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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晴朗 第104节

  “审美不错。”
  “从flora那里五折买的。”
  栾念的眼落在那个包上,是有一年他去新加坡出差买给尚之桃的,他记得。她从来没背过。栾念不会送人礼物,就觉得送包是不错的选择。很多包再过几年会升值,尚之桃从来不背,他送贵的,或许有一天她遇到难处又不肯与他开口的时候就卖了。
  但不是五折卖。
  不是像甩掉一只苍蝇那样卖。
  “谁都想不到,朴素的flora在公司跳蚤市场上,一口气打折卖了14个全新高奢包。出手之阔绰令人咂舌。没准儿她也有2.5亿的背景,咱们竟然没有发现。”
  尚之桃卖的包,只有tracy和lumi的是打折的,其他的lumi写价签的时候都加了价,都是难买的款式,加价也能卖出去。尚之桃和tracy不知道。公司里喜欢高奢的姑娘那么多,lumi不忍心让尚之桃最后这一次再吃一次亏。
  栾念始终没有讲话,他从前知道尚之桃倔强,今日终于见识到她的决绝。心堵的跟什么一样,又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个洞,又疼又痒。
  “好了,八卦完了。你要问我哪个核心员工的异动?”tracy问他:“根据绩效和职级来看,核心员工异动应该只有flora尚之桃一个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核心员工离职审批没有到我这里。”
  “规则你定的,专家以下到部门负责人即可。”
  “你有必要知会我。”
  “专家以下也要知会你?以什么立场呢?”tracy问他。
  “你有话直说。”
  “好,那我说了。”tracy神情突然严肃:“尚之桃第一次周末加班申请,知会人是你;第一次出差,同行人是你;每周五总是跟你前后脚离开公司;她举报性骚扰那天,你差点弄死那个人渣。”
  “luke,你跟尚之桃什么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提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底线,也相信她不会破坏规则。”tracy多聪明的人,做hr的人最会看人。她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了好几年。
  “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尚之桃离职我没有知会你,而是请你想想她为什么离职。你破坏我的用人实验!”tracy说完站起来,问栾念:“我问你,那两份异常评分你查不查?”
  栾念抬头看着她,神情很冷。
  “在查了是吧?在查了你能不能知会我?我们还是不是战友?”tracy将栾念讲的话还给他,转身出了栾念办公室。
  栾念一直没有讲话。
  他从小就这样,很少真的大悲大喜,如果他悲了,就像现在这样不讲话。
  “等我回来我们谈谈好吗?”
  “好。”可她说好时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说我不会跟你谈了,我们就到这里吧。而他没有看懂。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栾念打给一个朋友:“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嗯,我告诉你信息。我不做非法用途。”
  他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北京的冬天是真的萧瑟,也不知道冰城的冬天她会不会喜欢。栾念拿出手机打给那个电话,那年她生病的时候,他从系统里看到她的紧急联系人电话背了下来,借以威胁她留在他家里养病。
  那个电话是空号。
  尚之桃换掉了家人的电话。
  栾念看到了尚之桃的坚决。这座城市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留恋,她留恋的在乎的人一定知道她在哪里。栾念想,尚之桃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他,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酝酿离开他。
  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他在电梯里碰到了上班迟到的lumi。lumi笑嘻嘻跟他讲话:“今儿可不是故意迟到的,太堵车了。咱们公司这地儿真是北京城里最堵的了……”
  “你徒弟呢?”栾念突然这么问。
  lumi愣了一愣,把自己的包拎起来给栾念看:“好看吗?我徒弟非要送我,我哪儿好意思啊,五折,买了。”然后对栾念笑一笑:“但我徒弟去哪儿了我是真不知道。”
  lumi只是混日子而已,但她不笨。她跟尚之桃那么好,当然猜出他们之间不简单。但她从来不说,没必要,没意义,做个聪明的糊涂人。
  栾念嗯了一声,眼扫过那个包,出了电梯。
  还有一天,他在活动中碰到孙雨。
  “尚之桃呢?”栾念问她。
  孙雨想了想对他说:“桃桃走了,她把电话换掉了,也没告诉我号码。她说她会联系我的。”
  “所以luke,你为什么问我桃桃在哪儿呢?你出于什么立场呢?”
