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黎澄澈不记得陆迦林结婚了,也不记得黎潮的脸。
  那件事情之后,黎澄澈失忆出国,黎潮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这次偶遇来得猝不及防,但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对黎潮的影响没那么大。
  黎潮把外卖递给S,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甚至还跟S开了个玩笑:反正我没空当导师,你要不要去?对于节目组来说,我们俩也没差吧。
  S嫌恶地看着他,说:那么多人,我才不去,臭死了。他斜睨了黎潮一眼,说:你是不是有病?
  .
  黎潮真的有病。
  他从十五岁被接到黎家,却始终格格不入。他在小县城里住了太久,不知道富贵人家的用餐礼仪、着装规范,最开始过去的时候,他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黎家并不欢迎他。否则黎家早就知道养错了孩子,为什么非要等到李大娘病逝之后,才仿佛施舍一般地把他接回家?
  更别提黎家依旧把黎澄澈当继承人一样培养,早早安排好出国留学。
  与黎澄澈相比,黎潮逊色多了。他不会弹琴不会骑马,英语还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阿三口音。黎潮一到学校就被欺负了,同学们都嫌弃他土,还嫌弃他是私生子黎家没对外公布抱错孩子的事情,时隔十几年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孩儿,私生子是最合理的解释。
  比起普通小孩来说,贵族学校的孩子更痛恨私生子。可想而知,黎潮的高中生活过得不太好。
  只有两个人对他不一样,一个是陆迦林,一个是黎澄澈。
  黎澄澈是个天使一样的小少爷,善良开朗包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一直很愧疚,所以对黎潮很好。可黎潮对黎澄澈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阴暗地愤恨着,觉得是黎澄澈抢了他的一切;另一方面他又备受煎熬,黎澄澈越好,越衬得他卑劣无比。
  黎潮快要讨厌死自己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黎潮的青春期过得非常别扭。他那稍显分裂的人格也是这样养成的。
  黎潮的性格逐渐扭曲起来,面对谁都有点唯唯诺诺的,唯独对黎澄澈带着点儿刻意的讨好。
  陆迦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讨厌自己是很自然的事情。黎潮真心这样认为。
  直到后来出了那件事情。
  第六章 渊源
  黎家是腐书网,对于家族里的孩子,都有非常详细完备的规划。
  黎澄澈有艺术细胞,所以黎家早就联系好了学校,高中一毕业就出国念艺术。黎潮的回归是个意外,但这没有难住黎家,他们多捐了一栋楼,额外加了一个名额。
  他们从没问过,黎潮到底愿不愿意出国。黎潮只是黎澄澈的一个补丁。
  黎潮知道自己英文不行,其实不想出国。但他和黎家人关系不好,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哪怕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哪怕是应文觉,听说黎潮因为英文不想出国的想法之后,都是一脸诧异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出国之后多练练不就好了吗?
  应文觉就算是不得宠,也是个纯粹的富二代。黎潮发现两个人无法就这件事情达成统一之后,就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说回黎澄澈。
  由于没有升学压力,黎澄澈高三那一年都在鼓捣电影,拍出了那部《竟然》。
  《竟然》,就是陆迦林拿影帝的那部片子。
  这部片子横空出世,令业内大受震动,好几个大导演当众夸黎澄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是天降紫薇星。
  有黎家保驾护航,黎澄澈的电影顺风顺水,于当年拿到了最佳编剧和最佳男主演的两项提名。最终陆迦林得了影帝,最佳编剧输给了一部悬疑片。
  提二中一,也是很不错的结果。
  陆迦林比黎澄澈大三岁,黎澄澈高三的时候,陆迦林大三。
  陆迦林大学是在国内读的,因为陆家家风严厉,陆老爷子瞧不上那些崇洋媚外的,陆迦林为了哄陆老爷子高兴,于是没有出国。
  陆迦林最开始是不愿意拍电影的,但架不住黎澄澈的哀求,随意地要了份剧本过去看。
  看完剧本之后,他对这个故事有了一些兴趣,终于认真起来。陆迦林天资聪颖,做什么都能成功,哪怕初衷是只是为了哄黎澄澈,他也没有丝毫懈怠,出色地完成了表演。
  黎潮受了李大娘的嘱托,知道自己要照顾黎澄澈,所以在黎澄澈拍电影的时候,他一直跟在左右,做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在照顾黎澄澈方面,黎潮表现得相当狗腿子:给黎澄澈买零食、帮黎澄澈做值日、帮黎澄澈背摄影机、帮黎澄澈招群演
  他之所以这么对黎澄澈,一方面是因为黎澄澈什么都有,他不知道怎么才算照顾;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嫉妒黎澄澈,并因为这嫉妒而感到愧疚。
  应文觉以前老说:你才是正宗的黎家人,凭什么对那小子卑躬屈膝?硬气点嘛!好多人都以为你是私生子,想要抱他大腿呢!
