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延卿的好奇没能持续多久, 甚至都没来得及探究,江汨罗就已经恢复如常。
  仿佛他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沈先生应该很少在便利店吃饭, 觉得味道还习惯?”江汨罗一边问, 一边打开了蛋糕盒子。
  声音轻松愉悦,有些沈延卿熟悉的慵懒。
  她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和好奇,却并不放在心上, 也不准备说什么, 毕竟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沈延卿微怔,还别说, 这真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吃便利店的便当, 上一次, 好像还是刚工作那两年去外地进修, 没人做饭, 食堂也吃腻了, 更不想走太远,才会选择去便利店凑合一下。
  “还不错,跟家里的味道不太一样。”他想了想, 应道。
  牛肉派司焗面名字里虽然牛肉打头, 但实际上牛肉不多, 路过好在面体弹韧, 小番茄新鲜程度也可圈可点, 加热后, 咸咸的芝士化开在面体之间, 能拉出长长的丝,很有趣。
  江汨罗扭头看他一眼,又回过头去, 笑着轻叹, “爸妈在身边就是好啊,不像我们,要么自己做,要么吃外卖。”
  “……江医生不是本地人?”沈延卿愣了一下,觉得她的话听不出口音来。
  “不算吧。”江汨罗歪歪头,似乎想了想,“我老家是青县的。”
  青县是容城下辖的一个略偏远的小县城,经济一直不怎么能发展起来,还是这几年政策给到了,才有些起色。
  沈延卿隐约记得以前在心外的时候,有一次科室团建就是去的青县,周护长说那边有农家乐,可以玩个新鲜。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要值班,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去。
  “可惜没去过,听说那边山清水秀。”沈延卿笑着道,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许来。
  只是这样的客套话小三江汨罗不会当真,“就是一个小地方,山水跟郊区的度假村也差不多。”
  沈延卿没接她的这话。
  她低头挖了一口蛋糕,入口绵润,有葱油的香气,偶尔会吃到留在里面的葱酥,脆韧韧的口感,中间的夹层是肉馅,有点点甜度,还可以看到大粒的猪肉馅。
  总的来说,还不错,江汨罗的心里终于感到有些愉悦,三四口就把整个蛋糕吃完了。
  然后把盒子往脚边的垃圾桶里一扔,拍拍手,“我要走了。”
  沈延卿看一眼窗外,两个写作业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便也离开座位站起来,“我也走。”
  然后回头拉拉狗绳,“初七,回家了。”
  初七乖乖的站起来,甩甩尾巴,这回江汨罗要走它就不黏着了,只是歪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她揉揉它的头,说了句:“回去吧。”
  这才跟着沈延卿一路小跑,欢快的跳上车后座,把头伸到前排座椅中间。
  “你怎么这么喜欢江医生,嗯?”沈延卿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发现江汨罗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回头问了一句初七。
  初七眨眨眼,吐着舌头。
  从动物医院回到豪庭雅墅,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封悦跟沈长河刚吃过晚饭。
  见他回来了,封悦就起身问道:“吃饭没有,我给你热点?”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沈延卿阻止道,边说边弯腰换鞋。
  封悦哦了声,也没问他去哪儿吃的,倒是问起初七,“初七也吃了?”
  “没,我去给他放狗粮。”沈延卿应道,又顿了顿,“江医生给它吃了点鸡肉干。”
  初七适时的嗷呜一声,好像在确认他说的话似的。
  封悦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点点初七的狗头,嗔道:“你嗷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哪次去没要人家江医生的小肉干吃,吃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初七,吃饭了。”沈延卿喊了一声,初七欢快的跑过去,大口大口的开始吃狗粮。
  沈延卿看了它一会儿,回到封悦身边坐下,听她问:“它的手术怎么说?”
  “江医生让周六去。”沈延卿应道,又说了句,“他们医院周六也上班啊?”
  这个封悦知道,于是解释道:“他们医院是周一到周六正常上班,周日有轮流值班的医生,没办法,周一到五大家都要上班,周末才有空带去看病打针嘛。”
  原来是这样的,沈延卿点点头。
  沈长河刚泡了一壶茶,他伸手倒了一杯,抿了口,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到不久前无意瞥见的江汨罗那个冷淡的眼神。
  “江医生……”他斟着开口,有些怕封悦误会什么似的,“好像不是容城人?”
  这个封悦也知道,“是啊,她是青县的,读高中才来的容城,说起来跟你还是校友,她也是容医大的,算是你学妹,我听她说她还有个弟弟也在容城,哦对了,你猜她弟弟在哪儿上班?”
  封悦倒不会误会什么,实在是沈延卿当前情况有些特殊。
  在感染风险和性命健康跟前,儿女婚事都要退那么一射之地。
  沈延卿闻言微微一愣,原来是校友么,紧接着眉头微微一动,“军区医院?延时电子?还是延洲科技?”
