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殇
宁瑶瑶摔摔打打的迎接新舍友，罗卿一声不吭的把自己铺盖搬到了覃雯的上铺。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王海婷的，不过王海婷本人老神在在的窝在张岚下铺吃东西，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事提起。
向晚的床位跟她成了面对面，见她一声不吭埋头铺床，忍不住皱了皱眉。罗卿的铺盖实在是太薄了些，寝室里其他人哪个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铺的厚厚的，她却几乎等于木板上只有一张床单，向晚光看着都替她硌得慌，幸好现在已经是春天，否则冬天的时候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铺盖不多整理的也快，罗卿爬下来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走向储物柜，向晚下意识看了一眼宁瑶瑶。罗卿的到来已经不可更改，即使再不情愿，寝室里其他人也都自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只有宁瑶瑶赌气般维持原状。
罗卿打开属于自己的储物柜，向晚心里一紧，张岚和王海婷也竖起耳朵等着看热闹。储物柜里放着一个硕大的化妆箱，几乎占据了柜子一半的空间，另外还有许多零散的吃的什么的。宁瑶瑶早就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仰着脖子摆出一副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等着对方发难，谁知罗卿只是看着柜子沉默了半响，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随手找了个角落放下东西就关上了柜门。
宁瑶瑶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看她若无其事的坐在桌子前看书，心中一讪。一场世纪大战顿时消失于无形中。向晚松了口气，张岚和王海婷纷纷表示遗憾。
就这样罗卿总算是顺利入驻了402寝室，早上向晚被起床铃叫起来的时候罗卿的床位早就空了，要么是出去跑步要么就是出去朗读英语，其刻苦程度令向晚汗颜。后来发现大家在宿舍里洗漱之后，就开始自发帮忙打水，这下连向晚有时候都开始赖床不起了。所谓吃人的嘴短，连宁瑶瑶都不好意思再冷着脸。
唯一让向晚郁闷的就是，果然如她所料，罗卿变成了自己的小尾巴，一声不吭却总是能成为那一颗最亮的电灯泡。
转眼又到了快乐的星期六，向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舅舅家的新生宝宝。万芳被她缠的无奈，只好第二天答应带她一起去看望产妇和新生儿。
实际上万芳近期几乎整天都在弟弟家里帮忙，向晚住校之后反而更方便了她去照顾月子中的弟妹。小城市目前还没有月嫂这种职业，虽然李芸临时请了一个家政在月子期间负责打扫卫生，但产妇的月子餐还是交给自家人才更放心。
因为是星期日，家里有李力玮陪伴李芸，万里就特意开车过来接向晚母女。李芸胖了很多，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向晚见到小宝宝的第一眼就被她萌化了，然后就忍不住瞪了李力玮一眼。这人之前提到小宝宝的时候一脸苦瓜样，害她白担心了一场，明明就长的白胖可爱嘛！
李力玮尴尬的眼神飘忽，这也不能怪他，刚出生的时候确实很丑来着，谁知道小婴儿这么神奇的，简直是一天一个样的变化，如今已经是彻底看不出皱巴巴的外星人模样了，可以说是人见人爱。
不只是向晚对小宝宝毫无抵抗，她姥姥姥爷也是每天必来报道看孩子，向晚刚稀罕了没一会儿就被俩老人给挤到旮旯去了。
看向晚意犹未尽的样子，李力玮忍不住莞尔：“得了，今天你是抱不着了。你的住校生活愉快不？”
向晚一听这话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过相比起来自己确实是比较悲惨，等于是提前步入了高三生涯，要知道目前李力玮他们晚上可还只有一节晚自习呢，八点钟就放学回家了。向晚是习惯了跟高三年级看齐，一跟同年级的比较就立马感觉自己惨兮兮。
“等你也住校的时候就知道滋味了！”向晚气呼呼的道。
没想到李力玮竟然一脸期盼：“我倒是不介意马上体验一下。”
咦？这倒是稀奇。原来现在小宝宝每天半夜都会哭闹不止，人家白天能吃能睡养精蓄锐的，到了晚上就开始折磨人，全家人在这魔音穿脑下只能举手投降。
“我妈他们倒还好，现在基本上是跟着宝宝的节奏一起睡，晚上还算精神。”李力玮欲哭无泪，向晚秒懂并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怪不得他脸上的黑眼圈如此的醒目。
“实在不行你就出去住几天呗。”向晚给他出主意，不管是去李力玮自己的姥姥姥爷家还是去向晚的姥姥姥爷家里，他应该都是很受欢迎的。
李力玮却想也没想就摇头，出去住的确可以好好休息，不过就看不到小妹妹了，他舍不得。
好吧，向晚想了下如果自己是他也舍不得出去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宝宝的作息尽快规律起来了。
果然像李力玮说的那样，直到向晚跟着老妈回家她都没机会再抱一抱小宝宝，一开始是姥姥姥爷在前她排不上号，后来小宝宝喝饱了奶就在妈妈怀里睡了，导致一屋子人即使隔着卧室的门也全都蹑手蹑脚说话不敢大声。
满足了看新生儿的愿望之后，向晚就心满意足的回学校了。当天却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八卦，事发地就在宿舍区的花坛位置，事件的主角正是复读生吕军。在乱哄哄的返校大军中，吕军鼻青脸肿的形象十分抢眼，向晚跟大家一起挤在宿舍楼道的窗户前向下张望，面对周围学生们的好奇围观吕军却显得十分漠然，衬托的他身边的父母更加焦躁和急切。
吕军不想再住校参加学校的集训，他父母肯定不同意，虽然用强硬的手段把他拉到了学校，却无法强行扭转他的个人意志。
吕军的妈妈一直在他身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爸爸显然很不喜欢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单纯觉得丢人，一张脸涨的通红，同时对吕军妈妈的劝说行为也表现的十分不耐烦。就在这时，吕军爸爸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一把推开吕军妈妈，挥手就给了吕军一个响亮的巴掌。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向晚不难判断，吕军脸上那些青紫应该也是拜他所赐。
被打的吕军捂着脸倔强的站着没动，他妈妈却尖叫一声扑到他爸爸身上毫无章法的捶打叫骂起来，这两个中年人忽然间歇斯底里的在儿子的学校里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及形象和儿子的感受，伴随着肢体冲突的还有互相的谩骂，语言之粗俗简直不堪入耳，让一群围观的学生们听的目瞪口呆。
