势，不用半个小时，地上肯定会铺上一层水。
  穹似乎对外界有所察觉，缩了缩身子，小声闷咳两声。
  “咳，咳……”
  声音不大，却像两柄颇有重量的铁锤，狠狠砸在陆天俊头上。
  不行！必须马上出去！
  可即使是自己出去了，也无济于事。
  这里这么偏僻，唯一住这附近的只有神社的巫女天女目瑛，天女目瑛之前也听说了穹出走的消息，现在正在其他地方找穹，不在神社里。
  天女目瑛去找穹了？！陆天俊感觉一道惊雷划响。他突然想起之前大家是手机联系对方。
  而自己手机坏了，还有穹的手机！
  “sora，你的手机……”
  春日野穹脸颊通红，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哼着含糊不清的音节。
  “抱歉。”陆天俊小声说了句，随即伸出了手。
  穹这件连衣裙，没有口袋。
  没有！
  又是一丝希望破灭。
  现在必须考虑离开这里。
  自己不可能让穹一个人留在这里，泡在雨水里。
  陆天俊一咬牙，抱起了穹。走到窄处，两脚蹬在泥土壁上，用一只手向上爬去。
  一米，两米，三米……
  纵使陆天俊有着远超常人的力气，也难以爬出去。爬到五米时，手上一滑，整个人向下摔倒。
  陆天俊像虾一样弯起腰，将穹护在怀中，砸进了稀泥中。
  稀泥浆？不好，必须抓紧时间了。
  陆天俊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又一次开始攀爬。
  一次又一次。
  失败，继续失败。
  雨一直下。
  雨水冲过眉毛，直流进陆天俊眼中，说不出的难受。
  陆天俊没有手能抹去脸上的水。
  冰冷的雨，黑暗的夜。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温暖，只有怀中的穹。
  陆天俊突然很想哭：我还以为我终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了……
  他死死咬住下嘴唇，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陆天俊你冷静一点，快想想办法。
  岛村？陆天俊？盘王幡？博启大法？
  博启大法？！
  如果那些幻觉是真实的话，那么这部气功是不是对现在有用？
  在医院里，我看到了那么多的幻觉。如果是真的，就拜托你们帮帮我！如果我有幻觉中的那种力量，哪怕只是一点，都可以救sora……
  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求求你们帮帮我……
  陆天俊连忙凝气静心，按照特定的呼吸方式开始换气。
  然后……
  他又滑了下去。
  失败了。
  手上的指甲已经被抠得翻开，碰到水后，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一种难以言说的挫败感笼罩在他心头。
  陆天俊很想大哭一场。但他忍住了，他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在半梦半醒中，春日野穹睁开了眼。她看到的是陆天俊的侧脸。
  少年面无表情，目光坚毅，带着自己离开这里。
  一遍又一遍。
  他浑身泥浆，却一直不忘保护自己。
  一遍又一遍。
  春日野穹突然感觉到，有几滴咸的雨水打在她嘴唇上。
  她费力的动了动头，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手。
  一遍又一遍。
  春日野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将头靠在他胸上。
  “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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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死去元知万事空——上了年纪的人应该对这一句不陌生，当年缘之空的帖子下经常有人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