  但应文觉不知道,黎潮没有身为黎家人的底气。从骨子里来看,他只是李超。
  黎潮的讨好相当到位,几乎没有人发现他其实是讨厌黎澄澈的。
  除了陆迦林。
  在拍《竟然》的时候,黎潮总是忍不住盯着陆迦林看。陆迦林是上天的宠儿,哪怕那么不上镜,最依然能够秒杀掉所有跟他同框的人。
  黎澄澈的生日在五月份,电影拿奖是在六月初。考虑到各种因素,黎家在六月中旬给黎澄澈办了生日宴。那一天来了很多人,跟黎家有来往的商政界人士、看好黎澄澈的文艺界人士、应文觉这样沾亲带故的富二代
  黎潮也过生日,不过他很自觉,没有去抢黎澄澈的风头,而是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玩手机。
  生日宴会高潮,黎澄澈在舞台上发表感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收敛过去。
  黎潮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偷看陆迦林的背影。陆迦林站姿优美,周围围着几个黎潮不认识的人。黎澄澈说到一半羞涩地笑了一下,全场掌声雷动。
  黎潮看陆迦林看得入迷,一时之间忘了给黎澄澈鼓掌。
  谁知陆迦林突然转身与他对视,黎潮连忙移开目光。然后陆迦林慢慢朝他走来。
  黎潮心如鼓擂,心想:他抓到我看他了吗?他是来骂我的吗?我该怎么办?
  陆迦林走到了黎潮面前,黎潮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请给我签名!
  陆迦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什么话都没有。
  黎潮一紧张就喜欢做出这种不着调儿的事情黎潮暗骂自己,嘴上说着:我我有个朋友,是你的粉丝。他托我找你要签名
  那时候《竟然》已经小规模传播,陆迦林有了一些名气,这个借口也不是说不通。
  陆迦林给他签了名,然后说:你一直跟着澄澄,是为了什么?
  诶?
  收好你的嫉妒,你的眼神太明显了。如果对澄澄不利,我也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陆迦林相当温和地笑了一下,好像先前的威胁都不存在一样,说:顺便,替我谢谢你的朋友。
  黎潮愣在原地,所有血液都涌向了脑袋。他涨得满脸通红,但四肢却冰冰凉凉,动也不能动。
  他眼睁睁看着陆迦林走远,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张签名后来被黎潮抽奖送人了。
  生日宴结束之后,黎澄澈喝醉了。
  黎家父母要与朋友应酬,黎潮自告奋勇护送黎澄澈回家。黎父黎母觉得两个孩子关系好,欣然应允,还嘱咐黎潮好好照顾弟弟。
  谁知回去路上出了意外。
  有一伙绑匪劫了车,找黎家勒索一千万。
  绑匪商量着要拍恶意视频,黎潮看着他们扒开黎澄澈的小西装,想起了父母的嘱托。
  超超,照顾好我儿子。
  黎潮,好好照顾弟弟。
  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都让他照顾黎澄澈。所以他出头了。
  喂,我才是黎家的儿子。黎潮悄悄吞了吞口水,故意做出吊儿郎当的模样。
  绑匪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说《竟然》的导演是黎家儿子吗?
  他是养子,不信你问他,他亲妈姓李,亲爸姓张,他家是卖水果的。黎潮说:而且,《竟然》剧本是我写的。
  绑匪并不关心后半句话,他们狐疑地看了看黎潮,又看了看黎澄澈,最终一桶水浇到黎澄澈身上,恶狠狠地问:说!你是黎家养子吗!
  黎澄澈没醒酒,呆呆地说:啊是。
  艹!绑匪骂了一句,随后给黎澄澈解绑。
  他们把黎澄澈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扔下了车。
  第二天,黎家收到了勒索视频。
  第三天,黎家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黎澄澈。
  第七天,黎家成功解救黎潮。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黎家两个儿子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黎潮遭受了殴打与虐待,被解救之后变得更加内向敏感,不愿意跟人有肢体接触陆迦林除外。
  他怕蛇的毛病,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黎澄澈知道这一切之后,砰地晕倒在地。再醒来已经忘记了黎潮这个人。心理医生说,黎澄澈把黎潮的遭遇归咎到了自己身上,因此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失忆是正常的应激反应。
  在一片兵荒马乱里,黎潮笑得嘲讽。黎澄澈果然是娇弱善良的小王子,竟然真的会因为愧疚而失忆。相比之下,他什么都不是,活该被饿、被打、被吓。
  陆迦林又注意到了黎潮的眼神,他问他:你想要什么?
