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天使与恶魔
阿尔薇拉，那个方向——
金光聚成的巨剑抑或遮天盖地的箭雨，无论它们的光芒再盛，都难以与自然的光辉比肩。就在阴影无所遁形，最难接近的地方——深蓝短发轻轻飘扬，高扬的腿刺破日轮边缘。
“给我下去！”
阿尔薇拉的怒吼让阳光一时黯淡。天空中太阳所在的方向，好似水面倒影一般，一阵诡异的光芒颤动。形状模糊的黑影如炮弹般砸向地面，阿尔薇拉帅气的收回腿，借着滞空的瞬间如影子般消失。
——那个东西是......
即便一击奏效，杰罗仍然无法不担心阿尔薇拉。
因为，那个东西是......
“杰罗，不要分神！”
强大的剑压贴着身体飞出，势如破竹的劈开了向杰罗卷来的箭雨。
空气中飘荡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杰罗猛然回过头。
银焰借着剑士天使背后的阴影出现，单手维持着挥剑的姿势，另一只手持剑架住了天使反手刺来的巨剑——看上去是这样，然而光剑的刃口深深的没入骨刃，巨剑的剑尖刺入银焰的左胸，渗出的鲜血在刃尖的光明魔力下迅速蒸发。
——这个“影瞬”的角度太勉强了，为了帮我应对箭雨。不，还有......
“我没关系，继续维持你的魔法！”
银焰的声音直接传入杰罗的意识。
“我知道你没事，不过我的魔法就要失效了。”
银焰刚才所做的不只是击破射向杰罗的箭雨，更主要的是为了封住剑士天使的行动。
银焰的眼罩下应该已经看见，剑士天使挣脱了杰罗的意识干扰，并几乎在同时斩杀了面前的“死亡引渡者”。
“死亡引渡者”被驱散杰罗并不意外，光明魔力凝聚的巨剑本身就是亡灵召唤物的天敌。但即便他刚才确实因为阿尔薇拉的举动而分心，杰罗依旧有魔法不被突破的自信。
如今天使魔法师的干扰已经介入到杰罗的魔法中，另一只天使剑士被解放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这一刻杰罗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魔法为什么会失效，在自己接入天使的思维网络时，那个一瞬间现出正体的庞大存在，到底做了什么？
金色的残影与蓝和红的爪痕碰撞，银焰和剑士天使的身影追逐着在天空闪现。弓手天使们挥动权杖，控制着如洪流般的箭雨，紧随在杰罗之后。杰罗只能狼狈的穿梭在箭雨交错的夹缝，一边用魔法混淆箭雨的目标。
另一边，因为杰罗没有余力再维持魔法，另一只剑士天使抓起朝自己挥下巨斧的“死亡引渡者”，用巨剑刺穿其胸膛。随后，重获自由的剑士天使没有理会与同伴相互追逐的银焰，径直朝杰罗飞来。
“这些家伙的思维在进化，不只是动作上，策略也在变化。”
即便杰罗不主动去获取，银焰的声音依旧不断的从意识中传来。杰罗知道这是对方在担心自己，但是现在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听这些。
“你最好快点想个办法，这些家伙打算先从最弱的你下手。”
“我才不是最弱的！”
刚与气势惊人的箭雨侧身而过，闪避的方向又是一阵令人汗毛耸立的杀意。杰罗回过身，敏捷的收拢身子，如弹簧一般双脚踏在横扫来的巨大光剑上。
顺着剑刃上跳开的气势，杰罗大声的进行了否认——即便如此，这个否认就算在杰罗自己看来也依旧无力。
用最大魔力输出催动气息魔法，背后还有飞叶的辅助，这已经是杰罗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了，然而剑士天使依旧能先一步在前方拦截。气息魔法的极限也赶不上强大的武者的速度，杰罗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魔法最繁荣的时代魔法师仍旧舍弃近战的原因。
虽然靠着快速的反应和灵活的身体，杰罗每一次都能在分寸间躲开攻击。但这样的动作对身体和精神都意味着巨大的消耗。杰罗感觉到呼吸开始紊乱的这一刻，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再撑太久。
——想个办法吗？在这种境地能想到怎样的办法？
天使的思维能力会随着战斗不断优化，刚才对剑士和魔法师的逐个击破是唯一的机会。
但是杰罗忘记了，就和一开始天使在头顶盘旋不去一样，除开天使们自主的思考之外，还有一个一直监视着他们，并控制天使的存在。
