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栗说星的手指放在屏幕键盘上。
  他输入一句话, 删掉；又输入一句话, 删掉；再输入一句话, 还是删掉。
  写文十年, 到了现在, 栗说星已经很少再为一句话斟酌这么久了。
  片刻, 还是觉得没太找到手感的栗说星索性暂时关掉对话框, 只复杂看着屏幕中的宿鸣谦。
  崽啊。
  你醒醒。
  就算把我的好感度刷爆了，游戏里的好感度也是不会增加的。
  家里也还是穷困的。
  你的小零食，小衣服, 小玩具，小家具，也是没有的。
  所以……
  “小坏蛋。”
  栗说星嘀咕着, 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小人的脑门。
  他看见那小小的脑袋随着自己的手指向后一晃, 椅子上呆着的宿鸣谦还摇着身体，就赶紧抬起手按住脑门。
  “天天扣我好感度的小坏蛋。”
  栗说星再度动手, 改点脑门为揉脑袋, 又看见宿鸣谦将按着脑门的手挪到了脑袋上, 改一只手为两只手, 旁边还蹦出了个纠来纠去的懊恼麻线团小表情。
  栗说星预感不妙, 赶紧收回手指。
  可惜太迟了。
  一个-3。
  别！
  宿鸣谦放下手：“不好意思, 我刚才的要求可能过于冒犯了。”
  又一个-3。
  等等！
  宿鸣谦：“毕竟你也有你的生活要过。”
  再一个-3。
  住脑啊！
  宿鸣谦：“我……”
  我知道你超凶了！
  栗说星欲哭无泪，以超神的手速开聊天框打字敲回车：“我答应！！！！！！！！！”
  宿鸣谦被栗说星长串的感叹号镇住了。
  一个已经在他脑袋上冒出了半个头的-3，上不上下不下, 僵在半空, 最后在栗说星的虎视眈眈下渐渐消失。
  它缩回去了。
  宿鸣谦：“你真的答应？”
  栗说星敢说不吗？他复数肯定：“我答应我答应。”
  宿鸣谦：“我不想强迫你。”
  栗说星坚决表示：“不强迫不强迫。”
  宿鸣谦：“也许过一段时间你就厌烦我了。”
  栗说星叹了口气：“崽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厌烦呢？”
  宿鸣谦：“那么，我们说定了？”
  栗说星的指尖在键盘上徘徊了一下。
  他看见屏幕中的小人坐得端端正正，清透的眼睛直直注视前方的蓝色光屏。而光屏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浅淡瑰魅。
  对方正在等着我的回应呢。
  栗说星想。
  玩一个游戏居然玩出了约定感，该说这款游戏终于让人感觉它是款恋爱游戏了吗？
  他遵循心跳的感觉，回了小人三个字：
  “说定了。”
  敲完这三个字以后，栗说星思考一下，又写道：“好了，快吃饭吧，你都不饿吗？我给自己定个提醒闹钟去。以后如果真的有事不能来，就先过来和你说一声……”
  他发出了这条文字，略等了等，直到看见小人遵照自己的话语动了筷子之后，才切出游戏，打开闹钟。
  说到做到，未免下一次再写文聊天忘了时间，栗说星真的给自己定了个11：55的循环闹钟。
  定完之后，他思索片刻，没有立刻关掉闹钟，而是又补了个11：50和12：00的。
  这样才万无一失。
  栗说星满意切回游戏。
  游戏里，小人还在吃饭，虽然只有二头身，但依旧吃出了种慢条斯理的优雅感。
  我的崽崽可爱又漂亮，真是个小天使。
  栗说星由衷欣赏这样的画面，它非常适合作为开胃菜肴佐餐下饭。
  不过现在，外卖还在路上，栗说星暂时还没饭可吃，所以他一边看着小人吃饭，一边随意点着游戏里的菜单。
  先看看左上角好感池里的好感度剩下多少。
  又打开商店系统研究有没有更新物品。
  再点击游戏旁白观察自己不在时候小人在干什么。
  然后。
  嗯？
  嗯……
  栗说星看见了那个“变态”。
  他内心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惬意。
  不就是变态吗？习惯了。
  我就知道，变态会迟到，却不会缺席。
  小天使虽然飞了，但小恶魔也好玩。
  玩天使还有点负罪感，但玩恶魔就让人特别期待了——
  栗说星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看着宿鸣谦不紧不慢，安安稳稳吃完了午餐，又收拾桌子，把碗筷清洗干净，最后走到大门的位置，脑袋上冒出一句话来。
  “现在开始工作吗？”
  栗说星轻松回应：“嗯~”
  宿鸣谦：“先处理庭院中的枯树？”
  栗说星依旧：“嗯~”
  宿鸣谦没再说话。
  他开了门，拿起工具，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树木，开始砍伐。
  系统的新手指引再度跳出来，合作模式和之前的捡野草没太大区别，也是在宿鸣谦砍中树干的时候多点击两下屏幕，说是这样能够帮助恋人增加力气，处理原本无法处理的大件障碍。
  两人沉默地工作着。
  栗说星坐着敲击屏幕，躺着敲击屏幕，正着敲击屏幕，反着敲击屏幕……也不知道敲击了多少回屏幕，忽然，一声叮咚，任务完成！