  黎潮那时候心理有些异常,看着陆迦林的脸,说:他欠我的,我要你。我要跟你结婚。
  黎潮原以为陆迦林会拒绝,没想到陆迦林思考片刻,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天之后,黎澄澈按照原定计划出国留学,黎潮则留在国内,同陆迦林秘密结婚。
  这婚结得不光彩,陆家黎家非常默契地没有举办婚礼,只改了户口本上的婚姻状况。
  黎父黎母终于想起来关心黎潮自己的意愿,他们问他:黎潮,你想出国读书吗?
  黎潮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心理医生说不能刺激黎澄澈,而黎潮整个人都是黎澄澈的刺激点。黎潮笑了笑,说:我要结婚啊,我不出国。
  黎澄澈拍《竟然》时,黎潮跟着忙前忙后,由于早早确定了出路,高考没怎么用心,文化课考得很低。
  黎家忙前忙后,把他塞进了一所音乐学院,才算给他找到了出路。
  算起来,黎潮已经有四年没见过黎澄澈了。要不是陆迦林催他离婚,他都快忘记跟黎澄澈的渊源了。
  但,注定躲不过。
  .
  陆迦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面前的万家灯火,说:姜老,我真没想到他们能请动您当说客。不是我不乐意,只是选秀节目请我当导师,未免调性不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做节目没有应不应该,那边觉得你合适,就求我过来找你了。对面说:听说澄澈想拍新电影,但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远艺集团能帮他解决所有问题。
  陆迦林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渐渐变淡,最后问:您这是要与我做交易?
  对面说了几句话。
  陆迦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您都这样说了,我能不干么。
  结束对话之后,陆迦林把手机扔在桌上。
  老狐狸
  助理察言观色,问道:您确定要接《男孩们》么?
  陆迦林揉了揉眉心,道:跟节目组对接,别让他们占用我太多时间。
  第七章 节目集合
  一周快要过去了,黎潮都接到陆迦林助理的电话。
  陆迦林好像忘了离婚这回事,黎潮心里不安,主动给陆迦林的助理打了个电话,问:陆先生最近有空吗?
  陆迦林的助理名叫陈丰,跟了陆迦林好几年,做事有条不紊,非常靠谱。
  陈丰说:陆先生最近很忙,如果腾出时间来了,我会提前联系您的。
  黎潮说:我只有这周有时间。
  陈丰问:这周五可以吗?陆先生下午能抽出来两个小时。
  节目组那边要求周五上午在公司集合。
  黎潮皱着眉头拒绝了:只有周五不行,提前一两天不可以吗?如果陆先生实在太忙黎潮想了想,咬牙道:那就只能下个月再离。
  陆迦林对他印象不好,他知道自己这么说陆迦林大概率会多想,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他还能告诉陆迦林自己是去参加选秀不成?
  陈丰礼貌又冷冰冰地说:好的,我会转告陆先生。
  谢谢陈助理了。黎潮挂断了电话。
  陈丰接完电话,重新走进办公室,陆迦林皱着眉头问:谁的电话?
  陈丰扫了黎澄澈一眼,低头道:是那一位找我核对行程。除了周五下午以外,您这一周已经排满了。那一位说只有周五没空,那件事情只能下个月再办。
  陈丰说得含含糊糊,陆迦林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回答道:知道了。
  黎澄澈听他俩打哑谜,眨了眨眼睛,问:是谁呀,姓那么?
  对上黎澄澈,陆迦林换上温柔面孔,说:不重要的人,不用在意。待会儿还要去见姜老,你准备好礼物了么?
  黎澄澈说:陈助理早就给我准备好啦。算一算时间也该出发了。
  黎澄澈的笑容非常干净,单纯得如同坠入凡间的天使一样。陆迦林喜欢看他笑,也愿意呵护这样的美好。
  跟黎澄澈相比,黎潮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野鬼。陆迦林皱起眉头,心想:连耍心机都这么不入流,难道黎潮以为这么拖着就能得到什么好处?
  黎澄澈已经走到了门口,此刻正回过头来微笑看他:你不走么?
  陆迦林发现自己在走神,便将黎潮从脑海中清空,笑着说:来了。
  .
  另一方面,黎潮在极度爆肝的情况下,终于录完了宠粉的三十首歌,然后就到了去节目组报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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