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习习凉风正在轻拂着海面与树梢,婆娑摆动的树影,还有那翠翠葱葱的绿意,配着那由浅及深的蓝,还有那远处的山峦,让人觉得心旷神恬之极。
“空气太清新了,好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水蓝、树绿,啊……他娘的,成天在广州呆着,让人浑身痒痒,都快起锈了。”梁大官人叨着一根硕大的雪茄美滋滋地吞云吐雾,一面不停地感慨道。前一句很有诗人气息,让梁鹏飞还以为自家老爹啥时候变得很汪国真很徐志摩的当口,后半截却恢复了他的痞性,让梁鹏飞大脑差点当机。
旁边几位正准备拍一下老板的老爹的马屁的文化人也全都哽的直翻白眼。
“爹,您该不是在家里边呆着闲得慌了吧?儿子又没拦您,您爱上哪就上哪,也别成天跟娘就呆在广州,多出来走走才好。”梁鹏飞站在一旁边嘿嘿地陪笑道。
梁元夏回过了头来,看着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的儿子,嘴里边喷出了一股浓烈的白烟,旋及又被习习和风吹散。“上哪?现如今南洋冷清得要死,你老子我成天提着刀驾着船在那一带溜跶,别让不把你爹当成神经才怪。”
这话一出口,那位站在旁边叨着根细长的特醇白云山正在暗笑的赵翼直接呛得脸红筋胀,一副肺痨晚期患者的架势,吓得王敬赶紧替他抚拍背部。
“……爹,您不是说您已经厌倦了海盗的生活了吗?”梁鹏飞伸手摸了摸头皮,嗯,很凉,自己老爹说的话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点吧,难道说老爹还真想七老八十了提着把战刀,露着一身排骨在大海中咆哮要钱还是要命不成?
“厌倦是有些厌倦了,可是你得记住,咱们老梁家可是海盗起家的,俗话说得好,干一行就得爱一行,你老爹我打小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看着你爷爷在船上怎么拿刀子捅人……这一干就干到了老,一辈子都干这个,除了干海盗,你爹我还真不会干别的。”梁大官人一脸的感慨与沉深,就像是一位临退休也依依不舍,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岗位的老职工。
梁鹏飞看到旁边那些属下一个二个古怪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些家伙,似乎在警告,然后才转过了脸来冲老爹陪笑道:“爹,现在儿子大了,儿子接您的班也就是了,您老还是多带带咱们老梁家的儿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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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梁鹏飞这话,梁元夏老怀大慰摸了一把那毛茸茸的络缌胡子颇为乐滋滋地道:“也对,我说鹏飞啊,你也知道,咱们老梁家可是好几代单传了,你看看你,娶了几个婆娘,这么好几年下来,才生了俩。”
“爹,是仨不是俩。”梁鹏飞一面小声地辩解,一面鬼鬼崇崇地瞄了一眼旁边,看到了那玛丽亚高高撅起的小嘴,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全是冷汗。
“爹我说的是就俩小子,闺女,嗯,闺女也是很好滴,但是,咱们老梁家总不能指望着闺女拿着大刀片子砍人是不?”重男轻女的梁大官人似乎也觉得有些打击人,总那位玛丽亚很是慈祥地一笑之后,转过了脸来继续冲梁鹏飞唾沫星子横飞地教训道。
“女人就不能拿刀了?”不远处,一脸黑线的石香姑揉着脑门小声地报怨道,决定还是不过去了,有这么个公爹,说实话,让人觉得哭笑不得。不过她身边的潘冰洁那副幽怨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石香姑赶紧将这个小妮子搂在了怀里边小声地劝慰道:“冰儿妹妹别生气,公爹就是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生生能把人气的肚子疼。”
“公爹肯定是在说我的肚子不争气。”潘冰洁的小嘴一扁一扁的,漂亮的眸眼儿里,酝酿起了水雾。
“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年纪还小,这没怀上也正常得很,就像我这两年跟着夫君,还不一样也没再怀上。”石香姑心疼地拍着那潘冰洁的脸颊安慰道。
“可我听夫君说,小梁宝就是你们第一天晚上的战果。”潘冰洁吸吸鼻子,觉得好过了点。听到了潘冰洁嘴里边吐出来的话,石香姑差点昏过去,咬着银牙,恶狠狠地回头瞪了梁鹏飞那个小冤家一眼,这种事情居然拿来摆显,而且……
正在逢迎拍马,准备把生上一大堆孩子这种期望值过高的老爹给忽悠过去,却感应到了一道杀气几凝成实质的目光,转过了头来,看到了石香姑嗔怒的目光,一脸的莫明其妙状。
