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下)
“你真是一个扫把星。”
女生站在病床边。
这一次, 司曜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出喜悦, 有迷茫, 有平静。
开口:“外公外婆都不在,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他们的。”
女生的视线从他身上的纱布上扫过,继续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 你没必要继续等我爸妈了。他们昨天出了车祸, 都已经来不了了。”
她平静地说出一句话,让司曜浑身一颤, 震惊地抬头。
张了张嘴, 嘴唇颤抖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生继续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出车祸吗?”
“是因为你。”
“他们是为了来医院看你, 过马路的时候才会被车撞的。”
“如果不是你, 他们就不会死。”
“我最后悔的事, 就是当初生下你。”
女生看着病床上的人,目光充满怨恨,想起以前的经历, 攥紧了拳。
司曜从最开始的震惊, 到慢慢接受。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女生打断他, 咬牙道:“从你存在的那一秒开始, 就已经毁了我的人生。你身上流着肮脏的血, 你是那个人渣的孩子, 你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见对方低垂的头, 她心里的恨意在疯狂滋长。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被痛苦折磨,而这个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地长大?
怒道:“就连你最爱的外公外婆,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对你好吗?当初可是他们把我关在房间里, 逼我把你生下来的!我根本就不想要你!一秒也不想要!”
一口气将心中的怨念说出,整个病房里都安静下来,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快要凝结了。
过了一会儿,女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
“等你出院之后,我会把你送去福利院,我们以后再无关系,你不要想着来找我,因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看也不看病床上的人一眼,径直离开。
三天后,司曜出院,是福利院的老师来接的他。
车辆从医院出发,直接送到了位于郊区的福利院内。看着老师和其他孩子脸上的笑容和热情,他只是微微鞠躬,自己进了房间。
福利院的老师尽职尽责,一直在帮他调整心态,希望他能融合其他孩子的圈内,但司曜却总是沉默。
之前那个天真、笑容洋溢的孩子似乎已经死了,现在只留下一具躯壳。
姜喜月看着他独自坐在角落不说话,看着他独来独往,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直到有一天,在集体午休的时候,他偷偷跑出了门。
顺着马路一步步往市区走,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区。
他站在门口寻找着,拒绝了路人的援助,足足等待半个小时候,一对年轻夫妻从电梯下来。
女生打扮比以前时髦了很多,烫了卷发,化着妆,姜喜月几乎认不出来。
她手里牵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弯腰递给他糖果,脸上洋溢着笑容,然后和丈夫一起依偎离开。
司曜微微睁大着眼睛,似乎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从未见过母亲这么开心的模样。
原来她也会笑。
原来她并不是对每个孩子都这样。
一直到等到几人离开,他才终于从角落走出来,迷茫地站在原地。
姜喜月目睹了一切,不忍心地走上来,弯腰,抬手隔空在他头顶摸了摸。
下一秒,司曜迅速抬头,视线聚焦在姜喜月身上。
他看见她了!
姜喜月半空的手顿了顿,惊讶地往下一落,竟然真的碰到了司曜的发梢。
随后慢慢握紧拳,收回。
在司曜面前蹲了下来。
“快到晚饭时间,你该回去吃饭了,吃了饭才能长高。”
司曜没有反应。
姜喜月继续道:“知道福利院怎么走吗?”
“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牵起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这次她打了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福利院门外。
一路上,司曜沉默不语。
姜喜月带着人下车,转头,在窗户玻璃上看见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心思一动。
解了下来。
指尖抚过上面的弧形挂坠。
“这条项链,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吧。”
她蹲下来,把项链戴在司曜脖子上。
“司曜,就算现在没有光,也要耐心等待。未来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她跟你一样,只要你们一起走,就永远不会陷入黑暗。”
司曜抬头看着她,眼里平静无波。
姜喜月浅浅一笑,弯腰在他额头亲了亲。
下一秒,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卷走。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虚无,无数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过。
福利院中,司曜被人欺负,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却攥紧项链的画面。
十五岁被赶出福利院,开始踏入社会的画面。
被欺负。
被击倒。
就连身世也被挖出来。
司曜一点点长大,在生活的撞击下,学会了隐藏和笑容,只为获取自己的利益,但是孤身一人时,郁结和痛苦却将他包裹。
一直到那天,从阳台一跃而下。
当他在主神系统中,第一次攒够足够复活的点数,主神询问他:
【你是否选择复活?现在你已经拥有了这个机会。】
司曜说:【我还在等一个人。】
于是他继续停留。
一直到第5348个任务,他在时空中遇见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
消毒水的味道,不断涌入鼻尖。
姜喜月不堪其扰,掀开沉重的眼皮。
这里是医院,她熟悉到不用看就知道。
甚至,姜喜月觉得自己每次进来,都住在同一张病床。
手腕上被缝了针,密密麻麻,和旧伤交错,两只手腕都是。
“醒了?”
