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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37节

  “大堂里坐了很多人,都瞧见的。”
  池时点了点头,那么卫红同高小姐,表面上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大堂里人很多,万一有人起身出恭,旁的人也未必会注意到他们。
  上个楼就能杀人的事情,
  “柳亦卿,你去拿芋头,拿了多长时间?可是一直同小二在一块儿?”
  柳亦卿闻言,摇了摇头,他一直扶着高小姐,看上去同其他人并不是很熟络,脸色煞白的,看上去十分的不悦,“我去了,可是后厨太乱了,那小二领着我寻了很久,也没有寻到芋头。”
  “因为洮娘,也就是高……很想吃,我便去马圈牵了马,想要去附近的庄子,寻农家买上一些。农家很远,我去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没有瞧见罗言,回来的时候,他也还没有回来。”
  罗言闻言脸色一变,“卫红同朱三不和,一路吵得厉害,我趁着去喂马,在外头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待了一会儿,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下,这也不行么?”
  “你不要话中有话的,我们回来的时候,朱三身子弱,走得特别慢,你还说要将他丢掉呢。当我不知道,高洮的姐姐新嫁贵门,朱三日日缠着高洮,想要走这条门路,救他父亲。”
  “高洮以前喜欢过朱三,差点结了亲,你心中早就怀有怨愤不是?”
  池时听着,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好家伙,这朱三郎简直就是风暴中心啊!
  那柳亦卿一听,果然变了脸色,“你浑说什么?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卫红怎么会成这副性子,不全怪你?你在柳叶巷里给朱三买了宅子,当我不知?”
  罗言嘴张了张,快速的看了一眼卫红,到底没有接着说什么,他把头别到一边去,没好气的说道,“秦之你在做什么?”
  秦之蹦跶了几步,扶在了两人中间,“不要吵了,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朱三以前虽然过分,但他已经死了,人死为大,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
  “卫红你别生气,柳叶巷的宅子,是我同罗言一起买的。朱三的父兄都流放了,他无处可去,我们做兄弟的,总不能叫他流落街头。还有高洮哪里喜欢过朱三,你不要在气头上胡言乱语,污了人家小姑娘的清誉。”
  “亲事也是子虚乌有的事。亦卿,你认识高洮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她的人品?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之说完这些,对着周羡拱了拱手,又蹲下去,脱了鞋袜,露出了自己又红又肿的脚。
  “我的脚崴了,行动不便。又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便自己个在屋子里抹药油。我早同他们说过了,就不下楼用饭了,叫小二给我端了,送到了房间里。”
  “这期间,我没有下过楼,也没有出过房门。我的屋子就在朱三的隔壁,但是什么奇怪的声音,我都没有听到。还是罗言喊朱三死了,我才从房间里出来的。”
  “若说人证,那也没有,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池时听完所有人的话,点了点头,环顾了四周,认真说道,“不管他们说得有多么天花乱坠,朱三郎的确是被人杀死的无疑,而且,凶手就是他的这几个同行人之一。”
  卫红,高洮,柳亦卿,秦之,还有罗言均是脸色一变。
  “我适才粗略的给朱三验过尸体,他的锁骨上,有一个明显的吮吸的红痕。他穿着中衣见客,外袍都没有掩好。被杀之时,是正面相迎。”
  “凶手是他很熟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情人。”
  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可是,这是密室,凶手难不成能飞天遁地?”说话的人,是先前那些打赌的镖师。
  池时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很容易破解的密室而已。门框上,还有炭盆下,有很多水。按道理,在门拴底下,放在一个炭盆,门应该很烫才对。”
  “但是,并非如此,我在触摸的时候,不但没有觉得烫,甚至有些冰冰凉的。而且,大家先入为主的以为,地上的水,是茶壶里的水煮开了,喷出来的。”
