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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胃疼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与其说是胃疼,倒不如说她是心疼。
  路小雨眨巴着眼睛,好像终于抓到了一个谈话或者撒娇的理由一样,喃喃说道:“嗯,胃疼。”
  陈深扬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才慢慢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她有些茫然地仰头注视他,他与她对视几秒后冷淡地说:“别对我撒谎,我看得出来。”
  “……”是啊,他是警察啊,她还那么嫩,怎么能修炼到连他都看不出来她在说谎的程度呢?
  路小雨心里更难受了,她也不想这么懦弱,她想像之前那样坚强甚至是刻薄,可面对陈深扬,到了这个地步,她能给出的表达竟然只是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真的疼。”
  其实根本就是骗人。
  从陈深扬指出她在撒谎的时候,她的表情就更加暴露了她。
  可她还是要坚持说真的疼,明显就是胡搅蛮缠。
  其实路小雨也是没话找话罢了,难道真的让她承认,然后更被他讨厌吗?
  他不喜欢别人说谎,一定不喜欢,他是警察,他的一切都那么正义,所有的灰暗大概都是她带来的。
  长久的沉默袭来,慢慢的,雪花落了她一身。
  路小雨穿得有点少,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薄薄的羊绒大衣,领口有一圈白色的绒毛,白色衬得她在冬日夜晚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可爱又令人心疼。
  她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因为心虚。她想摸摸自己快被冻掉的鼻子,以此缓解沉默带来的僵凝,但好像又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音。
  她倏地抬眸,正瞧见陈深扬脱掉了大衣,然后直接盖在了她身上。
  对他那个身高的男人来说都宽大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就好像被子一样,带着扑面而来的属于陌生男性的气息。
  陈宝方是把衣服干洗好挂起来的,所有现在这件衣服上的味道,都是陈深扬的味道。
  没有烟味,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带着干净的雪的气息,还有些冷意。
  路小雨抓紧了大衣,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男人,薄唇微动,正想说什么,就看见他把她送的礼物取了出来。
  原以为他是想要按照她说得那样把礼物拆开看看,却不料他直接把礼物还给了她。
  几乎是不容拒绝地塞进了她手里,路小雨捏着那份礼物,刚刚缓和的心瞬间凝结。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言简意赅道,“拿回去吧,大衣回头还给陈栩即可。”
  说完话他便利落地转身离开,单薄挺拔的身影在夜幕的雪下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路小雨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掉的眼泪,发现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难以想象这个夜晚给她的会是更加深重的伤害,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再次倒贴陈深扬,可她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清楚,如果今天就这么放他走,今后她就更别想见到他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路小雨直接冲向了那个背影,雪天路滑,她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她及时追上了他,所以才没摔倒地上,而是摔在他身上。
  她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哪怕是他也没办法很快挣开。
  “别走好不好。”路小雨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卑微,她这辈子所有的低声下气都给了眼前的男人,“算我求你好不好,别拒绝我,别躲着我,别走好不好。”她声音里带着哽咽,细腻和缓地流淌过男人的耳畔,男人的身体僵硬起来,路小雨紧紧抱着他,侧脸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吸着鼻子说,“别去相亲好不好,陈深扬,等我长大好不好,今年过完生日我就能结婚了,我嫁给你好不好?”她仰起头,对一直无动于衷的男人哭诉着,“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让你不满意?我可以改。我想让你喜欢我,我求求你好不好。”
  第一次见路小雨的时候,她靠在派出所的墙上,挑染的长发,不良的校服裙摆,整个人都透露着倔强,好像没人能让她低头,没人可以让她求饶。
  她能将比她大的异性小偷打倒在地,她能对着父亲和后妈厉声斥责,她好像永远不会对谁示弱,因为坚强甚至是狠毒是她用来维护自己的盾牌。
  但她现在这样放低姿态,这样懦弱地求他,陈深扬愣在那低着头,很难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路小雨不想他沉默。
  她想要一个回答,一个好的回答,想让她付出的所有感情都有回应。
  她脱掉了身上的大衣,任由它落在雪地上,她扔掉了自己兼职买来的礼物,任由它们结了冰霜。
  她绕到了男人的、面前,踮起脚尖,环住他修长的颈项,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陈深扬那样冰冷的人,嘴唇意外的柔软。
  路小雨知道她随时会被推开,所以她急切地想要更多,迫不及待地学着在电影和小说里看见的那样撬开他的唇齿,去寻找他的舌。
  在两人的舌尖触碰到一起的一瞬间,男人倏地推开了她,力道之大,让她直接摔倒了雪地里。
  雪花四溅,路小雨满身狼狈地倒在那,失神地望着被她强吻的男人。
  陈深扬站在那,呼吸较于往日有明显的变化,他紧蹙眉头,眼底凝着汹涌复杂的风暴,他生硬地望向她,四目相对片刻,他哑着嗓子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路小雨固执地抬着头,眼泪流出来也不肯眨眼,“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你不肯承认这一切代表什么,不肯承认我的感情是认真的!”
