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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

  《白鸽》作者:蜜秋
  文案:
  文又名《我曾爱过一个男孩》。CP边城童瞳
  不要在大四谈恋爱,因为毕业即分手。
  然而最兵荒马乱的时节,童瞳遇见了边城。
  当一个人像孤岛一样地生活了很多年,活得满身是刺,而后碰到了那个认同他,理解他,给他无尽温柔的人,周身的刺不知不觉全都软掉了。
  是两个人的故事,也是一群人的青春,爱情与友情,天地辽阔与温柔眷恋。
  边城的气息将童瞳包裹,混着初秋冷冽的雨水,和深夜特有的幽暗气息,无所不在,无处遁形。
  但他是热的,童瞳不用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他热气腾腾的胸膛,里头一颗跳动的心,血液顺着血管汩汩流动,灼热,燃烧。
  他像一大片经过烈日暴晒后的沙漠。
  两人穿过密不透风的雨帘,童瞳却觉得自己快被烤干了。
  第1章 九月
  很多人不知道,每年九月一过,中上游的长江水会变得蓝蓝的,像海。
  一直持续到次年四月。
  大江大河裹挟着崇山峻岭的侠气,一路川流而下,涌过最逼仄凶险九曲十八弯的三峡,再悠悠然拐一个弯,绸带一样傍了座靠山偎水的小城,宜江。
  九月初的宜江闷热更甚仲夏,童瞳刚从母亲郁星家里逃出来,在工业废气漫天的公路上暴走了四十多分钟,阳光无遮无拦地照着,他一路躲着从水库坝区驶出来的巨型卡车和劈头盖脸的粉尘,用胳膊肘掩着口鼻,像极了一只丧家犬。
  一直走到江边,跨过一个路口,轰隆隆的卡车车队在他身后折了个角,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他连跑几步扶住江岸的石头栏杆,这才松开手肘大口喘匀了气。
  蓝色的江水在眼前淌过,泛着粼粼波光,童瞳眯了眯眼,混着粉尘的热汗几乎滴进眼里,他撩起T恤下摆抹了把脸,望着江面发呆。
  这么快,又九月了。
  渐渐平静后,四十分钟之前压抑在心里几乎要爆炸的愤怒这才后知后觉地漫出来,从心里、脑中,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握着石栏的手指青筋毕露,牙关越咬越紧。
  逃出来的不应该是他,应该是那个人渣!
  人渣是他的准继父任继凯,大四才开学,他骤然知晓了任继凯一直死守的秘密,本已绝望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一刻不耽搁地赶紧跑回去,他要亲口告诉母亲郁星,他有把握,这次郁星一定会跟那个人渣分开。
  郁星跟童瞳生父童世宁离婚五年,跟任继凯在一起两年,近些日子隐隐透出要结婚的意思,童瞳急得抓心抓肝,气得七窍生烟,他跟郁星吵:童世宁是个冷暴力狂,现在这个更好,明明白白就是个暴力狂,妈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说再也受不了童世宁,那这个,不仅不如童世宁,还是他的人渣加强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会拖垮你的人在一起?
  郁星却淡淡地说: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差,也没对我怎么样过,偶尔吵吵架也好,不像我跟你爸,你爸连跟我吵架都嫌弃。
  童瞳语结,气得说不出话来,郁星被童世宁嫌弃了半辈子,一个人的自信完全被摧毁了,垃圾堆里的人渣任继凯对她稍微好点,便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可是郁星明明生得美,职业也好,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但十几年的婚姻里,郁星所有的所有,在心高气傲的童世宁眼中统统上不得台面。
  童世宁心比天高,无奈命比苦胆还苦,生在一个大知识分子家族,从小家里人讲洋文拉小提琴,如果不是后来那场著名的历史动荡,家族破败,应该可以孤傲清高地过一生,然而命运让他从阳春白雪落下来,在泥里打滚,娶了农民的女儿郁星,年轻的郁星娇憨热情,对英气逼人又郁郁寡欢的童世宁一见倾心,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被冷暴力虐到心力交瘁的十五年。
  童世宁对一切都不满意,不满意家道中落,不满意自己的工作,对于勉为其难接受的婚姻,不仅不满意郁星的人,更不满意她毫无半点书卷气的家里,不仅如此,这家里还有个疯疯癫癫的小姨子,这是他眼里的危险因子。
  童瞳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小姨,很年轻的时候就神志不清地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幼童的他跟郁星回外婆家,却在家门口见到被家人五花大绑捆在床上的小姨,他吓得惊呆在原地,被郁星一把抱起捂着眼睛跑了出去,后来他再没见过小姨,只听说没几年便死了,童世宁常常拿这个来对郁星冷嘲热讽,一人疯全家疯。
  他当然也不满意童瞳,童瞳从有记忆开始,童世宁对家里人更没好脸色好言语,不开口只看眼色,以为家人都是他的阶级敌人,一开口更糟,能直接把人呛死。
  童瞳从晓事开始便冷眼旁观了家庭冷暴力的全程,待他略大,童世宁发现又多了一个施虐对象,分了大半部分的冷暴力火力给了亲儿子,你以后能做什么?高不成低不就,捡垃圾扫大街的资格都没有这些话日日响在童瞳耳畔,童世宁刻薄他,几个小时不带重样。
  长年累月地在心里默默和童世宁针锋相对,高中时有一天童瞳眼不眨心不乱地怼了回去,换来了童世宁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接把人扇滚在了地上,而后,童瞳发现自己已经天赋异禀地学会了童世宁所有的冷漠刻薄极端,这简直比挨打更让他浑身发抖。
  一家子的烂账理不清,终于等到郁星绝望到彻底,浴火重生一样与童世宁离了婚,好日子没几年,却又被人渣任继凯骗到了手。
  妈的,童瞳看任继凯的每一寸眼光都带了刀子。
  正值周日,郁星和任继凯都在家,任继凯正在看电视,万年不变的钓鱼节目,看到童瞳吃惊了半秒,转瞬又回复成一脸笑眯眯的慈祥样,故作调侃道:小瞳啊,这才刚开学就回家,虽然学校离家近,哎你们同学中有像你这么恋家的吗?
