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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孔雀蝶的欲望

  (15)大孔雀蝶的欲望
  蓝海星裹了条薄毯子坐在楚乔四的办公室里,她低头翻着手机微信里白弈的照片。
  那几张应该是偷拍的,还有一张是他翻书的照片。
  白弈戴着眼镜坐在咖啡店的一角翻书,书搁在他两条交叠在一起的腿上,修长的手指好似正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勾勒出他半边脸部的轮廓,清晰的折角,弧线优美的唇线,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如月色掩映的池塘,有些冷又偏偏让人觉得有种动人心魄的隽逸。
  “吉塞拉·拉勃维维夫的提问……”蓝海星看着手机上面的照片心想,“还真的像初恋啊,女人能想象出来的初恋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海星。”楚乔四匆匆走了过来。
  蓝海星连忙将手机放下,问:“怎么样了?”
  楚乔四倒了杯热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才回答:“都招了,是她杀的。她借助门上帘子的挂钩,跟预先在窗户上打好的钉子,利用棉被跟胶带封住门窗,制造出另一个黑匣子,活活吓死了许梅子。”
  “那她有没有交代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蓝海星问。
  “问了,她坚持说是自己想到的。”
  蓝海星又问:“她为什么要杀许梅子?”
  “说起来,还真是挺让人唏嘘的,这个保姆以前是许梅子水产行的收账会计,后来因为父亲出了车祸,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她就挪用了许梅子的钱,数目不小。许梅子就以此为把柄威胁她做假失窃,骗了保险公司一大笔钱并辞退了她,事后又假惺惺地把她留在家里当佣人使唤,稍有不如意就又打又骂的。”楚乔四叹了口气。
  “哦……”蓝海星轻声道。
  “你是不是想见见这个保姆?”
  蓝海星闭着眼摆摆手道:“从今往后,这个案子就跟我无关了。”说完她背起包向着门口走去。
  “你去哪?”
  “参加婚礼。”
  蓝海星离开大楼,刚好看见两个警员押着那个女子出来,她脸色灰败,但仍然可以看出还很年轻,五官也清秀。
  她本该还有无数个可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一个什么样的宝宝,生命如此可期,她的却从此戛然而止了。
  “蓝医师,你在同情她吗?”
  蓝海星收回心神,转头见方睿翔站在她的边上:“是啊,她很年轻。”
  “许梅子多年生不出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这才是她要杀掉许梅子的最终原因。”方睿翔转过头来问,“蓝医师,假如你早知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你还会告诉楚乔四答案吗?”
  蓝海星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手插在口袋里径直朝前走去,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话“生命宛如一条有众多岔道的高速路口,唯一不会迷路的方向是去选择——会有人在出口处等着你的那条路。”
  她将车子开出了警局的大门,心想还真是有很多的岔道啊。
  外面的初阳正好,反射着灿烂阳光的路面上,无数的车辆行人穿行而过。
  那些涌来又散去的人群,他们内心的想法因着各自的境遇而生,有人长成了一片郁郁的森林,而有人则结成了一片蜘蛛网。
  傅识的订婚宴是在顾家的大别墅里举行的,自助餐,搞得既洋派又有气派。
  蓝海星到的时候,顾家的花园里到处都是人,好在也没人特别留意她,直走到门厅的礼单登记台处,她才想起,自己空着两只手来了。
  她把礼物这件事忘到脑后了,蓝海星只好小心地避开登记台,直接向里走去。
  别人不会以为她是心存怨念,刻意不带礼品吧?
  她的脚步略为踌躇了一下,厅里王小璐正坐在沙发上同人聊天,她旁边正襟危坐的苏至勤一眼就看见了蓝海星。
  他刚想打招呼,旁边的王小璐突然拉了他一下:“我们院的蓝医师才不是小医师,她是个很厉害的医师,苏医师你说对不对?”
  苏至勤只好转过头,他举起一只手道:“是的,有我们院蓝医师催眠水平的人,在榕城不会超过……”他想了想居然又扣掉两个手指道,“不会超过三个。”
  蓝海星心里叹了口气,这牛皮吹得,他们这是想表达因为她太强悍所以傅识才另择佳偶的吗?
  “怎么可能?蓝医师年纪轻轻的能比傅主任还强?”有人立刻就表达不相信。
  苏至勤耐心解释道:“这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催眠是个非常独特的领域,光靠学习是无法精通的。比如世界催眠之父艾森瑞克,他的催眠术出神入化,他可以不发一言将你催眠,你可能对此还一无所知,可是他却无法教会别人他的催眠术,因为催眠靠的不是资历,而是天赋。”
  看着众人吃惊的表情,他微笑着补充道:“而且能踏进那个催眠层次的人其实是非常罕见的,所以我才说榕城像蓝医师这样的不会超过三个。”
  王小璐赞许地看了一眼苏至勤,脸上洋洋得意,一派与有荣焉。
  “是吗,我有点失眠,催眠也能治吗?”
  王小璐道:“失眠,多梦,健忘,失忆,要是你们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忘了藏哪儿了,都可以来挂我们蓝医师的号!你说对吧,苏医师?”
  苏至勤的脸上飘过一丝尴尬,转头道:“肯定会有帮助的。”
  蓝海星靠着门边叹气边想,她还是早一点走吧。
  她顺手从墙边堆的花篮上捡了张喜字,从包里抽出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低头将那张喜字折成纸鹤,就径直快步穿过大厅,上了二楼。
  问过服务生傅识的房间,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你来干什么?”开门的是顾柔,她穿着小礼服冷冷地问道。
  “来送个贺礼。”蓝海星问道,“傅主任在吗?”
