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逢（上）

  看到虞甯的车，虞嫣有些错愕。
  这些天她一直在外地跑，也没有告诉虞甯自己回来的事，他到这里做什么？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虞嫣连忙加快步子，开门进屋。
  客厅里，灯光明亮，透过玻璃墙，能看到后院隐约的人影。
  虞嫣连鞋子也来不及换，急忙跑出去。
  池塘边上，两个人正相对而立。
  萧寰浑身是水，显然刚刚过来。
  而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正是虞甯。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将目光向虞嫣投过来。
  萧寰的神色动了动，眉间浮起温和之色。
  虞甯双眸沉沉，看着她，不发一语。
  虞嫣没有告诉虞甯萧寰今天过来的事，没想到被他正正撞见，不由觉得一阵头大。
  “哥……”她强自镇定地走过去，瞥了瞥萧寰，随后即看向虞甯，“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今天刚好是十四，就好奇过来看看这池塘里会不会钻出什么人来。”虞甯说着，将眼睛往萧寰那里扫了扫，“没想到真的有。”
  虞嫣：“……”
  她正要开口解释，却听萧寰不紧不慢道：“且入内说话。”
  转头，只见他看着虞嫣，少顷，却拉起虞嫣的手，径自往屋内走去。
  不料，没走两步，虞甯挡在了面前。
  “这是嫣嫣的家。”他瞥了瞥萧寰拉着虞嫣的那只手，淡淡道，“作为一个客人，是不是该注意些礼貌？”
  萧寰看着他，神色冷下。
  “足下亦知晓此处乃嫣嫣家中，我来此处，并非擅闯。”他说，“望足下勿横加干涉。”
  虞甯没有答话，也没有让步。
  二人的个头差不多高，面对面站着，竟有了几分对峙的气势。
  虞嫣汗颜，知道今天必须过虞甯这关不可。
  “寰寰，”她小声对他道，“你的衣服都在楼上，你先去换了。”
  萧寰瞥向她。
  虞嫣恳求地扯扯他的袖子。
  他的目光浮动，片刻，终于没有反对。
  “若有事，便唤我。”他低声道。
  虞嫣点头。
  萧寰又看了看虞甯，少顷，松开虞嫣的手，走进屋内。
  看着萧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虞嫣的心稍稍定下，随后，转向虞甯。
  虞甯也看着她。
  “哥，”虞嫣讪讪，指指沙发，“你先坐下。”
  她的神色很是讨好，虞甯仍旧没说话，在沙发上坐下来。
  虞嫣道：“萧寰过来的事，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
  “你是知道我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打算瞒着我，是么？”虞甯打断道。
  这是事实，虞嫣无可辩驳。
  “我知道你对萧寰有看法，不想给你添堵。”虞嫣说罢，忙又解释道，“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想过一阵再跟你说。”
  虞甯没有答话，片刻，道：“他要在这边待到什么时候？”
  “他就待一个月。”虞嫣道，“下个月就回去。”
  “以后呢？”
  “还没定，看情况。”虞嫣老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瞒着你了。哥，我也问你一件事，你好好回答我。”
  “什么事？”虞甯道。
  “如果萧寰是这边的人，你还会像现在一样不喜欢他么？”她说。
  虞甯的目光定了定。
  “你这个假设不成立。”虞甯道，“他如果是这边的人，或许你们两个根本就不会遇见。他换了一个生活环境，也未必会成为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人。脱离实际去讨论可能性，这本身就是伪命题。”
  虞嫣无话可说。
  虞甯就是这样，永远死理性，想在讲道理这件事上压倒他是妄想。
  “那……”虞嫣嗫嚅，“你要怎么样才能接受萧寰？”
  虞甯道：“我的意见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虞嫣道，“你是我哥。”
  虞甯目光深深。
  “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甚至与萧寰本人无关。”他说，“嫣嫣，我如果并不想当你哥呢？”
  虞嫣一愣。
  她看着虞甯，虞甯也看着她，目光灼灼。
  “什么意思？”片刻，虞嫣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虞甯道，“嫣嫣，你当年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如果你能考虑一个跟你身处不同世界的人，为什么不能考虑我？”
  虞嫣怔怔地望着他，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当年，你不是拒绝了么……”好一会，她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没有拒绝。”虞甯缓缓道，“我说的是，我希望你在思维成熟、独立的状态下来思考这些。”
  说罢，他的唇边浮起淡淡的苦笑：“是我太自大了么？”
  虞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忽然，玻璃门上传来动静。