在杰罗连接到天使的思维时，有一瞬看见了这个存在的真身。
那并不是应该存在于此处的怪物，这种生物出现在这片土地便是对神的亵渎。
如蟾蜍般巨大突出的双眼，臃肿的身躯，后背高高隆起，四肢纤长如蚊蝇的腿，就是这样扭曲的躯体，却如贵族绅士般身着礼服，带着高高的礼帽。高而尖的鼻子两边是小如豆粒的眼睛。
在杰罗注意到他的同时，那双细小的眼睛也看到了他。
——这是恶魔。
杰罗回想起了得到恶魔印记时候看到的幻觉，自己在高台上将一具只剩皮囊的恶魔抛下。相同的外貌，散发着不同的恶意，这是那只恶魔的同类。
在明白这一刻的同时，阿尔薇拉藏身的阴影从背后接近了恶魔。
恶魔在操控天使——杰罗看到的真相就是如此荒诞。“梦幻岛”原本是神创世时的居所，这里有天使并不奇怪，但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恶魔？
——不，其实自己是知道的。从薇薇安留下的信息应该早就想到的。
眼前突然浮现与少女在梦中相处的记忆，杰罗心里涌上一阵无力。
——连续两次被她保护，两次失去了她。
那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好，如果不是那家伙的出现，自己说不定会选择在梦境中永眠。
为什么要回到这个世界，回到这充斥着阴谋与争斗的世界？
难道不是因为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吗？
有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的人，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使命——不是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大家都获得幸福吗？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被拦下——”
杰罗回身一脚踢在斩来的剑脊上，身体如跃起的猛兽窜到剑士天使的背后，扬起的手中凝聚出森白的骨枪。
“青龙咆哮。”
6阶的风系魔法全力输出，随着杰罗的手臂带动整个身体，瞬间形成巨大的龙卷。
杰罗不断催生着魔力形成新的气流，青色的光芒包裹着骨枪展露着巨龙咆哮的姿态，脱离了魔法回路的限制，汹涌的魔力就如风暴下的怒涛朝骨枪的尖端涌去。
剑士天使拉开少许距离后从容转身，用光剑宽大的剑脊抵住了枪尖。巨型龙卷卷起风的怒吼，长长的身躯在天空中扭动，被巨剑挡住的尖端却无法更近半步。
“红龙、蓝龙、钢龙的咆哮！”
体内精纯的紫色魔力，如飞过的极光般分为三股异色的细流。
“复合魔法所做的不是调和，而是调解，像是要让各具个性的小孩子和睦相处，能进一步互相帮助就更好了”——布莱尔的话语在这一刻清晰的再现，杰罗还取笑过这样说的哥哥根本就没有带小孩的天赋，而这一刻，杰罗奇迹的理解了哥哥的深意。
代表“大魔法师”资格的6阶魔法，正将风火水土四系元素融合到一起，复合四系的六阶魔法布莱尔也能做到，但是杰罗知道自己在这一刻超越了兄长。
“血灵复苏！”
与鲜血为食的亡灵魔力注入到四系的六阶魔法中，位于同样六阶，亡灵魔力则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残暴和统治力。
“这一击用剑是挡不住的！”
原本缠绕的四色光芒宛如枯萎般被毫无生气的黑色替代，高速转动的魔力漩涡迅速飞射出无数血红色的细流。
剑士天使荡开杰罗的骨枪，收回巨剑，展开双翼打算规避。
“不会让你逃的。”
从虚空中接连浮现数根骨架堆成的巨柱，无法看见的风之锁链在巨柱成型的同时缠绕其上。风之锁链连接着骨柱形成一张巨网，撞进网上的剑士天使就如同飞入蛛网的飞虫，转瞬间便被锁链紧紧缠住。
下一刻，金色的剑芒绽开，剑士天使破开风网在阳光中展翅。不过杰罗想要的时间已经争取到了，血色的细流缠上天使的身躯，顺着耳朵和鼻腔钻入体内。
背后遮天蔽日的金色箭雨已经追上，杰罗在箭雨临近时闭上了眼。
意识中清晰的觉察到轻微的情绪波动。
——这是恐惧。
杰罗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所以说，用剑士对上我是最差的一招，刚才还没学到吗？”
万箭飞过的破空声仿佛不会停止的从杰罗耳边流过，被吹动的衣角和发尾在风中飘摇。