熟悉的医生正在查看隔壁病床的病人,转过头来道:“躺着好好休息,不要乱想。”
记得上一次住院的时候,医生气得把她大骂一顿,没想到这次这么温和。
可能是次数太多,习惯了吧。
转头看了一眼时间,才三月八号。
也就是说,她在主神世界中度过了几百年,但是在真实世界,却仅仅只过去了一天。
医生这时走过来,道:“还好这次伤口浅,送过来比较及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
医生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姜喜月早已经死了。
所谓的伤口浅和送医及时,只是主神的作用而已。
两人正说着,病房的门被人打开,姜父姜母一看见姜喜月醒了,匆匆走进来。
从门口到病床几步的距离,两人已经湿了眼眶。
“你这个孩子,要让我们担心死!你为什么这么傻?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解决,为什么要这样……”
姜喜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发生,还是让两人痛苦伤心。
重度抑郁症。
从在学校中最小的欺负开始慢慢累积,本来以为工作之后就是改善,却发现只是从一个圈跳进了另一个圈。
被顶替,被压迫,被刁难。
等父母发现她状态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
病房中,姜母正在削苹果。
自从确诊之后,姜喜月经常会有自暴自弃的举动,只要离开一会儿都可能出事。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夫妻俩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监督,寸步不离。
虽然姜喜月醒来之后,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已经痊愈,但两人还是不放心。
毕竟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
姜喜月只能作罢。
她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交错的伤疤。
姜母连忙抬手盖住,担心道:“现在可不能多想,等出院了,咱们在家里好好休息。无论如何,妈妈都会陪着你的。”
夫妻两人一直很自责,总觉得是当初是因为他们忙着工作,忽略了姜喜月,才会演变成现在的结果。
姜喜月笑了笑。
“我没事。”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姜喜月自从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就连眼睛里也有了光泽,不像以前那么暗淡。
但姜父姜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妈,你们不是早就想去旅游吗?回去之后,我们就出门去转转吧。”
听见这话,姜母惊讶地看来,仔细打量姜喜月脸上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想出门,脸色顿时一喜。
“好,我们家一起出发!”
她高兴地笑起来。
姜喜月想了想,又问:“你们……认识一个叫司曜的人吗?男性,年龄……不详,模样……我可以画一张试试。”
“谁?”
姜母一脸疑惑。“没听说过,是你朋友吗?”
姜喜月自从患病,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外人来往了。
“算是吧。”
主神之前说过,会将两人送回各自的世界。
姜喜月之前见到的那些画面,应该是司曜的记忆。从建筑和文化来看,应该差不多就是她的世界,却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时空……
“没关系,等我出院之后去警局问问。”
按照她最后看到的那一幕,警局应该会有记录。
姜母有些不解,不知道姜喜月要做什么,但看见她精神状态不错,还是点头道:“到时候我也来帮忙。”
住院几天,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姜喜月的状态在越变越好,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姜父姜母。
两人虽然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姜喜月一醒来就变了个样,但明显能感觉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
出院前一天,姜喜月特意做了一次检查,竟发现她的重度抑郁症已经彻底痊愈。
所有医生纷纷不解,但是在几次确认之后,不得不相信。
出院后,姜父姜母兴高采烈地张罗着,回去之后要给姜喜月做好吃的,安排了不少计划。
但姜喜月一直记着司曜的事,特意画了一幅画送去警局,请他们帮忙寻找。
“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有几百个,你要是报失踪,我们可以立案。但你如果要找人,我们不能泄露他人信息,不好意思。”
姜喜月失望而归。
人海茫茫,毫无头绪。
过了一周,她被叫到医院取资料。
姜父姜母两人本来不放心,想亲自来接的。
“我已经没事了,只是之前的病历本忘记了而已,拿了就能回去,你们就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父母紧张道:“那你一定要小心,拿了东西就回来。”
“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喜月从医生那儿拿了自己的病历,顺便又做了一次复查。
无论看几次,医生还是觉得姜喜月身上发生的一切让人震惊。
“你的情况回复得越来越好了,现在还有产生消极的想法吗?”
姜喜月摇头。
“我现在有了新的目标,只要活着,就代表希望。”
“这样的想法很好。生活很艰难,但就算这样,也要努力活下去。”医生道。
姜喜月拿着东西走出诊室,刚走到大厅,见门外闹哄哄的,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是有人从楼上掉下去了。”
“绝了!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死,真是老天爷都不让他死。”
“好像伤得也挺严重的,还好有人在附近,不然根本发现不了。”
……
隐约间,能看见有护士将一辆担架车从救护车上退下来,几个人急匆匆往里走,看不太清病床上那人的模样。
姜喜月怕自己耽误救治时间,迅速朝旁边躲闪。
铃铃——
铃铃——
手机刚好响起。
肯定是姜母不放心打来电话。
姜喜月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
刚要跨出门,突然,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她迅速回头看去。
担架车上的人因为从高空坠下,身上都带着血迹,却奇迹般还有意识。
那张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上沾着血珠,眼睛直直看着她,手抓得很紧,很紧。
“司曜?”
司曜弯了弯嘴角,无声道:“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