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星空（下）
正想着，这时，门外忽而传来卫琅的声音。
他告诉萧寰，几个将官方才巡营的时候发现有军士饮酒闹事，请萧寰去处置。
萧寰应一声，让虞嫣先去沐浴歇息，自己则披上裘袍，往门外而去。
虞嫣一向爱干净，就算到了这边来，沐浴诸多不便，她也没有放过每天洗澡。
萧寰也每日必沐浴，这院子里也有浴室。
不过自从虞嫣来到，他为了避免不便，沐浴时会到崔延那边去。
这里只有虞嫣一个女子，卫琅将热水备好之后，识趣的退出去，整个院子里就剩虞嫣一个人。
浴桶里，温水蒸腾，虞嫣脱了衣服，将身体泡进去，只觉温度刚刚好，不凉也不太烫。
虞嫣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朔方寒冷，酒是大营中的御寒之物，这般风雪天，凡当值站哨和巡营的军士，都能喝两口热酒暖一暖身体。而今天闹事的几个军士，则是违反条例多喝了酒，以致酒后发生口角。
这种事冬天时常会有，萧寰与几个将官商议处置之后，回到了院子里。
院门关着，周围一片寂静，也不见卫琅。
萧寰走进去，穿过院子，来到屋前。
房门开着一条缝，不知是被风吹开的，还是原本就没有关好。
萧寰推开，门轴不久前才上过油，悄无声息。
正当他要入内，猛然看到了屏风前的虞嫣。
她背对这这边，正在更衣。
那衣衫已经褪到了腰间，露出光洁的背，几缕洇湿的头发垂下，附在上面。而下方，一双腿长而妙曼。未几，那薄薄的衣裳全然脱下。
那一瞬，萧寰即刻转过头，将门掩上，而后，无声地快步离开。
一直走到院子外面，萧寰关上院门，这才停住脚步。
心跳得厉害，仿佛跑马一般，脸上则像是被热气灼伤，辣辣的。
“殿下。”这时，不远处传来卫琅的声音。
萧寰看去，只见他跑过来，道：“殿下过一会再进去，虞女史在沐浴，她说弄完了会出来叫小人一声。”
“你方才不曾在此处守着？”萧寰问道。
卫琅讪讪：“这天实在是冷，小人到李泰那边喝口热酒去了。”
萧寰应一声，没有说话。
不就是见她露了背和腿，她那边的人穿得再不像话也有，你也不是没看过，有甚不自在。
心里一个声音道。
萧寰望着头顶的漫天星斗，不由地又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企图让心情迅速平静。
虞嫣原本在浴室里换好了衣裳，但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弄湿了，只好回到屋子里去再换。
等一切处置完，她披上裘衣走到院子里，让卫琅进来。
“殿下还没回来么？”她问。
“他刚回来过，不曾进门，说有事又离开了。”卫琅道。
虞嫣了然，回到屋子里。
萧寰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虞嫣已经躺在了榻上。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她一边翻着他的书，一边问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么？”
“无甚要紧。”萧寰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衣服宽下。
虞嫣见他在屏风后面换好了寝衣，还磨磨蹭蹭地，说：“你穿那么单薄不冷么？快到被子里来。”
萧寰应一声，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方才的事，却忽而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偷，藏了别人的东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走过去。
萧寰没有看虞嫣，不等上榻，忽而将榻旁的灯吹灭，室中一下陷入漆黑之中。
虞嫣：“……”
“你干嘛那么快就熄灯？”她问。
“已经夜深了，不可再耽搁。”他说，“快睡。”
虞嫣只得躺下。
不过大约是因为今天喝的那些茶提神功效得力，虞嫣虽然躺在被窝里，却一点一不困。
于是，她给萧寰说起了她的新剧，滔滔不绝地讲起剧情，兴致勃勃。
萧寰听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吹毛求疵，说这里不合理，那里不对。他裹在被子里，出奇的安静。
虞嫣一度以为他睡着了，道：“你还在听么？”
“在听。”萧寰道，“你说便是。”
虞嫣又继续说了起来。
无论先前做了多少准备，到了这时候，萧寰发现自己仍然像昨晚一样，心猿意马。
她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放松而慵懒。
却像一阵温软的风，带着不可言说的魔魅，传入耳中，在萧寰的心头上撩拨。