  同时间，游戏里也发生了变化。
  先是一枚闪闪发亮，上边写有“同心协力”四个字的徽章跳出至屏幕中央，再接着，庭院之外唯一一株健康茂密，并没有被砍伐的树木之下，也出现了秋千的虚影。
  两条系统提醒同时跳出：
  【是否领取称号？是/否】
  【是否挂上秋千？是/否】
  栗说星全选是。
  秋千挂上大树，迎风摇动；称号化作新的图标，闪闪出现在屏幕边沿。
  栗说星先点开图标，发现这是称号兑奖页面，每一个称号都对应一个奖励，现在，只有一个称号是解锁状态。
  称号：同心协力
  奖励：万圣节庭院装扮·今天开始南瓜派对（限时24小时）
  附加属性：好感度x2
  你与恋人的通力合作终于获得了回报，置身庭院之际，一旦恋人对你产生了好感度，既以两倍计算。（一个小小的附注：一旦产生了负好感，也以两倍计算哦。）
  这奖励，很大方啊。
  栗说星的眉头挑了起来，有点期待。
  他直接领取了奖励，使用在庭院上边。
  这一使用，就发现庭院布置并不是瞬间完成的，还有个三分钟的装扮倒计时。
  奇奇怪怪的设计。
  栗说星嘀咕一下，也不是很在意，只再再朝庭院看去，发现小人已经被新挂上的秋千吸引了注意力，正站在秋千旁边，抓住绳子，摇动秋千，一副思考者的模样。
  栗说星：“要坐吗？”
  宿鸣谦：“……”
  宿鸣谦：“好。”
  他坐上了秋千，坐好一会，一股力量施加在秋千上边，推着他来回摆动。
  他正想一些事情。
  监控始终在运行。
  上午时候写下的那行字，现在肯定被监视者看见了。
  原本以为会被质问，也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
  可是不知出于什么，监视者没有询问，也没有生气。
  透过冰冷的屏幕，他第一次开始思索，藏在看不见位置的她，会是什么模样。
  树影婆娑，碎金轻晃，在风穿过大树，飒飒吹至脸庞的时候，宿鸣谦低声开口：
  “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谢谢你。”
  你能做很多事情。
  你没有做。
  冷风之中，暗含一缕芬芳。
  然后，一颗南瓜头突兀从地面长出来！
  宿鸣谦一呆。
  第二颗、第三颗南瓜头跟着长了出来，它们环绕在宿鸣谦所在的秋千周围，在地上一蹦一跳，有……有点可怕，也有点滑稽。
  宿鸣谦不觉抓紧了手中的绳索，立刻感觉绳索的手感不对。
  他转头一看，秋千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拼接起来的白蜡烛！
  顺着蜡烛再向后看，原本茂盛笔挺的树木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脱光了树叶，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倒挂在树上的猫头鹰。这些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一头的脖子处都围着块三角小布巾，颜色还各不相同，从下向上远远看去，仿佛一串小彩旗挂在树梢上。
  宿鸣谦赶紧松手，向树的反方向挪了挪，没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面前光屏一闪，新的文字飞快出现：
  “别怕别怕，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清理庭院辛苦了，现在就好好享受吧。”
  冰冷的文字带着神奇的力量，安抚了宿鸣谦紧绷的心脏。
  宿鸣谦定定神，重新抓住变成蜡烛的绳索，再看庭院。
  一层绿绒草毯子在不知什么时候覆盖住了光秃秃的褐色地面，越来越多的南瓜头出现在庭院的地面，它们有的戴帽子，有的披披风，还有的身上居然长了把小扫帚。它们非常活泼，不住地在地面跳动着，每跳动一下，就有些色彩斑斓的糖果从地里长出来……
  宿鸣谦不知不觉下了秋千。
  他站在柔软的草地上，弯腰从草地上拣起一枚糖果，审视片刻，还是不敢放进嘴里。
  他捏着这颗糖，尝试走近一颗南瓜头，看见这颗南瓜头忽地亮了起来，似乎在为他照亮周围的路。
  宿鸣谦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暗了。
  漠漠的昏黑从天空压将下来，却不显得压抑。因为一盏又一盏的南瓜灯在同时亮起来，将焕然一新的庭院映照得神秘奇幻。
  忽然，嘚嘚的马蹄声和轱辘的车轮声同时传入宿鸣谦的耳朵。
  宿鸣谦循声看去，看见一匹健壮的黑马，拖着南瓜模样但异常华丽的马车，悠然自外头驶入庭院，停留一角。
  光屏再闪，内容刷新。
  “崽，我们一起装饰的庭院，是不是很漂亮？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文字映入瞳孔。
  宿鸣谦在这时几乎产生了错觉。
  我和她是平等的。
  他明知道是错觉，依旧感觉浓浓的快乐自心底涌出，汩汩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