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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路小雨就醒了。
  又或者更准确点说,她一夜没能睡着。
  从沙发上坐起来,把母亲的照片挂回墙上,路小雨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一切都收进了柜子里,冰箱都没有通电,因为没人会觉得有钱的正声集团老板还会带着女儿回这个死过老婆的房子。
  路小雨关上冰箱,脑子里昏昏沉沉,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唇瓣实在是太干了,都裂开了口子,舔唇的时候有点疼。
  皱了皱眉,路小雨迈着艰难的步子朝门口走,她心里知道这个时间来这里的人是谁,满心以为开门见到的人会是昨天给了她珍贵温暖的陈栩,开门之时她其实也有过疑惑为什么他都没打电话来问门牌号,就已经准确找了过来,但她绝对没想到,开门之后见的人根本不是陈栩。
  路小雨模糊不清的视线朝上移动,男人挺拔的身体笔直地矗立在门外,在她抬眼望向他的时候,他也慢慢抬起了低着的头,她逐渐看见了他的脸。
  如画的眉眼,清冷的眼神,是陈深扬。
  路小雨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泛着血迹的唇微微开启,半晌才沙哑地说:“怎么是你。”
  陈深扬穿着便装,黑色的针织衫,露出里面深灰色的衬衣衣领,外面套着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这件大衣肯定是他自己的,不像陈宝方借给他穿的那件那么宽大,越发显得他身材颀长,气质内敛。
  “陈栩忘了今天家里有别的安排,一时赶不过来,担心你出事,所以拜托我。”
  陈深扬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缘由只让路小雨觉得可笑,仿佛她是一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最后落在了一个最讨厌她、最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的人手里。
  “既然他没时间,那你也不必麻烦了。”她冷冰冰地说完,直接就要关上门,陈深扬抬手撑在门上,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见自己没办法关上门,路小雨勉力支撑着身子倔强道:“你还有什么事?”
  她现在的状态是真得不好。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凌乱褶皱,看得出来她是一晚上随便窝在了一个地方,压根没换睡衣去床上睡觉。
  陈深扬是什么人?他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只是今年才调到了派出所,他看了她几眼,又瞟了一眼客厅的沙发,很快就知道她在哪里度过了一整夜。
  路小雨又舔了舔嘴唇,嘴唇上刚刚干涸的血迹再次鲜艳起来,陈深扬黑眸凝着她,压低声音道:“退烧了吗?”
  他居然还关心她。
  她为什么会发烧,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他明知故问的样子显得极其虚伪。
  路小雨根本不想回应他,她只是站在那,用嘲笑的神情望着他。
  陈深扬也知道两人没什么话好说了,但他今天也不是来说话的。
  他直接抓住了路小雨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送进了屋,随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路小雨怔了怔,拧眉说道:“你听不懂人话吗?听不懂我就再说一遍,我让你走,我不需要你照顾。”
  陈深扬不说话,他直接越过她走向屋内,这里的一切都盖着白布,开放式厨房里更是空空荡荡。他又抬头看了看大复式的二楼,二楼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里根本就没办法住人,这儿的一切都像是摆了一个灵堂。
  但现在除了这里似乎也没什么适合她住的地方了,她肯定是不会回家的,看样子也不会去陈栩家里住,难不成要让她住进他的地方吗?
  不可能的。
  陈深扬收回目光,直接长臂一带,就把路小雨带进了臂弯内。
  路小雨呆了呆,问他:“你要做什么?”
  陈深扬不做声,直接把她带进了一楼的卧室,这里之前应该是间客房,里面都是基础家具,也都盖着白布,他用空着的手掀开了床上的白布,灰尘飞完之后,床上还算整洁。
  “躺下。”他这样说着,似乎是在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但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做,他直接将她按到了床上,她僵硬地坐在那,好像个布娃娃一眼任人摆布,无能极了。
  做到这里还不算完,陈深扬快速扫视周围,几秒钟后他侧脸对她说:“我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通水和电,你躺下休息。”
  说完话他就要走,但下一秒有人拉住了他。
  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冷冰冰的,她的手也是。
  路小雨盯着自己抓着他的手,哑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和你之前说的完全相反。”
  陈深扬站在那没动,也没说话,路小雨继续说:“就算你只是为了陈栩的拜托来照顾我,但我也是会误会的,因为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你肯定会拒绝帮忙。”
  按照陈深扬的个性来看,是肯定会这样的。
  陈深扬又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说:“我不是完全不在乎你。”
  路小雨惊呆了,仰起头诧异地望着他,眼底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
  陈深扬没去看她,如果看了,大概就说不出来后面的话了。
  因为他没看,所以他还算心安理得地说了早就想好的理由。
  “你很可能会成为陈栩未来的妻子,陈栩是我的侄子,哪怕是为了他,我也会来照顾你。”
  路小雨真的觉得自己就算没有高烧烧死,也要被他气死了。
  她有些崩溃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高声道:“你滚,滚出去!”
  她用尽力气拽他的胳膊,想把他赶出去,但他纹丝未动。
  “别胡闹。”他好像耐心耗尽了一样蹙眉道,“你的病还没好,烧也还没退,我只当你是人不太清醒,不和你计较。从现在开始停止胡闹。”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不跟我计较了?”路小雨啼笑皆非道,“不是我求着你来照顾我的陈深扬!是你自己要来的!我不管你是为了谁才来的,但你今天就是来了!你说了要和我断绝来往,可你自己都做不到!你根本做不到!”
