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久别重逢

  “说真的，杰罗先生昨晚太吵了！”
  莉萨不知是第几次抱怨这个了。只要杰罗一有什么让她不愉快的，她便会像是要到处宣扬别人的秘密般大声嚷嚷。
  “难以置信，明知道旅店是公共场所，怎么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杰罗感受到马背后座的妻子已经完全将脸藏在了自己背后，脸上的温度透过好几层衣服都能感觉。
  “知道了啊，要休息就休息吧，不要再提这件事，不然我真的生气了哈。”
  说实话，被这些小辈嘲笑，杰罗并不比和薇薇安好受，没能表现在脸上全归功于在深渊锻炼出的演技。
  这点只能顺从莉萨的提议，在路边的空地上歇息。
  “其实杰罗先生完全不用在意的。”
  拴马的时候，皮尔斯偷偷摸摸靠近杰罗。
  “昨晚很猛哦，能弄出那样的动静应该自豪才对。”皮尔斯讨好的对杰罗说道，“我真的佩服杰罗先生，有时间我一定要向先生好好请教一下。”
  望着这个眼神真挚的年轻人，杰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个时候，公爵次子靠了过来。
  “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被杰罗用上“多多”这样傻气的假名，仍然还要装出身份高贵的架势，多罗斯像是表演一般用着夸张的语气说道，“童贞都只是会用蛮力的笨蛋，真正的技巧可是要相当丰富的经验才能获得，要请教的话，也应该请教本大人才对。”
  ——这家伙是终于找到提升存在感的地方了吗？
  杰罗斜着眼看向多罗斯。毫无疑问，这位金发城主现在是队伍中地位最低的存在，对于他想要获得认同的行径，杰罗并没有阻止的想法。
  “所以你就向这家伙请教吧。”
  杰罗说完后，抛下两人转身离去。
  其他人都围在空地的中央坐下。莉萨似乎又想架起火堆烤肉，吉鲁库在一旁帮忙，加特尔特闭目养神，音弦守在旁边，尼萨格艾娅敞开四肢躺在地上，只有薇薇安，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只是安静的望着杰罗。
  对上她的视线，杰罗能感受到如朝阳般炫目的喜悦。
  杰罗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
  从被北境公爵唐突的宣布婚姻，到现在彼此承认了对方，并有了夫妻之实——这本来是巨大的转变，或者说是应该有不同以往的感触，然而杰罗并没有这样的实感。该说是过于自然而然，还是没能认清现状，杰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在思考的同时，皮尔斯之前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难道是因为想不起过程的原因？
  “想什么啊，一脸严肃的样子？”
  走到薇薇安身边，便听到这样的问题。
  杰罗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在关心自己，不过自己真的能将烦恼的事情说出来吗？
  ——总不能说，昨晚喝太多酒了啥都没感觉到，能不能跟我重新来一次？
  实际作为请求或许没什么问题，但第一次的夜晚自己的丈夫居然没有记忆，这怎么也会令人伤心吧。
  “我在想是不是该加快魔法的学习进度。”
  “现在就要开始吗？”
  薇薇安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好像很期待嘛。”
  “那不是当然的吗？这可是魔法哦，是能够点石成金的魔法哦！”
  ——这家伙到底把魔法误解成什么了啊。
  不过弟子如此有干劲，做师父的也应该感到欣慰。于是杰罗拿出《幽暗点字圣典》，微笑着对弟子说道：
  “事先声明，奖惩制度依然要坚决执行，不要想着能偷懒哦~”
  “诶——”
  少女不情愿的叫喊将周围的目光牵引过来。看到杰罗手上的书籍后，加特尔特立马皱紧了眉头。
  他利索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大人，在下需要占用您一点时间。”
  *
  “实不相瞒，菲尼克斯大人，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在下的理解，在下请求大人给出解释。”
  终于来了吗？杰罗早知道会有这一刻。
  就算是战士长，脑补能力也是有限的吧。
  “加特尔特，你相信这样的故事吗？”
  杰罗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照搬出来。
  “关于一个成长在异世界的魔族的故事。”
  “有这样的事情？”战士长惊愕的睁大了眼，同时也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落下几分悲伤。
  “这个魔族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还总被人类以长相丑陋嘲笑，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真正的魔族......”