  “但是茶壶里的水,不会打湿那么多。我瞧过了,里头的水,还满得很。而且,炭盆里的是黑灰相间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盆子里的木炭还没有烧完,便熄灭了。”
  “灰也被打湿了。这一切都说明,这个炭盆放在门口的主要作用,不是来煮茶挡风,而是伪装密室。”
  “客栈的房门,乃是木头雕花镂空门,用纸糊了窟窿洞,那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门栓也很简单,就是两扇门的中间处,各放一个门托,然后在中间放上一根棍子,门便不能随便推开了。”
  “那么凶手是如何出去之后,将一个屋子变成了密室呢?很简单,他利用了天气,用了冰。”
  第六十九章 凡事讲证据
  “道理很简单”,池时说着,伸手一捞,从周羡的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剑。
  周羡下意识的要捶将过去,见到是池时的手,又堪堪的忍住了。
  “假如这是栓门的棍子。凶手在其中一头,冻好了一坨冰,让这个棍子,变得像是一把斧头的形状。然后将有冰包裹着的那一块,放在门托上。”
  “这样,他出去的时候。由于冰将棍子顶高了,棍子其实是并没有挨着门托,门也没有拴住的。但是,在门的下头,有一个炭火盆子。冰融化之后,棍子便慢慢的落了下来,掉进了门托里。”
  “这样,等有人来寻朱三郎的时候,门已经拴住了,整个屋子,就变成了密室。这也是为什么,炭盆里的炭黑灰相间,并没有完全烧完,火便熄灭了。”
  周羡恍然大悟,“冰块融化,流下来的水,将炭火浇灭了。还有一些,流在了地上。那壶茶放在那里,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
  池时点了点头。
  “凶手想要做一个密室,造成是朱三郎自尽的假象。只可惜,他并不是很精通于此道,不知道人被捅死,以及自己捅死自己,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更加没有想到,如果是茶壶里的水因为煮沸之后大量喷出来,水壶里的水量会减少。也没有想到,天气寒冷,会让你有冰块可用,也会让你滴落在地板的水,难干且显眼。”
  “这是一个自以为聪明,但实际上是个蠢材的凶手。”
  池时说完,现场的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憋闷。
  虽然听着这厮解释了,他们明白了是怎么个回事。但是他若是不说谁想得到?蠢材说的是谁?
  周羡清了清嗓子,给池时使了个眼色。
  池时“哦”了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朝着周羡甩了过去,周羡瞳孔猛的一缩,抬脚想要踹,就瞧见那剑嗖了一下,直接插回了他腰间悬着的剑鞘中。
  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腿……总觉得遍地生寒,险些做不得王爷要做太监是咋回事……
  “那不就是,谁放的火盆子,就谁就是凶手啊!是谁说他帮朱三郎问小二多要了一个火盆子来着……”靠着柱子的卫红一听,轻蔑的笑出了声,一张嘴就是拱火。
  所有的人,都目光炯炯的看向了露出肿脚的秦之,之前,他亲口所言,朱三郎畏寒又爱喝茶,他替他多要了一个火盆子,搁在门口……
  “而且,秦之还一直都在楼上。万一我们来叫人吃饭,叫得早了些。那冰疙瘩没有化,门还没有拴好,凶手的谋算,岂不是落了空?”
  “若是凶手一直盯着,有人来就上前阻拦,那就不一样了,你说对吧,秦之?”
  秦之大骇,往前蹦跶了几步,“卫红,你少放狗屁!我若是凶手,做何说炭盆子是我要的?我不过是看朱三落魄了可怜,照顾他罢了。我没有杀人!我杀谁也不可能杀朱三!”
  他一吼完,突觉失声,紧紧地抿住了嘴,转头看向了池时,“不论如何,我没有杀朱三。”
  池时表情依旧没有变,“卫小姐虽然是个大嘴巴子,也很讨人嫌,但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凶手是必须掌控好朱三被发现的时间,不然密室就白整了。”
  “但是,最好掌握时机的人,并非是秦之,因为他的屋子,是在内侧,比朱三的屋子,靠楼梯更远。来人推门,他未必能够赶得及阻拦。”
  卫红皱了皱眉头,嘲讽的看向了池时,“那该不会说,罗言是凶手,他当然最好掌控时间,因为是他上来叫朱三的。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罗言恨不得给朱三做舔狗,日日跪下喊爹喊娘了,又怎么舍得杀了他呢?我是罗言未过门的妻子,往他身上泼脏水,跟往我自己的头上浇,没有啥区别。”
  她说着,看向了罗言,“我们一道儿长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这是家族联姻,嫁娶岂能由得你我之意?我一早同你说了,你纳妾也好,养外室也罢,只要我同我未来儿子的地位不动摇,我都随你。”
  “但是朱三?你在恶心谁呢?”