  陈深扬烦躁地转身离开,直接把她关在了房间里,路小雨想开门出去,却发现门锁被人死死的扣着。
  “你松手!”她哭着说,“你放我出去!你滚开!不许你进这个地方!!”
  陈深扬使劲扣着门把手不让她出来,其实不是为了关着她,只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她。
  他斜靠在门边,低垂着头,漆黑的眼眸中暗潮翻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人声嘶力竭的诅咒。
  “爱你的人都会被你害死!陈深扬!爱你的人都会不幸!都会离开你!你就是个天煞孤星!所以你妈才不要你!所以你一出生就被扔掉了!”
  刻入骨血的冷意让人瞬间清醒过来,宿日的恩怨像一面镜子,提醒着他没有资格再去接触人真挚的感情。
  他幡然醒悟,放开了门把手,路小雨也就从屋里出来了。
  站在门口,路小雨抬眸望着站在门边的男人,他毫无情绪地垂眸与她对视,她的脸上、眼里有多么复杂、深情,那他就有多么冷静、无情。
  路小雨遍体生寒,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直到陈深扬转身去了厨房。
  他在厨房打开了水龙头,又试了试灯,很好,这里还有水有电。
  他也不说话,拿了水壶开始烧热水,水开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响起了逐渐沸腾的声音,路小雨始终站在客房门边,双眸紧紧盯着背对她的男人,像是要戳穿他坚硬的外壳,看看他的真面目。
  对于这个男人,不夸张地说一句,他是她乌云密布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束阳光。
  可她却那样难以得到他。
  她曾经想过,只要未来他能够成为她的丈夫,成为陪伴她一生的人,那么不管此时多苦多难她都可以忍耐。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苦难会如此难以忍受,会如此度秒如年。
  水很快就烧好了。
  陈深扬从碗橱里找到了两个杯子,洗干净之后其中一杯倒了水,然后用两个杯子来回倒。
  倒了几次,感觉水温差不多了,他才转过身来,将水端到靠近她的桌上,又从大衣里侧口袋取出退烧药和感冒药,按照剂量拿好,站在一旁对不发一言的她说:“吃药。”
  路小雨慢慢走过去,坐到桌子前握着水杯,水温不太热,也完全不冷,是正适合喝药的温度。
  她将他准备好的药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才放到嘴里,然后用水送服。
  喝完了药,她放下杯子轻轻抿了抿嘴角,她也没看他,只是盯着杯子说:“你现在要走了吗?”
  陈深扬无言,她继续说:“我吃了药,也还死不了,甚至还有力气折腾,你是不是就放心了,要走了?”
  她这样的语气透露着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情绪。
  如果说之前她是真的崩溃想赶他走,那现在就是不希望他这么快走。
  陈深扬站在那没有挪动步伐,像是用这样的姿态沉默回应她。
  路小雨鼓起勇气望向他,男人立在那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和挺拔高大的身材给人强烈的安全感,连这栋到处都是冰冷白色的房子好像都没那么难以招架了。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我。”她终究还是哽咽着说,“就因为你说过的那些原因吗?”她困惑地望着他,“那你能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吗?哪怕不和我在一起,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曾经有没有也爱着我呢?哪怕是一瞬间也好。”
  是啊,从头到尾,他用来拒绝她的理由,都不是不喜欢她。
  他给出了很多理由,年龄,身份,甚至还有阶级,道德,使命,等等等等。
  但从来没有一个是明确表示不喜欢她,不爱她。
  陈深扬要如何回答她已经卑微至此的问题呢?
  他直视着她充满乞求的双眸,许久才说:“你要的我给不了。”他没有躲开她的眼睛,就那么凝着她说,“你给我的,我也没资格要。”
  她要的他给不了……这算是委婉地告诉她,他哪怕一秒钟都没有喜欢过她吧。
  在一片冰冷的白色中,路小雨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她终于明白了,这种拒绝与追逐,不仅仅是成功路上的苦难。
  这是要命的折磨。
  “我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刚才对你无理取闹了。”她缓缓站起来,“我以后见到你不会再提这些了。”她努力扬起一个笑脸说,“其实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见到了你,就忍不住想要说这些,问这些。我总会觉得,不能没努力过就妥协。而且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答应陈栩让他今天来这儿找我的时候,就是想给我自己和你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你知道吗,如果他今天准时来了,如果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不是你,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她认真地说,“我会试着接受他,我会爱他,不再爱你,我会放弃你,永远放弃你。”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见她这样说,心里好像还是不太舒服。
  陈深扬情绪内敛,哪怕不适,他也没有分毫表现。
  路小雨心灰意冷,看得出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放弃了,她站起来往后走了几步轻声说:“我要去休息一会,如果陈警官有事就先走吧,还有,麻烦您走之后告诉陈栩,让他不用过来了。”她转过身进屋,“机会给过了,他自己没有珍惜,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好像她再次关上了心防。
  她说,机会给过了,没有珍惜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不仅仅是陈栩,连他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真可笑不是吗,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求仁得仁,何必再去思考这些无谓的问题。
  看来他始终也是个人,也不能免俗地拥有欲望。他就像荒凉中残破不堪的旅店,不到走投无路没人愿意住进来,可终于等到了那个走投无路的人,他又不愿意让对方住进来。
  他总是一副好似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无所不能模样,但却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
  如今只剩下四个字可以形容他。
  不过是,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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