  她有些声嘶力竭的指控像一把刀插在陈深扬的心上,他唇线紧绷,用仅存地理智说服她:“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七年。一个人一辈子有多少七年,一个女人的七年尤其重要。在我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的时候,你甚至还在读高中。在我经历了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你甚至才刚刚要高考。你现在觉得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你母亲去世后你孤立无援时唯一可靠的依赖。你风华正茂,哪怕到了毕业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可那时我已经到了三十岁。哪怕我还没有真的老去,但精神与躯体也开始衰微。你没必要,也根本不能把过剩的感情放在我身上。”
  他的每句话都带着刻骨的冷意,像是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数千遍那样,说得快速而漠然。
  路小雨倒在地上,大衣都快被雪湿透了,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依旧倒在那里。
  她可笑地想指责他对自己的误解,指责他把自己认真的情感当做一种移情,一种寄托,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把这些全都咽了回去。
  “我不可能接受你,路小雨。”陈深扬目光冷沉地凝视她,“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的界限不仅仅是年龄,更是人生走向。你曾是我经办案件中的当事人,我也只能是你认识的一个不那么讨厌的警察。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任何其他关系。社会不允许,你父亲不允许,我也不允许。”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点感情都没了,“找个适合你的年轻人结婚生子,这是你最好的归宿。我会祝福你。”
  言尽于此,陈深扬甚至都不去扶起路小雨,便要抬脚越过他离开。
  路小雨已经如此不要自尊了,可他还是这样的反应,她忍无可忍地抱住了他要离开的腿,哭着说:“你就这么心狠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捂都捂不热吗?”
  陈深扬想把腿扯回来,女孩冰冷的身体贴着他,他下意识想要弯腰把她拉起来,但他知道不能。
  他此刻暴露出来半分关怀都会将他之前所说所表示的一切完全毁灭,她会仿佛又抓到了希望一般紧紧追上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再拒绝一次。
  路小雨使劲抱着他不肯松手,眼泪几乎侵湿了他的制服裤子,她哽咽道:“我是真的喜欢你,陈深扬,这不是什么寄托,也不会胡乱改变,我是认真的。你可能觉得我还小,还没定性,长大一点会变心,但我不会的,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你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变。我们之间是相隔了七年,可这又不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宁愿年长的那个人是我,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结果。你能不能别走,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没有谁离开了谁活不下去。”陈深扬抓着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拉开,望着她红红的眼睛说,“路小雨,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路小雨哭着抓住他的手:“可我没办法以不爱你的模样活着!”
  这样一句仿佛用尽了力气的话响彻整个夜空,陈深扬也是个人,他自然也能感受到那复杂的语气里交织的感情。
  他微微怔住,神情变幻地与她对视,路小雨从地上爬起来,努力挤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求求你了,和我在一起吧,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是真得看不出来吗?你的眼睛瞎了,难道心也瞎了吗?”
  要怎么相信一个刚刚成年不就的小姑娘说出的话呢?
  年轻的时候总会有着征服一切的决心,失败了总会很不甘,这份不甘可以让你做出很多出乎意料的事,然后你就会觉得——看,这就是我的感情,它热情汹涌,它真实可靠。
  但其实,这里面有多少是不服输,有多少是不甘心,谁知道呢。
  成年人往往会考虑更多,成年后的姑娘也会是。
  身份、家庭、年龄,以及社交环境,这些都会是考虑的内容。
  路小雨现在不考虑一切的感情,像石头一样压在陈深扬的心上。
  他最后还是推开了她,任由她在寒风中颤颤巍巍,任由她露出绝望的眼神。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男人冷冰冰的话语像一阵风,卷走了路小雨所有的希望和温暖,“你之前问过我,如果未来你跟我在一起,发生在学校里的谣言案件会不会是负担。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它是负担。”
  路小雨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会给我带来负担。一个年近三旬的警察,他的女朋友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甚至是他曾接触案件中一个将将成年的小女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嘴角轻哂,“这意味着,和你在一起可以,但我要为可能引起的不良影响付出代价。最直接的代价就是,脱掉这身制服。”
  路小雨不是没想过这些,但那时候她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他们都是小人物,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不会有人抓着不放的,大不了他们先恋爱几年,等她工作一段时间后再公开关系或者结婚,只说他们是久别重逢,亦或者是假装不认识彼此不行吗?
  七岁的年龄差又不是特别特别大,相差十几岁结婚的也不少见,怎么他们就不行呢?
  他们还真就是不行。
  因为他们之中的一方是陈深扬。
  他的道德感太强烈了,以至于他不会退让,不会掩饰,甚至,不会接受。
  “路小雨,学会面对现实。”他离开之前最后对她说,“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世界本就不完美,从来没有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道理。在这样不完美的世界里努力生活,这就是人存在的意义。”
  这是他能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也是教她的最后一个道理。
  他转过身,这次离开时不打算再停下脚步。
  路小雨倒在那,看着一地狼藉,麻木地开口说:“那你以后还会帮我吗?关于我妈的事。”
  陈深扬如他计划的那样没有停住脚步,但他走很远之后说了一句“会”。
  他还会帮她。
  那就好。
  那就好。
  她至少还没有亲手毁掉所有。
  路小雨抹掉脸上的眼泪,冲着远处渐行渐远的男人说:“回来拿走这份礼物吧,至少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它不贵,很便宜,是我兼职一天半赚到的钱买的,如果你不拿走,那就让它丢在这里,被人当垃圾扔掉好了。”
  她说完话,拉紧了大衣,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里。
  她走得那样着急,像是落荒而逃,也就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下了决心不会再停下脚步的男人还是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在风雪中走了过来。
  他停在雪地里的大衣和礼物旁,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先拿起了礼物。
  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已经被破坏了,但还是没有减轻它在他心里的分量。
  他不曾犹豫地直接拆开了包装,将盒子掀开后,看见里面有一条深蓝的银色印花领带。
  女孩送男人领带代表什么呢。
  代表着——她想让他一辈子无法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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