  罗言忿忿,想要说话。却是被池时打断了,“罗言的确是很可疑的,同样坐在楼下的诸位,都可以随时拉住他。但是我们断案,讲究的乃是证据。”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这门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够冻上的。这密室的办法,也不可能是临时想出来的,凶手定是试验过,确保万无一失,方才实施的。”
  池时说着,先朝着左边罗言的屋子行去,“最有可能的是,凶手拿着自己屋子里的门栓,先冻好了冰块,然后再把这个门栓,换到了朱三郎的屋子里。将朱三郎的,拿回了自己屋里。”
  “客栈的门栓,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没有做什么记号,即便是更换了,也没有人看得出来。”
  池时说着,顿了顿,“但是,只要做过的事情,便会留下痕迹。如今是冬日,天气冷得很。这个客栈简陋,也没有炭盆子。凶手若是要知晓,多久冰会融化,放多厚的冰块,门栓不会滑走掉落在地上,而是会好好落进门托里,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试。”
  “那么,他的门框上,一定会有冰水留下的痕迹。他的炭盆子,也会留下痕迹。”
  “他只要试过一次,炭盆子就会被打湿。如今天气冷得很,一下子没有炭盆子,就跟身处冰窖中一般。那人要不没有换掉,直接去了楼下烤火。”
  “要不,就叫小二来换过一次炭盆子,不然的话。他得靠抖腿,还是靠一身正气,来渡过风雪之日?”
  池时说着,咣的一下,推开了左边罗言的门,然后又往里头走,推开了秦之的门,一群人跟着她,浩浩荡荡的,宛若抄家的悍匪,走进去,又走出来。
  “哦,对了,柳亦卿,他们都说了自己住在哪个屋子里,你还没有说,你的房间在哪里?还是说,要我去楼下抓个小二哥来问上一问,有谁不小心打湿了炭盆子,叫他换了一盆。”
  “客栈客满了,这么讨嫌的客人,他定是印象十分的深刻……”
  第七十章 杀人动机
  柳亦卿脸色煞白的站在原地,虽然窗外还飞着鹅毛大雪,但是他的额头上,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喉咙有些干涩,“炭盆子堵在门口,就算密室是你说的那样。门是朝里开的。凶手若是在里面就把炭盆子推到门边,那他就打不开门出去了。”
  “他若是出来之后,再拉炭盆子,那又怎么拉得动呢?”
  池时听着,罕见的给柳亦卿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就没有瞧见过,有人自己个捶自己个的。你可真是我遇见过的,最聪明的凶手。”
  柳亦卿身子一震,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池时。
  听到这话的卫红,哪里还站得住,她拔腿就往里头冲,寻到了柳亦卿的屋子,冲了进去,然后高喊道,“那个仵作说得没有错,柳亦卿的门托,果然是湿的!他就是凶手!”
  “你去厨上,并非是去替高洮寻芋头的,而是去那里,寻了一个铁钩子。因为你之前在自己的屋子里尝试的时候,人是在屋子里的,只要把炭盆子推过去,就好了。”
  “这样,你只能测出要多长的时间,可以把冰烧化……可你今日早上,突然想到了刚刚你问我的这个问题。你杀了朱三之后,自己要开门出来,又该如何把炭盆子拉到门栓下,让它烤冰呢?”
  “所以,你假借去找芋头,去厨上寻了工具来,将炭盆子钩过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你去拿了你一早准备好的,放在外头冻好了的门栓。”
  “然后,你杀了朱三,按照自己预先想好的情形,布置好了密室。再估算好了时间,去到了楼下用饭。卫红一直针对朱三,你同罗言没有回来,那用饭缺几个人,她反倒不会恼。”
  “等你们都到齐了,朱三还没有下来,卫红一定会发难。罗言夹在朱三同卫红中间左右为难,这个时候,而且明面上,罗言同朱三更加亲近,是以,他一定会去叫人。”
  “这下,你反倒成了局外人。你倒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小姐,突然哭出了声,“亦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没有杀朱三对不对?我都同你说得一清二楚的了。当初我父亲为了同朱家攀上关系,的确是有意将我嫁给朱三。”
  “可是后来,我姐姐同贵人的亲事成了,我这亲事便可有可无,于是父亲便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嫁给你。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知道因为朱三,现在外头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让你心中窝火……”
  “可是,亦卿,你也不能为了这个杀人啊!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说不出话来了。
  池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高小姐每日可照过镜子,怎地如此自作多情?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你年纪轻轻的,眼睛就不太好,还是得早点治,下回莫要在粪坑里寻夫婿了。”
  周羡握着扇子的手一紧,猛的咳嗽了几声。
  小爷,别说了,没看到人家姑娘,恨不得把你嘴巴撕了。
  池时扭过头去,看了看周羡,突然恍然大悟,将自己身上毛茸茸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周羡身上,认真的说道,“你别冻死了,你若死得早,我便亏了。”
  周羡一梗,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都怪他,没有牢记,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真理。
  “不是因为高姐姐,那他为何要杀朱三?”卫红好奇的跑了过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道。
  池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前说过了,朱三穿着中衣来开门,他的锁骨上,有吮吸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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