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兄弟
归海胥走出院子之后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归海鹤却依旧待在原地,就在苏城以为他要一直在这里坐到天亮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手中依旧抱着那具傀儡,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苏城有些好奇他此刻前往的方向,便偷偷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只见归海鹤就这么顺着路向着院子后方走去,那后面的小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走过因此表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路上也都长满了草,几乎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归海鹤就这样有些横冲直撞地向着后面走去,一路上不少树枝挂在了他的身上,他都这样硬生生的直接撞断了,不过这也就导致他的脸颊上出现了不少细细的伤痕,而衣服也被那些树枝给刮破出现了长长的口子,还有一些枯枝烂叶就这么直接粘在了他的身上。
待归海鹤走出那条路后,此时此刻他的形象简直可以用伤痕累累来形容。苏城一路跟着他的后面,因为到处都是树枝的缘故所以她干脆就直接从树上面跳了过来——苏城能够像这样体面的过来归海鹤也可以如此,但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方法。
明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明明这样那样的道理都明白,但为什么就是不能理智的看待这些事?
苏城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毕竟对她来说,永远都是活在当下。
毕竟活人没必要活在死人营造出的坟墓里,对吧?
除了归海鹤这边的事情以外其他地方的各种事情都愈演愈烈。说起来感觉还真是有些好笑,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家主继承的时间了,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为了那个位置而努力。但在这样如火如荼的气氛中真正的继承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完全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如此种种,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而当这种时候苏城就更是感叹,果然在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还是先天。你看别人为了这个位子要死要活的筹划这么久,干什么都小心翼翼,就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水平,如果万一失败了很可能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一来,再看着每天醉生梦死的归海鹤,是个人都会感觉心里不平衡的。
而这段时间行动最为频繁的当属归海悛无疑,刚开始这小子可能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所以一直遮遮掩掩,不过越到后来他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毕竟到后期所有的计划已经完成,那么在开始执行的时候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苏城就是这个注意到的人之一。
在第二个月的第三天晚上苏城在藏书阁又见到了一次归海悛,这次和他见面的又不是上次那个人了,转而变成了之前聊天的另一个长老!当时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饶是苏城也有种天雷滚滚的感觉。虽然之前那个晚上就已经知道归海家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又是表面兄弟,但这也太混乱了吧?这些人怕是回家之后都得准备一个本子记录一下自己到底和哪些人合作又背后捅刀哪些人;又表面上和哪些人不对付实际上暗地里又是互相合作;表面上合作实际上背叛但某一方面上还是合作……光是说起来就很像是绕口令,那些真的如此进行的人,不管如何苏城都感觉着实有些厉害。
而归海悛和那个人见面的时候讨论的果然又是归海无颉,说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归海悛讨厌归海无颉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不论他走到哪里嘴上都三句话不离归海无颉,这让人不禁有时候会冒出一种诡异的想法——这家伙到底是真的很讨厌归海无颉,还是因爱生恨呢?
当然这种想法在心里想想就好,要是真的当着归海悛的面表达出来,估计马上她就要替代归海无颉成为归海悛最痛恨的对象了。
就在苏城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那边的两个人终于谈完了正事——并不是她不想去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而是他们特别警惕,几乎所有的对话都是模糊不清的,就这样旁观几乎什么都听不懂,她也就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苏城正准备站起来,突然就听到那个长老问归海悛:“我们也已经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了,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
归海悛依旧是披着那件斗篷,声音刻意伪装的低沉沙哑:“什么问题?”
“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和归海无颉的关系一直都还可以,那为什么自从你十二岁那年后突然就和之前变得判若两人?”
苏城还真没想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竟然猜对了,归海悛果然并不是一开始就讨厌归海无颉的,或者说像归海无颉这样的性格根本就很难招人讨厌。
“……”归海悛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长老看他沉默的样子以为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吧,说起来这也只是我的一时心血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沉默了很久后归海悛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原来的关系确实很好,但那也仅限于我没有知道那些事之前。”
听他这么说,长老和苏城顿时都有些意外。
“那些事情?”长老有些疑惑地开口:“我记得那段时间归海家什么事也没有啊?”