  杰罗声行并茂的讲述着名为“丑小鸭”的魔族的故事，这本来是流传于现世的一个童话，就是不知道深渊中的魔族是否听过。
  说到最后，加特尔特长叹了口气。
  “原来大人的经历如此离奇，请容许在下诚心实意的对大人坚强的意志献上敬意。”
  战士长说完后将打算单膝跪下，杰罗立马扶起了他。
  “这不是我哦。”
  “嗯？”
  战士长不解的看着他。
  “这个魔族不是我哦。”杰罗放慢语速的复述了一遍，接着继续说道，“我说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去解救的那位少女。这个魔族少女被抹消了记忆，所以我才打算用圣典中的魔法帮她恢复。”
  联系到杰罗在“处刑场”的问话，战士长很容易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但是，让恶魔附身者接触到圣典......”
  “果然是禁忌吗？”杰罗追问道，“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属下所知的范围，并没有......”加特尔特垂下肩膀，然后立马重新仰起头，“但正是因为没有先例才有不可预知的风险，在下不赞成冒这样的风险。”
  “但这是必要的。”
  杰罗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战士长能明白他的态度。
  至于风险，杰罗从来都是不在乎风险的赌徒。
  “在下明白了。”战士长恭敬的低下头，正当杰罗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加特尔特接着说道，“另外一事，在下有个请求希望菲尼克斯大人答应。”
  这样的语气比战士长平时弱势许多，听上去或许是真的请求——就算不答应也不会以死相逼的那种。
  杰罗做了个“说下去”的眼神，战士长便低垂着视线说道：
  “关于大人和夫人的婚礼，在下喜欢能以魔族的习俗举办。”
  时至风季，风抚过枝叶的声音如阵阵浪涛，战士长的话语夹着风声，杰罗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一直叫那家伙‘奴隶’的吗？”
  战士长严肃的脸上难得扬起些许微笑。
  “大人房间的声响让在下一夜未眠。”
  ——你就听了一晚上吗？
  杰罗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他有些呆滞的问道：
  “你不反对了吗？”
  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战士长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所谓的命运，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琢磨透的东西。”加特尔特脸上的表情舒展——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看向自己主人所用的，其实是长辈看向晚辈的神态，“无论实力还是内心，大人都是一名不辱魔纹的出色王族，只要尽心侍奉大人，战士加特尔特·红石便能无愧忠义。”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杰罗心中对战士长的亏欠和愧疚都全部无所遁形。
  “在下衷心祝愿大人能获得幸福。”
  嘴唇蠕动半天，杰罗才含混的发出声音。
  “谢谢......”
  *
  之后的旅途，杰罗发现薇薇安变得越来越主动。没有外人的情况，就会牵起杰罗的手，高兴的时候还会像荡秋千一样抓起他的手荡起来。
  杰罗开始习惯薇薇安的笑声，大多可以归于傻笑，但也有轻笑和像风铃般清脆的笑声；也开始习惯被少女触碰，习惯感受到相互体温时的满足和安稳。杰罗原以为自己已经对这名少女足够了解，然而现在每一天他都能在薇薇安身上找到之前未能发现的新鲜之处。比如她嘴角有一些淡淡的弧度，她的眉毛会随着情绪变得很灵活，她的睫毛很细很浓密让眼睛显得特别大，而她的那双大眼睛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如此迷人。
  越是接近，杰罗越发觉得这名少女的可爱。这是成为自己妻子太过浪费的可爱少女，能与这样的少女相识相恋，或许这正是杰罗被神赐予的名为奇迹的魔法。
  “可为什么你这么笨啊？”
  “干嘛又这么生气嘛......”
  “染墨都用完了，你都画的什么鬼东西！”
  “大概是那个吧，魔力耗尽了吧，应该是这个原因。修炼到这种程度，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到你这个程度，已经被老师打死了！”
  杰罗终于相信了教人学习也能锻炼自身的说法，至少他的忍耐力已经受到了不少的锻炼。
  书桌的一头放着刻印印咒的染墨的空瓶，另一头的画满了奇形怪状纹路的废纸。杰罗都记不得这是薇薇安用完的第几瓶染墨了，然而她能够成功的魔法仍只有最初的那一个。
  “算了，你先休息下。我记得白天路过时看到不少店铺，我想办法给你弄几瓶。”
  “这么着急？”
  薇薇安的猫耳抖动了两下。
  “废话，遇到这么愚笨的学生哪个老师能不着急的？”
  “呜，是我不好嘛.....”薇薇安嘟起了嘴，这显然不是反省的表情，“不过，你看嘛，今天已经很晚了，白天也一直在赶路都没怎么休息，所以......”