“几位,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应?”站在更远一些地方的潘有度回过了头望向了身边的同伴,他的身周,正是那几位十三行的巨头,在两广,甚至是在整个大清国都数得上号的豪商巨贾。
“没有想到梁大人父子是此等风趣之人。”卢观恒摇着脑袋笑道,确实,在这之前,出现在他面前的梁鹏飞虽然看起来十分地开朗与和悦,但是,那双咄咄逼人的目光,还有那充满着力量感的交谈,还有那种隐而不发,让人觉得脊梁发寒的威势,更重要的是,梁鹏飞太过精明,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于他而言,确实很有压力。
不过今天,却让他们看到了梁鹏飞的另一面,让人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与自己想象之中和现实之中的那位杀伐果决的梁大总兵,梁大海盗根本就对不上号。
“呵呵,这小子,也就是对家人与下属的时候才会如此。就是我,也难得见他风趣几次,看来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错,只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要让我们看什么船。”潘有度抿着嘴笑道。
伍国莹抚着那斑白的长须笑道:“说不定,就是你曾经提到过的那种战列舰吧?老夫可从来没有见识过高出海面数丈之巨舰,今日若是得睹,倒也不虚此行啊。”
“父亲,孩儿觉得应该不会,那种战舰,梁大人已经拥有了好几艘了,所以,儿子以为,说不定是其他的新型船只。”站在旁边恭敬的年轻人插嘴道。这位正是伍国莹的诸多儿子之中,最为其看重的伍秉鉴,而正是这个原因,伍国莹在前一段时间在考虑是否加入到这个集团之前,还暗中询问了伍秉鉴的意见。
而伍氏家族,悄然地搭上了梁鹏飞的这条顺风船之后,在与潘、卢、叶等人强强联手之中,如今,伍家的企业以更加迅猛的势力发展,其经商范围也不在局限于丝绸茶叶和瓷器,也与那另外三家一般,将他们的触角伸向了海外,如今,在爪哇,在中南半岛,伍家的几个工厂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并且在梁鹏飞的暗示之下,他们加大了从内地的购货量,疯狂地与另外三家一齐向着那倭国与中南半岛倾销,而今,广东十三行,已经成为了超过两淮盐商、徽商、晋商的大清国第一金融集团。
这让伍国莹也铁了心,决定跟梁鹏飞一条道走到黑,而现如今,伍秉鉴已经成为了梁鹏飞的财政顾问,是梁鹏飞最为看重的金融人材,同时,也是梁鹏飞心目中日后的财政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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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这个时候有人一声大喊船来了,总算是让梁大官人闭上了嘴,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三艘……咦,不对,是四艘船,我的老天爷,那艘船居然没有张开风帆?!不,还有一艘船居然连桅杆也没有!居然还冒着烟呢,少爷,少爷你看到了没有?!”陈和尚仗着自己个头高大,脖子伸得老长在那里不停地大呼小叫道。
所有人听到了陈和尚的惊奇怪叫,都不由得下意识地垫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努力希望能够早一点看到。很快,四艘船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日你奶奶的,这船黑不溜秋,没帆没浆,怎么就开得过来?上边还冒着黑烟。娘的,该不是那些西夷人说的鬼船吧?”武乾劲瞪得那两只可以跟牛眼较劲的眼睛,嘴巴里边不停地发着神经。
梁大官人同样瞪圆了大眼,手中的雪茄头直接掉到了地上,那张满是横肉的老脸抽搐着,大嘴可劲地咧着,就好像是看到了那传说中用歌声与美貌来诱惑水手的千年女海妖居然是正在那边拿着擀面杖在捶打衣物,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姥姥的,你个姥姥的……”梁大官人那哆嗦的嘴皮子里可轻地嘟囔着。
旁边那位赵翼浑身抖得犹如中风的秧鸡,还粘着嘴皮吊在嘴边的那只特醇白云山冒出来的青烟甚至让他抖出了一个个精致的烟圈。
梁鹏飞也很激动,不过,他表达激动的方式与绝大部份人都不一样,他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然后用力下顶,大吼一声:“耶!”
妈的!总算是能够看到了,虽然那艘黑不溜秋的船与它旁边的那三艘帆船看起来要小上一号,可问题是,它终究是能够浮在水面上,而且还能够从蟹王岛开到了香港,这可是将近一天的路途,让早就盼望着铁甲战舰诞生的梁鹏飞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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