归海悛沉默了很久,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缓缓地走到了一块石头旁,他就那样坐在了石头上,然后才开口说道。
“说起来这件事也隐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找不到人倾诉。”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但从苏城这个角度看谁能看到他苍白的下颚。他微微勾起了唇角,虽然看不到他完全的表情,但总感觉他似是在怀念什么。
“你也知道,人都是需要认同感的。”归海悛坐在石头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听的人有些云里雾里:“但归海无颉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明白因此才能和他相处的好,但在长大之后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和他永远都不会是一路人。”
“可你们在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利益纠纷啊?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喜欢跟在归海无颉的身后让他教你如何修炼……”听他这么一说长老更疑惑了,正说着话呢突然苏城就感觉一股极低的气压向着四面八方涌来,几乎是瞬间那个长老就闭上了嘴。
归海悛依旧穿着宽大的斗篷,斗篷遮掩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冷之意浓厚,几乎是立刻苏城就意识到他完全不想提起过去。
“归海无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出生在归海家。”
归海悛此刻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波动极大,而是冰冷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着什么,又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但他话中的内容却是前所未有的阴郁。这还是苏城第一次从他身上察觉出这样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所能够有的气势。
“明明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背负了一堆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事情,而就算在如此的地步却依旧蠢到无药可救,被人洗脑也没有丝毫的察觉,像是一只哈巴狗一样跟在造成他如今现状的罪魁祸首身后……”越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平淡,像是落入泥沼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就被吞噬进黑暗之中:“明明在遭受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之后,却依旧不懂得反省,都已经告诉过他事情的真相,却依旧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种人,真是让人嫉妒。”
他的话音轻飘飘地落下,整个院子顿时寂静无声。站在他面前的长老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
苏城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在听到他这样的一番话后,她的脑中也出现了类似的话语。
她还真没想到原来归海悛对归海无颉的痛恨竟然是这样来的……大家都是遭到迫害的孩子,在归海悛的心中认为他们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一致对敌,却没想到归海无颉被洗脑洗的如此成功以至于把归海鹤当成了最崇拜的人。
可就算如此苏城还是不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若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就算了,可为何却对归海无颉抱有如此大的恶意,甚至还想要将他弄死?
明明大家都是被害者,却反而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归海无颉,不去理会间接导致这种现象出现的归海鹤,也不向这么做的归海胥报复,反而把所有的仇恨全都加注在了受到迫害最深的归海无颉身上……
这让之前在听到他那番话还存了几分同情的苏城心中顿时就涌起了几分怒火。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觉得自己每天这么痛苦而身旁和自己受到同样遭遇的归海无颉却能够这样毫无心理负担而嫉妒到恨。对付不了有无数资源和无数关注的归海鹤,也不敢对强大且不近人情的归海胥下手,最终便把所有的怒火全都倾注在了没有任何势力,每天都任劳任怨做着所有的事情,却最终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的归海无颉身上。
真是何其无耻。
扯下悲情的面纱,不过是欺软怕硬而且心理变态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苏城不想再继续围观下去,她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会忍不住当场就对归海悛动手。正在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闷响,紧接着有血液的味道在空中蔓延开来。
苏城有些惊讶地扭头,在那一瞬间有重物摔在了地上,溅起了几片破碎的枯叶。
长老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斗篷将他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在这浓厚的夜色之中,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有些无法分辨出地上还倒着一个人。
归海悛则是轻描淡写地将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短剑剑刃在斗篷上随意地擦拭了几下,然后才将短剑重新收了起来。
“我做什么事,并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扭曲的笑意,那从喉中露出的颤栗恶意像是腐烂的果实摔在了泥土之中,交织成了一片混乱的色彩。
“归海无颉,他必须得死。”
说完这些后,归海悛便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院子的尽头。
而地上那长老的尸体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空气中血液的味道越来越浓,还真是有些无法察觉出此刻刚刚发生的那样一桩血案。
在归海悛离开之后苏城从草丛后方走了出来,她试探了一下那位长老的鼻翼,虽然因为刚刚死亡所以还残留着些许热度,不过呼吸确实是已经停止了。
她皱起了眉头,此刻长老就这样趴在了地上,从他的后背可以看出那一剑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其力度之大甚至直接将斗篷都给贯穿了,足以见得归海悛下手之狠。
一般来说下手这么狠,要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不就是被人戳到了什么痛点。
那么归海悛心中的痛点到底是还残留着那么一丝良心,又或者是被人戳穿了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恼羞成怒呢?
不过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只能将他这个人推向更遥远的深渊。
从地上站了起来,苏城抬头看着天空,天目依旧是一片深谙,那若隐若现的星星似乎都无法将之点亮。
这庞大的家族,这令人艳羡的力量和权势,这所有属于归海家的一切——
在此刻看来都是那么的血腥,以及如此的扭曲。
回想起之前在苏家经历的那些事情,恍惚间好像有什么回忆重叠到了一起。
最终她摇了摇头,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权力,怎会是如此不便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