  二人看去，却见萧寰已经换好了衣服，肩上披着一条毛巾，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他，虞甯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平静。
  “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却没有看萧寰，只将目光注视着虞嫣，“刚才说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
  虞嫣望着他，没有答话。
  “有事打我电话。”虞甯的声音温和而低沉，说罢，打开玻璃门，径自离开。
  “他与你说了什么？”察觉到气氛的怪异，萧寰问虞嫣，“考虑何事？”
  虞嫣望着虞甯消失在房子另一头的身影，少顷，露出苦笑：“没什么。”
  汽车发动，虞甯坐在驾驶座上，打开窗。
  正值五月，深夜的风仍然透着凉。
  虞甯深深吸一口气，让胸膛中仍旧起伏不定的心绪平静下来。
  终于把话都说了出来。
  他望着房子里的灯光，将呼吸缓缓吐出。
  回想着刚才的种种，虞甯不由哂然。
  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本事。没想到临到此时，看着她诧异的眼睛，心跳却像擂鼓一样。
  仿佛一个情窦初开，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向前冲的少年。
  萧寰只是换了衣服，没有洗澡，头发还带着池塘里的水，湿漉漉的。
  虞嫣拉着他回到三楼，让他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然后，拿着吹风筒给他吹头发。
  她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虞甯刚才说的话。
  ——如果你能考虑一个跟你身处不同世界的人，为什么不能考虑我？
  说实话，虞嫣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她的感情萌动得很早，而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就是虞甯。
  虞甯对她一直很好，从前，她曾经因为这种好，而大胆地向他表白。虞甯那时没有接受，虞嫣就自觉回到了兄妹的位置上，将这种好归为亲情。
  虞甯是独生子，虞嫣是孤儿，多年来，虞嫣一直将虞甯视为自己的兄长，觉得两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作为兄妹互相照顾其实挺好。
  直到今天，虞甯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虞嫣回想着，仍感到说不上来的滋味。
  虞甯让她考虑，考虑什么？
  如果在许多年前她喝醉酒表白的那个晚上，虞甯将这番话告诉自己，她会高兴得晕过去。但现在……
  “你吹太久了。”这时，萧寰的声音忽而传来。
  虞嫣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拿着吹风筒，只照着萧寰的一侧头发吹。
  她连忙转向另一侧，一边将他的头发拨开，一边用风筒吹干。
  “你在想何事？”萧寰问，“虞甯么？”
  虞嫣知道自己这些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没有否认，却问他：“你刚才到这边的时候，我哥已经在院子里了？”
  “正是。”萧寰道，“我从池塘中走出来，发现你不在。正待入内之时，虞甯走了出来。”
  “他对你说了什么？”虞嫣问。
  “不曾说什么，”萧寰道，“我们刚见面，你就到了。”
  虞嫣心中不由地松一口气。
  “他仍旧不喜欢我。”片刻，萧寰道。
  虞嫣看向镜子里，萧寰看着她，神色平静。
  这事，虞甯是写在了脸上的，傻瓜才会看不出来。
  从前，虞嫣觉得虞甯只是怕她遇到麻烦，可以争去争取。但现在……
  “你很在乎这个么？”虞嫣问。
  “自是不在乎。”萧寰却反问，“你在乎么？”
  虞嫣有些结舌。
  放在过去，她大概会说有什么好在乎的，他是她哥，她喜欢的他也最终都会喜欢。
  “他有他的想法，就像你父皇和沁阳大长公主一样。”虞嫣沉默片刻，道，“我们过我们的就是了。”
  萧寰唇角弯了弯。
  没多久，他的头发吹得七成干了。虞嫣放下吹风筒，用梳子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
  说实话，虞嫣挺喜欢帮萧寰梳头。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发质很好，摸上去天然的顺滑，是虞嫣这种又烫又染的头发比不上的。每次虞嫣帮他梳头，都忍不住多摆弄一会。
  不过她梳头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想帮萧寰把头发绾起来，那发髻却怎么也弄不成型。没多久，萧寰见她竟然取来皮筋，终于忍无可忍，不由分说地接手，自己麻利地用发簪束了起来。
  虞嫣在一旁看着，不服气道：“皮筋有什么不好……”
  话没说完，萧寰转身，突然将她抱起来。
  “当下已过了半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看着她，双眸熠熠生辉，低低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