  童瞳冷着眼看也不看他,狗东西,他妈的这是我家还是你家?等着,分分钟让你滚蛋!
  郁星见他回来,到厨房去洗水果,童瞳跟到厨房去,水声哗哗,他说:我查到那条新闻了。
  郁星一顿:什么新闻?
  你知道。童瞳有些焦躁,努力稳着声线。
  水管下洗水果的手僵在那里,郁星的手指机械地在葡萄上捻着。
  童瞳沉着声音:狗东西改过名字,妈你知道吗?
  郁星皱眉:怎么说话呢!
  童瞳看一眼客厅,任继凯看钓鱼看得身临其境旁若无人,他凑近对郁星说:狗东西瞒得太紧了,难怪这么长时间一直查不到。
  郁星抬眼看童瞳,神情有丝掩盖不住的紧张:你别管那么多,搞新闻的都喜欢添油加醋。
  童瞳一下火了,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帮那人渣讲话?!他压着火,根本看不见郁星的紧张,低声磨牙说:新闻里写得清清楚楚,五年前宜江市林园路长江之家小区,一家的主妇因不堪丈夫常年凌虐,走投无路从十四楼阳台一跃而下,当场身亡,紧跟着,十二岁的女儿眼睁睁看着妈妈跳楼后,过了五分钟,跟着从阳台同一个位置跳了下去。
  郁星面色惨白,童瞳扳过郁星的肩膀,直视母亲:女儿为什么跳?因为母亲跳下去之后的五分钟内,父亲一直在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已经死了的妻子,全都落在了女儿耳中,常年眼睁睁见到母亲被凌虐,如今自杀死了还被人渣咒骂,女儿心如死灰便也随了母亲去。
  郁星嘴唇哆嗦了句:死无对证的事
  童瞳打断她:老小区,隔音效果很差,这件事从头到尾被隔壁邻居录了音,也是因为这样,才证实了母女的死是因为那个人渣。
  郁星怔怔。
  童瞳说:那个人渣因为没有直接的杀人致死证据,被拘留了几天就放了,一直活到现在,改了名要去晦气,妈你知道那人渣现在叫什么吗?
  郁星有些恍惚,童瞳咬紧牙关:任继凯,就是你即将要结婚的对象。
  童瞳不依不饶:他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说前妻和女儿死于车祸,呵,撒这么大的谎,也不怕半夜被前妻变鬼抓了索命
  任继凯在客厅朝出发探了探头,大声说:洗什么东西这么久还没洗好?
  郁星发怔,水龙的水哗哗流着,童瞳随口吼回去:关你屁事!
  童瞳再加把力:狗改不了吃屎,他装模作样了两年,你信不信等到一结婚,分分钟露出本来的嘴脸,妈我不想到时候看着你跳楼,你也不会想看到我跳楼。
  郁星的脸色沉郁难辨,闷声不出,童瞳急了:妈,这种人,这种事还要再犹豫吗?!随便去大街上掷骰子捡个男人也不会比这个更差了!就这么喜欢在垃圾场找男人?
  童瞳着急,话赶话地分不清轻重,刚说完,便挨了亲妈一记耳光。
  他楞在原地,童世宁打他是家常便饭,但郁星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
  一直觉得对童瞳的成长心有愧疚的郁星,从来对儿子都温言细语,这是头一回动了手,童瞳半晌回不了神,他妈打他了,他妈因为那个人渣打了他。
  他妈竟然因为那个混账狗东西人渣打了他???
  不对,不是他讲了那个新闻后,他妈应该麻溜果断地跟任继凯分手吗?怎么竟然是自个挨了打?
  妈的这世界疯球了吧!
  童瞳皮薄,又白,左边脸颊瞬间起了五道红印子,他心里闪起一个念头,整个人如坠冰窖,突然明白过来,通红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郁星:妈,你都知道?