他们虽然隔着两重被子，却依然很近。
虞嫣面向着他，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味道和说话的气息，接着，脑海中再也不可抑制地浮现起了先前看到的一幕，以及那日，他们玩闹时的情景。
他将她压在身下，而后……
萧寰有时候真是十分厌恶自己的想象力。
心在胸腔里撞着，一下一下，有什么在身体的深处激荡，绷紧，渐渐抬起……
忽然，萧寰坐了起来。
虞嫣感觉到，讶然：“怎么了？”
“我还未沐浴。”萧寰一边将放在榻旁的外袍披起，一边道，“先去沐浴再睡。”
虞嫣：“……”
“你之前不是去过浴房么？”她问。
“不曾，那时有事到官署中去了一趟。”萧寰回答着，不知是因为看不清还是动作太急，突然，传来一声钝响，他的膝盖撞到了榻沿。
萧寰痛哼出声。
“撞到了？”虞嫣一惊，“我看看。”
说罢，她就要起身点灯。
萧寰却将她按回去。
“不必，”他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沙哑，“你且睡，我稍后便回来。”
虞嫣见他这么说，应一声，只得躺回去。
“那……你快回来。”她说。
萧寰“嗯”一声，不多言，径自朝屋子外走去。
屋外，风雪又刮了起来，似乎有变大的势头。
萧寰却不觉寒冷，走到浴房里。
管浴房的老军士本已经收拾了物什，打算去歇息，蓦地见萧寰走来，颇是诧异。
他忙要去烧水，萧寰却将他止住，问他可有没用完的温水。
“有是有，”老军士道，“只是不够热了，殿下怕是会着凉。”
“不会，取来便是。”萧寰吩咐道。
水带着些余温，从脖子上浇下，淌在萧寰健硕的身躯上，肌肤因为水带来的凉意，引起微微的战栗。
但萧寰却觉得正好，用水瓢一瓢接一瓢地浇在身上，直到体内那股不安分的冲动终于平息下来。
萧寰取过巾子，将身上的水迹拭净，穿上衣服，回到房中。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榻旁，虞嫣已经睡着了，全然没有知觉。
她的手脚仍然从被子底下伸过来，放在空空的铺面上。
萧寰无奈，将她的手脚轻轻放回去，塞到被子里，然后将被子捂紧。
虞嫣在梦中嘟哝一声，转了个身，又没有了声音。
萧寰重新躺下，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心中苦笑。
今夜，他大概又要睡不着了……
风雪大大小小，一场接一场，眼看着停了，不料，半夜里又刮了起来。
第二日，虞嫣仍然被堵在了营中，全然无法离开。
接着，她就在医帐里待了整整一日。
原因无他。萧寰虽然把那些药品给了医帐，而换药之类的事还需要懂的人去操作。萧寰是个大忙人，白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代劳的就只有虞嫣。
昨天他们给军士们用的那些药很有效果，所有人都有了明显的好转，无论是医师还是病患，都惊奇不已。虞嫣到医帐里给军士们换药的时候，病房里都有许多人，除了榻上的病患和医帐里的医师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慕名而来看热闹的。
出乎众人意料，这位传说中的女史待人和气，说话并不拘谨，性情也开朗大方。众人本对她就好奇，聊开了之后，一下热络起来。
“女史，”一个军士看着虞嫣换药，好奇地问道，“听说你与殿下相识许久了？”
这话出来，旁边围着的一圈人随即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露出暧昧的笑。
虞嫣听到这些话，已经不觉意外。
自从来到这边，她就总会被人直接或间接地打听和萧寰的关系，从来没有断过。
“听说？”虞嫣用消毒液给那军士的伤口擦洗着，道，“听谁说的？”
军士笑嘻嘻：“小人也记不得听谁说的了。”
“哦？”虞嫣来了兴趣，也笑笑，“还说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军士们见虞嫣并无异色，放开胆子，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虞嫣这才知道，自己和萧寰的事竟然有了许多的版本，大大超出了她编的那些鬼话。在众人口中，她一会是方外之人，一会是京城人氏，一会又是广陵国人氏。而她和萧寰的关系，则可追溯到他到朔方来之前，各种相识的场景都有，而无一例外地都是被滕氏从中作梗，劳燕分飞，如今终于迎来时机，破镜重圆。
听着这些，虞嫣哭笑不得。
“女史，”一个士卒道，“你是广陵国人氏，又是神医，莫非是虞神医的女儿？”
“虞神医？”虞嫣道，“那是什么人？”
那士卒说：“在下也是广陵国人，虞神医在我们那边可出名了。不过他为了研习药理隐居山中，每半年才出来行医一次。每次他出来，看病的人都是人山人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