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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我要做天妃,你能给?

  这只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元崖这一生快要到了尽头的时刻。
  这一生三万岁登临帝位,十万载艰难统治,最终还是落到这个下场。他笑起来,缓慢的伸出一根手指,无力的指着无尘,竭尽了力气笑。
  “今日过后,这天地终于要易主了吧,可是无论你怎么分说,无论你占了多少道理,无论你以后的境界走到什么地步,你杀了我,就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弑父夺位。这条孽名永远无法洗刷。”
  “弑父夺位?是啊,真的很像啊。若要继位天帝,这样真的是很名不正言不顺啊。”他抬起头,感叹的看着如今一片黑暗的清微天。
  可他何时想要过这天帝之位?从前那个无尘,心中何时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只是便是告诉了他,又如何?难道期望他会信?
  又或者说,他信不信都不重要。他这样的异数威胁到了他,本身就是罪,不论有没有不臣之心。
  无尘想了想,俯下身歪头看着元崖的表情,轻声笑:“天帝陛下,您这是害怕了吧。这两万年,您是怕惨了吧。知道我这个孽子竟还能活过来,知道我这个孽子就在人皇身边,就在人间,可您无论如何无力斩杀。只能等,等着最后这一天。”
  “孽子…孽子…”
  他大笑两声,又转瞬用残忍的目光对准他:“您害怕,是因为您从来拥有一切,不能承受任何的失去,可我不同,我从未拥有过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一星点温暖,最终也被您和母亲亲手给毁了。”
  “元崖,我再叫您几声天帝陛下。您说的对极了,我今日是来报仇,是来弑父,也是来夺位。诚然我此前从不有心于您这个位置,但看您如今这副模样,我真觉得不够。那些年我所体验到的痛苦,若只是也在您心上捅一个窟窿,又怎么能够呢?”
  “您这一辈子的时光,成也好,败也好,是全都扑在这个位置上了,为了保住这个位置十余万年来机关算尽,赶尽杀绝,甚至不惜屠戮亲子。”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笑:“我这样从未拥有过什么的人,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得到便得到,放弃便放弃,又有何妨?既然您这般看重它,那么若能叫您这颗心也痛上一痛,我自然是要从您手上将一切夺走的。”
  心中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痛快,他把这股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只求看到元崖脸上恨极的样子,他面上愈恨一分,他心中愈痛快一分。
  “更何况这浩浩三界皆是大好风光,却由您这样的一副心肠做了帝王,也实在令人恶心。既然上苍垂怜,给了我第二世的机缘,我便是来清洗。”
  “天帝陛下,这天地间有您在,才是最肮脏。”
  他说的畅快极了,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畅快的时候。他还是一身白衣无暇无垢,却再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
  如他所愿,这个坐了十万年帝位的神,如今是恨之欲狂。
  那个当初被他一剑斩杀的孩子,如今禁他肉身,锁他元神,叫他恨之欲狂还求死不能。
  他听着他这一番笑谈,甚至都找不出能伤他的话。
  明明当初略施手段就能叫他绝望到心死。如今却找不出一句让他皱眉的话。
  恨极之后,终于也不可挽回的轮到他变成绝望。
  无尘如今这副无欲无求无爱无伤的样子,可不就是他一手造就么?
  果然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心死之后,是执念消散,回首过去,一地狼藉。
  他看到无尘朝他伸出手,看到他掌心的光芒。难道就要身死神灭?他苦笑一声,留给无尘最后一句话。
  “老七,这十万年帝位,换做你,也不会比我有更好的结果。”
  他如今不论说什么,分毫进不去他心里。
  但无尘眼下还没有将他杀了的打算,他掌心光芒将他灵台笼罩,一股无上的意志瞬间侵入到他体内。
  这是他要做的第二件事。
  搜魂。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发展,当年真相究竟几番牵扯,他如今什么都不信,他要直接从他神魂里去看。
  像是须臾之间,像是匆匆百年。
  在这片苍凉之地,他走入元崖纷乱的一生。
  那是黑暗纪元刚刚结束的时候,他是诞生在天宫中的龙族二殿下。
  黑暗纪元十万年,龙族全族仅存族长道渊一个,就连长子亦陨落在战场上,所以他这样的血脉,承载了太多希望。
  无尘扯着森森的笑,看着他父亲千尊万贵的童年。
  也的确是千尊万贵的童年。
  先天帝曾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尽人皆知。所以元崖将来必是要承君位的,且那一日绝不会太久。
  龙族大义,道渊大义,经人皇整治的四方诸族尊天庭,也尊天帝。
  可元崖只是和平年代出生的一尾幼龙。
  他的天赋好,但好不过战火洗礼出来的那批狠人。他的地位高,却高不过战功累身的那些将军。
  三万年刻苦修行,却终究没能赶在道渊化道前突破上神。
  一个金仙境的天帝。不可置信。
  无尘怔住了,他看到同是少年时期的父亲,亦是满面恐惧。
  那个时候是元崖第一回来到清微天。从前只知道那是天庭禁地,是父帝的修行地。他从前也问过,禁地里究竟都是什么。他的父亲告诉他,终有一日,会带他去那个地方。
  但道渊走的太突然了。
  体内的戾气崩溃开来的一刹那就要了这位帝王的性命。
  母亲早没了,兄长早没了,如今父亲也没了。
  最后他见到那位修为盖世的人皇。
  最后是人皇将他带到那个禁地。
  人皇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这个位置是你的,你别害怕,也别后退。
  他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后退。
  他拼了命的修炼,却还在没有成神的时候就失了所有。他没有力量啊,他的力量远远不够啊。
  要坐在九天之上,要统御三界万族,怎么能够没有力量?
