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遗物
“颜小绪……我有东西要给你……”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如是说道。
她想要抽离,却怎么也抽不开:“我得去弄水……”
她轻声道,对于他的话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想找借口而已。
江洛炜没说话,只是拉着她走出帐篷。
天已经停止了下雨,但整个天空黑得什么也看不出,只能看到吊在露天中的灯,发着昏黄的橘色的光芒,原本有的一丝暖意,被这巨大的冰冷的黑幕吞噬光了。
他拉着她走至相对而言较为平坦的地方。
小绪始终低垂着头,没有望向他,看到他停下脚步,也忙抽出手。
“没有话和我说吗?”他问,能感觉到他热热暖暖的气息就在头顶之上,她有些头晕,被他这轻软的语气,被这不真实的触境。
她站在那里,穿了棉衣,整个身子更显弱小,让人只想拥住她。
“小绪……”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她却突然间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我不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但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不是吗?”她开口,已然没了白天时,见到他时的激动,更褪却了送走小亚时,扑在他怀里的无助,现在的她,又像是小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刺,不让任何人接近。
哪怕是当初,亲密如他,现在如今,也成了她的敌人。
“来找你……找你跟我一起回去!”他直截了当。
小绪一听他如此说,立马就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他说出后,就会把她抓走似的。
“不……我不回去,我来这里,是来替绍子完成使命的……”小绪摇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眼里有着不甘心与恐惧。
“你知道这儿有多危险吗?今天那个小女孩的下场,有可能就是你的明天……”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
“是……你不怕,我怕!当然,你不在乎我怕不怕……那么你想想小羽,他呢?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他会不会急死?”
他站在阴影里,沉着一张脸,满身寒霜,对着她道。
小绪没有说话,她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就像此刻,她多希望他不在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不是他该呆的,她也更明白,小羽会担心她,奶奶会着急她,可可她们也会,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牵挂着她的。
江洛炜上前走了一步,站于她的面前:“小绪,乖,听话,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再一次,轻声软语哄着,她却仍然摇了摇头。
“不……”
其实江洛炜心里很明白,颜小绪在说不的时候,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就如那次,她拿着刀子对他说,永远都不要见面了,哪怕见面,也要当作陌路一样。
心里哪怕像有刀在绞,可是,说出了,那就要做到。
她果真如此对他的,所以他知道,这一次,她也不会愿意跟他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手绢包着的手镯,伸手递给她。
小绪不明所以,就着昏暗的灯光,能看清是一块陈旧的手绢,但似乎很眼熟,哪里见过,她一时间也记不起来。
“这是……”
“奶奶让我给你的……”
小绪顿时怔在那里,奶奶?奶奶怎么会?
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缓缓伸手接过,慢慢打开,才看到,那陈旧的手绢下面,玲珑剔透的手镯。
她知道,她见过这手镯,这是一直都带在奶奶手上的,只不过,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小绪有些迟疑,但很显然,脸上已露出惧怕:“这是……”
“奶奶让我给你的……”他又说了一遍,眼死死盯着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仅只有这个,便已让她多多少少明白了。
小绪没再说话,而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手慌乱的探向大衣口袋,掏出手机,也不顾现在是几点,就打起电话来。
只不过,没信号。
她一遍一遍拨着,依然没有信号,没有通。
她似乎是不相信,抬头望他:“借你手机用一下……”
看着她慌乱无助的神情,他真的于心不忍,很想就此打断她,就此说醒她,可是,再也不想看到她的泪,那泪,就像是烫在他的心口上,早已烫出一个大窟窿,他再也承受不起,烫到灰飞烟灭的程度。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她自己主动上前,伸手去掏他的手机,他手机放在大衣外面的口袋,她掏出,再次,一遍遍拨着小妈的,庞大海的,村里的所有可以联系得上的号码。
只不过,仍然是没有信号。
她在那里来来回回走着,不断测试着信号,他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手按住她拿手机的手。
她定在那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她轻轻往怀里拉,然后,紧紧拥住。
“已经走了……很安祥,没有痛苦……”
他轻声道。
只不过,没有料到怀中的人,却一下子推开了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瞪着他。
“你是谁啊?乱说什么?谁叫你来的?你走……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她说着就推他,将他一下一下往后推去。
他只是攥住她的手,心里痛得无以复加,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绪……”
“你滚!滚啊……我不认识你,你乱说什么?!谁叫你乱说的!”她拍打着,推着,恨不得将他好好打一顿。
而他只想抱住她:“小绪……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哭!你滚开,我凭什么要哭?”她一边说着,一边仍然没放弃推他,但是,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却流下泪来。
他不再往后退,而是将她攥往怀里,将她紧紧搂住,而她像头发了疯的小狮子,一个劲对着他又踢又挠的。
“你滚,滚啊,我不想见到你……放开!”
“小绪,不要这样……”他不顾身上的疼痛 ,只想搂住她,哪怕她是刺猬,哪怕搂抱她会让自己全身血肉模糊,他也依然紧抱着。
她突然间就停止了所有的挣扎,而是任由他抱着,而他,只感觉到胸前的位置,那烫到令人发颤的温度。
然后,怀中,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江洛炜只能紧紧抱住她,很久之后,才听到她压抑的哭声,那种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声音,像是丝线在他的心底紧紧缠绕,越绕越紧,好像要切断他所有的经络一样。
他一直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一直紧紧搂着她。
“哭出来,小绪……哭出来……”他不想让她憋坏了,这样子憋着自己,只会心神俱裂。
她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他只想让她大声哭出来,可是,她就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怎么都哭不出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抽泣声才渐渐转为平静,可是,在他看来,没有哭出声音来,那些悲伤始终都压抑在心底。
而她却随意擦了下脸颊,将手中的镯子仔细收好,然后,又像是恢复了正常人一样,对着他开始疏离与冷漠。
“谢谢你……”
他不知道说什么,听着她的话,只感觉无力。
他要的,并不是这三个字,他更不要看到她假装的坚强,这样对于他来,说好比是在他身上砍了一刀。
“小绪……”
“奶奶……有没有说什么?”她没望向他,只是轻声问着。
他该怎么说?奶奶说,这手镯,是留给他和她以后的孩子的……可是,他要怎么告诉她?
“奶奶……”她没有等他回答,只是又轻声开口,像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谢谢你给我送来这个,我没事了……明天你就回去吧……”小绪又说道。
“那你呢?你不回吗?”江洛炜问,心里有些生气,不喜欢她如此淡漠。
“我还有事……”
“有事?什么事?救人?你能救多少人?”
他不是阻止她伟大,只不过,他还是想自私一回,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在这里,随时都有见不到明天太阳的可能,他不想让她冒这个险。
小绪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只想让他尽快离开这儿,她的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奶奶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管不着,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很感激你把奶奶的遗物拿过来,但是,我并不想见到你……”她口气冷冷的,犹如这正月里的天气,让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不是拿遗物给你,而是把你带回去……“
“你管得太多了……”她撂下此句,转身就朝着帐篷而去。
他当然不会放过,一把攥住她手臂:“小绪!伤别人的同时,你自己也并不好过,何必呢?别再说这样的话……也别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知道的,我不是傻子……”
她心里一下子疼痛起来,像是刚筑起来的堤坝一下子被洪水冲垮,挡也挡不住。
“我们都说好了的,都说好的……”她压抑着声音,险些又憋忍不住。
他从身后抱住她:“我从不想答应的,从来就没想过答应……”
可是,不答应,又能怎样。
“想想洛焕吧……”她只说了一句,他便顿在了那里,而她,挣脱了他的拥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