  “没有所以，给我老实的等着！”
  杰罗甩开了妻子挽留的手，走到门边。
  这一刻再怎么觉得这家伙可爱，也不能再娇惯她。在魔法学习面前，没有夫妻，只有师徒。
  “那个......”
  已经拉开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少女的轻呼。
  再怎么装作冷酷，“路上小心”之类的还是要听一句吧——怀着这样的想法，杰罗回过了头。
  “违法的事情不能做哦。”
  薇薇安摆出公爵亲卫队的口吻提醒道。
  杰罗眼角抽动了一下，摔门而出。
  经过接连几日的赶路，杰罗距离银辉城还有一小半路程。此刻落脚的是一个由村落包围的小镇。小镇的规模与南镇相近，繁华程度甚至在南镇之上。街道和房屋都透露着历史沉淀的厚实质感，这显然不是南镇能比的。
  小镇的繁荣当然离不开银辉城的金穗城影响，实际上这座小镇的一半都经营着驿站和旅店，其余也都是方便商人存储货物和进行交易的设施。几乎可以说成这是商人建立而成的小镇。
  这样的小镇理所当然也有夜市，杰罗便是向着那个方向行进。
  没有遍布的酒馆和妓院，当热也就没有打破夜的沉寂的喧嚣。兴许是商人们都在为赶路抓紧时间休息，杰罗从离开旅店后，难得再听到丝毫响动。
  直到一阵微风，将一声亲昵的呼唤送来。
  “喵~”
  杰罗立马抬起头。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两盏街灯的正中，魔法灯的光线将他的影子均匀的打成四份，影子散开的对面，正对着一处漆黑的巷道。
  “喵~”
  声音离得更近了些，仿佛在发出邀请。
  杰罗恍惚见到深黑的黑暗中一金一白的异色眼眸。
  “喵！”
  叫声催促一声，一道黑影在黑暗中向远处移动。杰罗立马追了上去。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在这里？
  杰罗追出小巷后，体型娇小的引路者暴露在了月光下。
  流线的身形端坐在一处二楼的阳台，被月光照亮的漆黑毛发只有背部染上房间露出的莹莹淡光。黑猫舔舐着抬起的前爪，仿佛从未看见杰罗。
  杰罗紧紧的盯着黑猫背后的房间。这是一处和他们投宿的截然不同的高档旅店，光是阳台就有杰罗房间的一半大小，从阳台的缝隙望进房间，虽只能看见零星一点，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典雅舒适。
  像是被那氤氲着光芒的房间吸引，杰罗踏前了一步。
  “莉莉~”
  黑猫抬起了头。
  然而并不是向杰罗，而是向着呼唤它的房间主人。
  听到这牵引出无数回忆的声音，杰罗的心跳骤然无声。
  “莉莉，有谁在外面吗？”
  这属于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接连有轻盈的脚步声。
  步伐如踩在娇嫩的花瓣，每一步都荡起一片风吹花舞的涟漪。
  满载着屋内的光辉，银色长发从阳台的窗帘边露出少许。少女的面容还未出现，一阵夜风无缘而起，窗帘如染上了月色的波浪阵阵翻飞。少女前行的脚步被挡下，所有的思念和记忆被挡在屋内。
  回过神的时候，杰罗已经躲回了小巷。
  仿佛被从云端狠狠拽下，坠落的身体被摔得四分五裂。
  杰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起来，分崩离析的思维得不出解答。仿佛身子和灵魂都才被拼凑到一起，他回到了旅店的房间才终于清醒。
  “偷东西被逮住了吗？”
  面前是一脸担忧的询问着自己的妻子。
  ——这才是真实的现实。
  杰罗仿佛从溺水中挣脱，眼中流露出解脱的神情。
  “薇薇安。”
  他像是久别重逢的抱了上去。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