  人皇对他说:“元崖,你要记住,这些都是你的力量。”
  他指着清微天里漫空的星辰,告诉他,那些星辰里是上万名龙族将士,他们永远都会在这里,在这个三十三重天最顶端的位置,支撑着你。
  他在那句话里落了泪。
  又在那个地方,承了人皇的恩,承他用无上的伟力助他晋为上神。
  从此以后,踏上了不能回头的十万年帝王路。
  明明心死成灰,明明恨之欲狂。无尘狠狠闭上眼睛,将心头的莫名情绪压抑成虚无。
  他是自作孽,他是罪有应得。无尘睁开眼,又继续看下去。
  但快速将前头那些略过去。
  什么初登帝位的艰难不易,什么数万载的四方困境,什么别无选择的隐忍放弃,他统统不要看,那都和他没有关系!
  怒火自心头一点一点燃起,他紧皱着眉,终于找到那场开启一切孽缘的万界大典。
  也终于在他父亲的记忆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最开始的样子。
  这里那么安静,没有半分干扰。
  他得以全身心感受到那场大典的盛况。真正是三界万族,有神明仙人,也有妖魔鬼魅。
  在那场史官们不吝笔墨的盛会里,九萝是艳极。
  倾城仙姿,无双容颜。
  却不是史书里记载的那样,天宫宴上,倾世一舞,两心相许,纳为天妃。
  元崖与九萝的初见,在这段记忆里,是在大赤天的礼宫外。他们心中各自装着事情,机缘巧合的在这个地方撞见。
  天帝是孤身一人,仙子也是孤身一人。
  他们撞在一起,撞落了仙子的发簪,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仙子一怔,一脸愠色的走上前:“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你赔我。”
  不过一个发簪,样式的确别致,却连宝器都算不上,这么一摔就摔碎了,她竟这般恼怒,一时间连他一身的帝袍都看不到。
  元崖随手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比她那个好上数倍的簪子。
  可仙子接过来单手一拧便掰成两段,还啪的一声扔回他身上。
  目瞪口呆的天帝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眉眼一沉:“放肆!”
  仙子目光之中是不加掩饰的怒色:“我说了我那支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你这支又是什么东西?我才不要!”
  难道非要他也拿出个什么亡母遗物来赔她?
  亡母他有一位,遗物却从来没有。
  元崖皱了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仙子却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说的好像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一样。”
  元崖看着她一副自认倒霉离去的背影,怔了一怔。
  诚然,那个时候的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是三界至尊不容侵犯的威严。
  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小丫头,连天庭都未上过,又能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怒了:“只要你说得出,还没什么我给不了的。”
  仙子背影一顿,偏过头淡淡瞟他一眼,挑衅的一笑:“我要做天妃,你能给?”
  元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来仙子早已走远。
  他觉得这仙子简直…简直…莫名其妙!
  直到后头那一场大宴上他才明白,原来仙子是妖族的一位王女,唤九萝,本就是妖族择选出来要进献给他的一位美人。
  他们在那个场合再遇,彼此都很尴尬。
  她的舞跳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也是飘忽不定。
  一舞毕,元崖端坐在上首,听着泽弋将九萝的品性夸成温柔恭顺,体贴贤德,终于默默翻了个白眼。
  若她这个样子都是温柔恭顺,恐怕这世上再没有嚣张跋扈之人了。
  所以最后他纳她为妃,他认定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和看上去且还不错的天赋。
  然千年过,相传素来温柔恭顺的九萝天妃自打入了天宫便养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平日里在禹余天便是十分的目中无人,发起脾气来更是连天帝都无可奈何。
  而偌大天庭却是无人敢妄言一句,皆因众仙心中明了,那位祖宗不论行为举止多么出格,显然都是天帝心中至宝。天帝都甘愿屈尊降贵的哄着,旁人又能去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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