  郁星嘴唇发抖,打了他的手掌还没完全落下,她不说话。
  童瞳点头:果然,原来都是我瞎操了心,怕你被人骗被人虐,原来妈你竟然早就知道,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知道他虐妻虐到人跳楼,就这种人,妈你还敢往家领你让我说什么好?嗯?要我说声佩服?佩服佩服,恭喜恭喜,妈你该不会是跟童世宁离婚后后悔了吧,这么些年没再被虐过,居然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还没说完,第二记巴掌煽到了童瞳脸上,他噶然住声,这次的力道明显比刚才大,他一个踉跄滚到了地上,后背跟头撞到了墙角。
  是任继凯。
  童瞳眼前有些恍惚,他双眼充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嘴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出,抬手擦了一手暗红的血。
  他看着站在面前比他还愤怒的任继凯,面色惨白抖得筛糠一样的郁星突然朝任继凯尖叫了一声,推开他冲过来要看童瞳的脸,童瞳下意识抬手拦住她,喘气间看到了郁星满眼惶恐,童瞳四处乱找,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对,刀呢?厨房不是应该有刀?老子今天要当场砍了任继凯!
  郁星看出苗头,拼命抱住他,任继凯在郁星背后步步后退,方才的一点气焰消失殆尽,退回客厅再退回房间,还顺手锁上了厨房门,童瞳像一头被封印的狂躁的兽,瘦小的郁星竟然能捆得他动弹不得,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最后两个人都瘫倒在地上,童瞳一口气全泄了,半晌,喘着气转头盯着郁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那行,妈你开心就好,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家门,怎么下的楼,怎么过的马路,又是怎么在粉尘漫天重型卡车一辆接一辆的公路上狂奔了四十分钟,然后到了江边。
  江水,怎么这么他妈的蓝啊。童瞳想。
  艹,哭个屁啊!
  作者有话说:
  正式开坑,故事从9月开始,cp 童瞳??边城
  参加了长佩的活动,在网易云编辑了一个这篇文的歌单,搜索童童与边城就能看到,都是曾经写文时循环听的歌,怀旧金曲。
  第2章 困兽
  旧T恤下摆裹满了粉尘和汗,顶着一张被自己揉皱了的脸,童瞳站在公交站,直到公交车开到了眼前才眯着眼看清了是四路车,这趟车往返在坝区和学校,但三年下来他拢共也没坐过几趟,任继凯调侃他恋家,他只想插根鸡毛在他嗓子眼,从大一开始,每年在家待不到一个月,这他妈叫恋家?
  公交车颠颠簸簸地开着,新的水电站大坝修了好多年,进出大坝的路面全都坑坑洼洼,童瞳心肺都快被颠出来,他逃出来的那个家,从今往后便是真的不可能再回了。
  就当彼此都死了吧,大四过后,从此海阔天涯,再也不会、不必见了。
  从来没像此时一样这么想快点离开宜江,想想真可笑,当初不顾一切要留下来的也是他,童世宁的嘲讽郁星的劝解都动摇不了他的心,童瞳一意孤行地第一志愿填了S大,他心里清楚,只要他填了,这所野鸡大学不可能不要他。
  果然,他的高考分比S大的录取分高了八十多分。
  当年填志愿时,秦澍着急上火地要拦他:小瞳,你也太任性了
  童瞳硬着脖子,看着秦澍的志愿单,满不在乎龙飞凤舞地把S大几个字填满了那张前程薄纸:你家里不作死地要你就念S大的电气系吗,你能念,我也能念。
  秦澍一言难尽:我家里,你知道的,都在那个体系内,我将来也再说S大的水电专业在国内还是排的上号的,但其他专业就
  童瞳打断他,交了志愿单,拍拍秦澍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好了,我陪你。
  一个月之后来了两张通知书,一张S大电气系,一张外语系,秦澍拿到通知书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童瞳,看到他手里同样的通知书,笑得眉目舒展。
  少年迎着夏日烈阳下笑成一道光,那笑容童瞳一直记得,他觉得很值。
  公交车跳过一个大坑,童瞳被颠得整个人离了座位再重重砸下来,心都要吐出来了,秦澍,童瞳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他想快点见到秦澍,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要见到秦澍,他就能再活过来。
  突然又想到,秦澍说过今年生日会亲手给他做个蛋糕,童瞳骤然从座位上坐直,这个念头蹿了出来,好像心里的沙漠涌出了一小股清泉,细细的,缓缓的,却顽强地散发出柔软滋润的气息,他把手肘搭在前排座位靠背上,把脸轻轻埋了进去。
  今天是他生日,童世宁不记得,郁星竟然也忘了,没关系,只要秦澍记得。
  秦澍,秦澍,他会在房间里等他,一个丑丑的但是是他亲手做出来的蛋糕,跟他说,小瞳,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公交车进了市区边缘,拐了几个弯,进到夜明珠拥挤狭窄的街道,这一大片混乱杂居拥挤不堪的城区却有个最璀璨浪漫的名字,夜明珠,S大大概是这片区唯一的明珠,几万人的青春之花开在世俗嘈杂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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