  哪有人这样全都猜一遍的,封悦嗔怪的拍他一下,又笑,“就是延洲科技,不过我没跟她说你是二老板。”
  “什么二老板,我就是个拿分红的,不管事。”沈延卿失笑,又有些惊讶。
  这世上有些事,当真是巧合到要说一句缘分奇妙的。
  沈长河不在客厅里,应当是去书房处理公务了,沈延卿记得最近要有卫计委的督察组过来检查工作。
  到了三月份,他又还要去京市开会。
  封悦也忙,一模也快要开始了,周六周日都不能休息,不是在给学生上课,就是要整理复习课件。
  倒一下子显得他是全家最闲的那个,于是周六仍旧是他带初七去的仁心医院。
  清晨八点多,阳光照在医院的围墙上,照出了墙头的一点绿意,难得的是今天没风。
  前一天江汨罗跟同事们刚度过一个极为忙碌的工作日,用何洛洛的话说就是:“你们几个拆弹专家,几分钟一个蛋几分钟一个蛋,搞得我们医院好像专门做这个的。”
  “你家三条还不带来做绝育?”张裕翔挑着眉头看她,“阿罗家的初一跟十五都做了,你的再不做就要发情了吧?”
  三条是五一那窝崽儿里的老三,被何洛洛领养走了,余下老二跟老四,则是被带小狗来做体检的客人给领养了。
  “下周找个时间吧。”何洛洛挥挥手。
  “早上好。”江汨罗推门进来,一边跟他们打招呼,一边伸手打卡,“今天有多少个预约的?”
  张裕翔正在前台看电脑,抬头应道:“不多,基本都是体检。”
  “那就好。”江汨罗呼口气,又哎了声,“那个……初七要过来做绝育手术啊,我今天还得割蛋蛋。”
  何洛洛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汨罗扶着头往更衣室去,出来后一边走一边扎头发,顺便上二楼看看住院的毛孩子们。
  丁洋在给它们喂吃的,有的眯着眼吃得不声不响,有的一边吃一边骂人,还有的睡得正熟,叫都叫不醒。
  见她来了,丁洋就低声说一句:“我基本都喂过了,汨罗姐你可别给它们吃了。”
  “知道了。”江汨罗凑上前去看看,还伸手去试探了一下个别毛孩子的反应,见都没什么问题,这才走了。
  初七是十点多来的,沈延卿第一次干这种事,亲自带着儿子过来医院要阉了它让它当太监什么的……
  初七倒还懵懵懂懂,不晓得今天和过去每次上医院有什么不一样,乖巧的被沈延卿一路带着去缴费、抽血和打针。
  检查结果没问题了,等着做手术,它也乖巧的待在等候区,趴在沈延卿身边,打了留置针的那只前爪一动不动,只有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头不停转来转去。
  孟菲菲还特地抱了五一来陪它,“你俩好好的啊。”
  等能做手术了,沈延卿就把它交给丁洋,由丁洋抱进手术室,门一关,他就看不见它了,第一次体会到等在手术室外头的人有多提心吊胆。
  狗狗的绝育手术是怎么样的呢,江汨罗看着它被仰卧保定在手术台上,吸入性麻醉,已经昏睡过去了,某个部位已经被剃光了毛。
  她很快就换好了手术衣也戴好手套,搭台的麻醉是朱云,跟她报告了一下情况,没过五分钟,初七就不是原来那个初七了。
  沈延卿在手术室外头等得度秒如年,尽管开始之前江汨罗就再三告诉他:“很快的,手术也就几分钟的事,我顺便会帮它植入电子芯片。”
  这也是为了防疫年检和防止它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回来。
  他踱着步,心里很紧张,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丁洋探了个头出来,“沈先生?”
  “……哎?”沈延卿微怔,连忙回神走上前去,“有什么事么?初七怎么了?”
  “没事,江医生在给他缝合,差不多快好了。”丁洋一边应,一边伸出手给他看,“这是初七的□□,你看一眼。”
  纱布上躺着两颗蛋蛋,带着血,沈延卿看得瞳孔一缩,呼吸都停滞了,“哦、哦哦,好的……那个、你们不要给初七看啊……”
  可怜的初七,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就已经失去了蛋蛋。
  丁洋说了声放心,就又缩了回去。
  手术室里江汨罗已经给初七缝合了创口,正准备给它打电子芯片,忽然朱云叫了她一声,“汨罗姐,我求你个事儿呗。”
  江汨罗头也不抬的嗯了声,他接着道:“你能借我两千块钱么,发工资了就还你。”
  “……什么?”江汨罗微微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过几天就是一号,就要发工资了,你现在借这么多钱干嘛?”
  “我女朋友看上个包,这不她要生日了么,我想送她当生日礼物。”朱云嘿嘿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你小子啊……”他什么都好,就是花钱没节制,仁心开的工资在行业内都数一数二,他还不够花,也不知道他跟女朋友到底谁大手大脚,又或者两个都一样。
  江汨罗摇摇头,“一会儿罢,红包还是支付宝?”
  “都可以。”朱云喜滋滋的,“谢谢姐。”
  江汨罗不稀得理会他,给初七注射了芯片以后,撤开保定,丁洋抱着它出去。
  沈延卿见手术室有人出来了,连忙跟上去,看见还没完全清醒的初七舌头伸出了嘴巴外头,耷拉着歪斜在一旁,怎么看怎么搞笑。
  “江医生,初七还好罢?”他接着问后面出来的江汨罗。
  江汨罗点点头,笑眯眯的,“没问题,一切顺利,这种手术我做过很多了,你就放心罢,我跟你说说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术后八小时内禁止饮食饮水,主要是怕麻醉药力没有完全过去,吃东西可能呛到或者呕吐、堵塞气管,术后一周不要洗澡,防止感冒……”
  不知怎么回事,沈延卿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气,居然觉得下半身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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