被飞叶托起，杰罗静静的漂浮着，数量庞大的光明箭矢在他身后分开，再与他身前汇聚，如有意识般的绕过杰罗。
而这些箭矢飞行的目的地，却是在天空中停止了活动的剑士天使。
剑士天使背后羽翼不断颤抖，身体不计其数的箭矢淹没。等到这漫长的冲击结束后，一只半透明的血灵从箭雨覆盖的残体中钻出。
“不枉费我为你争取的时间。”
银焰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天空飘来。
杰罗看过去时，他正将交叉的双剑从天使的胸膛抽出。
剑士天使失去支撑落到地面，身体如坏掉的机械般反复抽搐，无法起身。
“说话请负点责任，这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杰罗飞到他身边，“我说了我不是最弱的吧？”
“生气了吗？幼稚。”
杰罗忍着怒气做出笑脸：“你不问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做出和恶魔同样的事，对于现在的你不是很简单吗？”
“怎么可能简单？我又没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只能借着对方情绪的漏洞侵入思维。大概是恶魔为了方便控制，将天使改造成比普通生物更容易受情感操控，我才能用随着天使思维网络扩散的‘恐惧’控制了它们。”
“所以呢，”银焰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夸你吗？”
“啧！”
杰罗用力咂舌，看向天空的另一边。
“我是想告诉你，天使的思维虽然是共享，但是精神力和人类一样有个体差别。那边的几只魔法师精神力比较强大，我的魔法没办法彻底控制它们。”
“也就是接下来要处理它们吧？”银焰甩掉剑刃的血迹，“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杰罗什么也没说的退到一边。魔法师天使虽然无法完全控制，但为了抵抗他魔法的侵蚀已经无法全力作战，再加上四只弓手天使，杰罗想不到银焰会输的可能。
命令血灵将还在地上挣扎的第二只剑士天使血液吸干，杰罗将视线投向之前恶魔被击落的地方。
那之后，那只恶魔又躲在了哪儿？
杰罗再一次接入天使的思维后没有感受到控制它们的恶魔存在。
而且，阿尔薇拉也同样不见踪影。
是阿尔薇拉将恶魔驱逐了？这是最便于理解的可能，但是杰罗担心出现另一种情况。
恶魔判断这里的天使能够处理杰罗二人，便隐蔽起来与阿尔薇拉在阴影中相互狩猎。如果是这样，比起眼前的战场，阿尔薇拉那边更需要杰罗的帮助。
但是，该怎么做？
该怎么才能帮到阿尔薇拉？
脑海又再次浮现薇薇安的笑容，那回答不了老师的提问，在同学们的嘲笑中既不生气也看不出丝毫反悔的傻笑——在想起自己的时候，那家伙一定也是带着这样的傻笑。
她不会责怪自己，不会自怨自艾，什么都当成理所当然的承受，大家都是被她的真挚和单纯所打动，所以才会成为大家的吉祥物。杰罗想起学园祭时候教室门口那土到极致的装饰——就算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也不会减少对她的喜爱。
那家伙就是这样，所以自己也会无可奈何的为她着迷。
即便现在的她已经成为了恶魔。
“那就试一试吧。”
杰罗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果这里的恶魔都和那家伙差不多，说不定能好好沟通一下。”
既然那只恶魔能够控制天使，在天使的思维中无论如何也需要留下一些作为暗示的记号。侵入天使的思维网，寻找这个记号，就能逆向的连接上恶魔的思维。
杰罗确实在此刻想到了薇薇安，但他并没有将薇薇安看成是恶魔。这不是恶魔附身者和恶魔的区别问题，而是在杰罗卡看来，薇薇安永远都只会是薇薇安，那个傻傻的总是大喊大叫，头发会像是狗耳朵一样翘起，甚至还有一段时间长出了真正的猫耳朵和尾巴，那个让人头疼又忍不住喜爱的普通少女。
但是，曾经恶魔从杰罗的身边带走了她，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的时刻。
那个时候杰罗面对恶魔无能为力，时隔如此之久，他终于找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