  栾念没有讲话。
  孙雨说的很对,他没有任何立场。任何过去的事都不留恋不追溯,她走的坚决无非就是不想再见他。
  栾念出了会场,再一次打给那个朋友:“那个人不用帮我找了,不重要了。”
  一个过客而已。
  既然她要彻底放手,那他尊重她。那天他开车上山,酒吧里很热闹。马上就要过年,他又要飞去美国。
  梁医生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安排和尚之桃见面,他说不用了,我们彻底结束了。
  栾念在酒吧里找个位置呆着,有人带了一条小狗来,那小狗在酒吧里跑来跑去,十分开心。栾念想起那只叫卢克的狗,突然悲从中来。
  那天尚之桃离开,卢克坐在门口呜咽,看看门又看看栾念,栾念的心像被什么切碎了一样。他对卢克说:“没白对你好,但你跟她走吧。”
  他开了门,卢克用头蹭他裤腿,跑了。
  他看到卢克时不时回头看他,那个雪夜一切都很清晰。栾念觉得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他只是不喜欢那几个词: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
  他知道自己不会爱人、不会讲话、不会看人脸色,他缺少爱人的能力,他从来不是完美的人。尚之桃给过他错觉,那就是即便他是这样的人,也可以被别人真心接纳。这恰恰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
  他把储藏室里所有的狗零食都送给那只狗的主人。
  那个人问他:“上次来好像看到有一只萨摩,特别可爱。”
  “朋友的狗,寄养在我这。”
  “下次如果碰到可以一起玩。”
  “不会碰到了。”依誮
  那一年结束的时候,栾念给尚之桃发了一条消息:“新的一年到了,祝你一切都好。”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新年祝福了。
  后来的栾念还像从前一样,玩命工作玩命玩,依然不好相处,所有人都对他又爱又恨,他仍旧不在乎。
  是在那一年在芬兰看极光,突然想起那年新年的短信里,他对尚之桃说:明年一起看极光吧。
  他们一行人追极光追了五天,第五天晚上,当极光烟波浩渺一样于天地间,喝多了的栾念突然很难过,他说:“极光真的很好看,我要跟我心爱的人讲一讲极光。”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失态,醉酒的人对着一个空号喋喋不休,中间几度哽咽。他的朋友录下他的糗态,后来经常嘲笑他,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大着舌头说的那句:
  我知道我不配被爱。
  第112章 破茧
  尚之桃刚回冰城这一年,真的是很难的一年。
  购房的贷款来来回回要跑,还要沟通装修的事。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晚上,大翟心情好做了一桌,大翟做饭真的是一绝。尚之桃吃的虎虎生风,一边吃一边说:“妈,我觉得啊,我之所以不会做饭,是因为你没把做饭的基因遗传给我。”
  “做饭需要基因?”大翟摘掉老花镜:“就是你不肯好好学!也不知道你在北京这几年都怎么吃饭?没饿死真是奇迹了。”
  尚之桃塞了一口饭,突然想起孙雨做的拿手贵州菜、酸辣面,还有栾念随便做一做也能很好吃的饭。
  “我室友做饭很好吃,孙雨,你还跟她讲过话呢!”
  “哦对,孙雨和卢米都喜欢我做的小咸菜。回头你再给她们寄点儿。”
  尚之桃想了想:“过段时间吧?现在太忙了。”她喝了一口酸菜汤,抹掉鼻尖的汗:“妈,给你和我爸开个小饭馆怎么样?咱也不用多大,就那五六桌,你的好手艺也别浪费了。”
  “我炒不动啊,太累。”
  “雇人啊!”
  “那倒是。我和你爸还有点积蓄,我们也来个老年创业。”尚之桃嘿嘿笑出声:“我股票卖了开饭馆还能剩好多钱呢。你和我爸要是同意,我就琢磨琢磨饭馆怎么开。”
  “我觉得行。”大翟踢了老尚那条好腿:“你觉得呢?”
  “开呗。但不用闺女出钱,咱们自己出。留着钱也带不进棺材里。”
  “行!”
  一家三口吃着饭就把事情定了,尚家人大概就是这样,没什么大梦想,但在小事上也不纠结。尚之桃吃完饭裹上厚羽绒服出门,大翟在在她屁股后面问她:“又去哪儿啊?”
  “我看看饭店开在哪儿合适。”
  尚之桃回来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出去走路,风雪不误。分手这件事就像钝刀子杀人,分的时候痛痛快快,起初那几天也觉得自己真牛逼真厉害,说分手就分手。再过几天,在某个寻常时刻,突然心就空了。尚之桃心空那天是在她整理寄回来的书籍的时候,翻开其中一本,看到他们在拉萨的合照。
  她像不小心触了电,慌忙合上书扔在一边,不敢再看。那天起,她晚上总要出去走走,如果不出门待在家里,她就会觉得闷。
  她在冰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冰城冬天冷,走的时间久了,冻的鼻子耳朵都要掉了,她就买了一顶卖冰棍儿爷爷的那种帽子,带两个耳朵的,遮的严严实实的,挺滑稽。
  有一天她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男人走进去,那男人看背影简直跟栾念一模一样,肩宽背阔臀翘腿长,站姿笔挺,姿态疏离。尚之桃的心突然间就炸裂了。
  或许是她跟辛照洲分手的时候太过年轻,年轻的时候拿得起放得下;现在近30了,分一次手真的要了她的命。关于北京那座城市发生过的事情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人就是人,不是动物、不是畜生,离开了朝夕相处的人一点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每天出去走,老尚和大翟就会担心。两个人悄悄嘀咕:“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
  “也没准儿是为了减肥。”
  “她又不胖。”
  她在街上闲逛,把冰城的大街小巷摸的清清楚楚,像一个十足的街溜子。还真的摸到了一个地方,就在老旧街边的居民楼下,临着街,她趴在透明落地窗就着月光看了看,一百多平,几张桌而已。
  尚之桃迅速在头脑中形成一套创意,一对老夫妻,一家平常的炒菜馆子,吃的是家常菜,但每道菜都经过打磨,特别好吃。就这么定了。
  她当即掏出手机打上面的电话,是一个年轻男人接的电话:“你好,我看到一个商铺出租。”
  “二街那个吧?”男人问。
  “是的,我能进去看看吗?”
  “能,但得等会儿,二十分钟左右。”
  尚之桃拿着冰糖葫芦在街边吃,酸酸甜甜的,心里那点悲戚戚情绪就散了。男人来的时候她正咬最后一颗山楂。
  “看房?”
  “是。”
  尚之桃看了眼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看他开了门,开了灯,就跟了进去。屋子里面很干净,上一家做麻辣烫,赔了。
  “多少钱一年?”
  “六万。家里好几个铺子,这个地方谁干谁黄。随便租吧。”男人好像有点缺心眼,说完了看了尚之桃一眼,这才发现那老头帽下是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再看一眼就觉得有点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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