反观吕军却表现的超乎想象的淡定，就好像早就已经麻木了一样，只是在他爸爸出手过重的时候帮助母亲反击一下，就这种举动却立刻使得他爸爸的仇恨发生了转移，又转而对他挥起了拳脚。这一次吕军没有再被动挨打，夫妻大战转眼就演变成了父子大战。就在情况马上要更加恶化的时候，一名宿管带着学校的保安赶了过来，终于制止了这场闹剧。
吕军一家人都被带走了，给大家留下了无限的谈资。第二天一早，向晚却从郑旭口中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吕军竟然还是选择回到了宿舍继续参加高三的集训。
郑旭叹了口气，避开其他人只悄悄对向晚说出了内情，原来吕军昨天本来已经回宿舍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学校的，但是他妈妈竟然追了过来并且跪在地上求他，吕军当场就崩溃了，一边使劲拽他妈妈起来一边大喊大叫的发泄情绪，大意就是他不想再管父母的事情了，他们也不要再打着自己的名头做任何事，还说投胎做他们的儿子简直生不如死等等。总之是把宿舍的人都给吓坏了，不过也因为吕军妈妈这一跪，他到底还是没有走成。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向晚私以为出了这种事之后，吕军在学校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反倒不如回家。事实也是如此，吕军虽然人留在了宿舍，但是整天都窝在床上，既不参加晨跑也不去上课，宿管管不了，他的班主任也不管……
4月1日愚人节这天，黄淑芬老师在宿舍楼值班室里写教案写到后半夜，站在窗户前活动已经僵硬的四肢，无意间抬头看去，却发现男生宿舍楼楼顶有个人影站在那里。黄老师心中一阵急跳，她一把拉开窗户焦急的确认着，四层楼高的楼顶的的确确站着一个人影，在朦胧的月光映衬下好像随时都可能会翩然而下。黄老师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快步奔出房间唤醒了隔壁的宿管。
黄老师一路急跑到男生宿舍楼，在这边的值班室里却没有发现本该在的男老师，只好叫上3号楼的宿管一起朝楼顶爬，宿管年级大了跑的气喘如牛，很快就被黄老师落在了后头。
黄淑芬在天台门口极速喘息，一颗心却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但她还是尽量放轻动作慢慢的推开了天台的门。楼顶站着的人影闻声转过头来，黄老师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吕军！”
吕军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而漠然的把头转了回去，却在身后黄老师距离他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哑着声音叫停。
“别再过来了，”他说，“我只是想静一静。”
黄淑芬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往前迈了一步，半只脚已经险险的搭在了天台边缘，一声惊呼被她强行咽回肚子里，浑身的冷汗瞬时倾盆而下，到底不敢再靠近一步。
吕军就这样在她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矮身坐了下来，两条腿悬在半空中晃悠着，黄淑芬酝酿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也只能干巴巴的劝道：“太危险了，你先过来。”
吕军背对着她摇了摇头，他这种反应却仿佛让黄淑芬看到了些许希望一般，开始忍不住颠三倒四的重复着类似的话，吕军似乎是被她的紧张逗笑了，侧过头带着些自嘲的打断了她：“你怕什么？”
黄淑芬一愣，吕军继续说：“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你怕什么？”
黄淑芬像是被这话气到了：“我虽然不是你的班主任，但我是二高中的老师，你是二高中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学生！”
“哦。”吕军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在空中晃荡着双腿。
黄淑芬焦急万分：“你别做傻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吕军嗤笑一声：“就是因为想到以后的日子还长。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倒不如去死。”
黄淑芬心中一紧，吕军父母在学校的那场闹剧闹的沸沸扬扬，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此时马上联想到了这事，不由得劝道：“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好好的跟家里人说，你父母和老师都会帮你的。你相信我，等你以后长大了再回头看今天，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我不是因为对大学不满意才复读的。”吕军忽然轻飘飘的开口道：“是我妈妈求我，她说我爸爸跟她约好等我高考结束就离婚，可她后悔了，她不想离婚。所以她求我回来复读。”
黄淑芬倒吸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事实。可吕军却还没有说完，大概是这些心事已经憋在他心里太久，此刻能有个人可以倾诉让他觉得十分痛快，他不由的加大了音量。
“我妈跟我说我爸是因为在外头有了人所以才铁了心要离婚，可后来我才知道，这不是真的！我爸之所以要离婚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妈妈一直在出轨，他受不了头顶的绿帽子所以要离婚。”吕军转过头来看着黄老师，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你知道吗？我甚至根本就不是我爸的儿子，我是我妈出轨跟别人生的野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亲生爸爸是谁……”
“够了，别说了！”黄淑芬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吕军立刻大声喊叫，“你们他*的没一个好东西！没有人真的在乎我，我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吕军激动的挥舞着手臂站起来，远处传来消防车呜呜的鸣叫，乌云遮住了大半的月亮，黄老师站在天台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身影，被汗沁透的脊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