  “贺礼?”妆容精致的顾柔笑得有些阴柔,“贺礼,你送的贺礼我们不是早就收到了吗?许梅子那可是好大一份贺礼啊!”
  蓝海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转身道:“假如傅主任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他在,你进去吧,他正在里间看许梅子的病历。”顾柔道。
  她让开半边身体,蓝海星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了进去,房间是套间,里面的卧室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听“咔哒”一声,顾柔把门反锁了。
  “你又想干吗?”蓝海星转过头问。
  顾柔道:“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阿识?”
  蓝海星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回答你最后一次,傅识现在只是我的同事而已,我也不曾做过任何针对他的事情。”
  说完她伸手就去开门,顾柔却一把按住了门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许梅子其实就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毁掉阿识的名誉?”
  蓝海星开始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顾柔:“你凭什么认为许梅子是我杀的?”
  顾柔嘴唇颤抖地道:“你不要骗我,阿识虽然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但是我听到过他跟那个警官的通话,他说的,能诱导许梅子的人一定是个精通心理学的人!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她好像觉得情绪有点激动,努力平缓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道:“这样好吗?你就说是你一时意气之下随便乱说了一句,这对你来说最多是一次失职。只要你肯承认这一点,你开个价,我们顾家会赔偿你的。”
  蓝海星看着她那张脸道:“顾柔,你真是病得不轻。”
  顾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泪流满面地道:“你也爱过阿识的,你不想让他就这样名声扫地,对吗?他要做最一流的心理医师的,他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蓝海星拨开她的手,认真地道:“假如一个想做最一流的心理医师的人,自己都闯不过人生里稍险一点的关口,那他也许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理想是否能现实!”
  说完,蓝海星就去开门,拧了几下门却打不开,就在此刻耳边刮过一道风,她本能地一侧头,顾柔手持水果刀擦着她的耳际扎在门边。
  “你发什么疯?!”蓝海星吃了一惊,顾柔已经嘶声大叫了起来。
  门“晃荡”一声被人踹开,顾柔还在不依不饶地拿刀刺向蓝海星,傅识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顾柔的手。
  刀子掉落到了地上,顾柔像大梦初醒,一脸惊愣地道:“我怎么了?”
  她突然间好似恍悟,指着蓝海星道:“她,是她催眠了我!”
  傅识压低了声音道:“快别胡说!”
  “真的,阿识,刚才明明她在跟我说话,突然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顾柔指着蓝海星颤抖地道,“是她,你相信我,阿识,她就像催眠许梅子那样催眠了我!”
  门口挤满了人,蓝海星站直了身体。
  傅识身着黑色礼服,笔挺的白色衬衣露出袖口,举止之间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端雅,他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大家,今天的事……是个误会。”
  “阿识……”顾柔拉着傅识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力,傅识的礼服都差点被她拉了下来,显得有些狼狈。
  “什么也别再说了!”傅识转头走到蓝海星身边,“走吧,我送你出去。”
  穿过围观的人群,傅识将蓝海星一直送到门口才道:“她最近压力有些大,你别介意!”
  “请转告她,我真的是来送贺礼的。”蓝海星拉过傅识的手,忽然发觉他的手冰冷。
  无论傅识如何表达,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相信有这种可能的,她会利用许梅子来报复他,他甚至下意识里惧怕着她。
  蓝海星一直以为,来参加傅识的订婚宴,是她在心里划上的那个句号,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跟他的句号其实在这里。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鹤,将它放在傅识的掌心里:“祝你幸福。”
  蓝海星踩着油门一口气将车开到了江边。
  阳光直射之下,水面璀璨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但吹来的风却不带丝毫温度,合着江船的汽笛声,透着一种凛冽的寒意。
  蓝海星打开车窗,沿着江边的大道飞驰。
  她也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跑了多少圈,然后听到“叮”的一声,汽油见底了。
  蓝海星连忙将车往回开,可是到底也没能坚持到加油站,最后只能叫拖车。
  她回到天澜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蓝海星一脚踩到了人行道的花砖缝里,高跟鞋被卡住,她拔了两下没拔出来,只好脱掉鞋子,光着脚弯腰把鞋拔了出来。
  拿着鞋子,蓝海星觉得这一天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该死的……”
  话没说完,听见有人在背后道:“蓝医师。”
  蓝海星转过头,看见白弈就站在身后,路灯下他穿了一件墨绿色立领修身大衣,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成熟而典雅。
  尽管蓝海星见过白弈好多次,但还是得承认白弈是个会让人觉得惊艳的男人。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打扮,知性的,随意的,性感的,又或者是邪恶的。
  “蓝医师怎么会到这里来?”
  蓝海星回过神,连忙反手套上鞋子,她略有些结舌地道:“我是来……”
  “蓝医师是来告诉我你找到了答案的吧。”
  “你知道我能解出答案?”
  白弈微笑了一下:“我相信蓝医师自己能找到答案。”他抬头看了高楼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上去?当然,如果白博士觉得方便的话。”蓝海星立即笑道。
  “不麻烦。”白弈顿了顿,转头道,“我的意思是我很欢迎蓝医师。”
  进了门,打开灯,蓝海星做了个吃惊的样子:“原来白博士的家是这个样子的。”
  她心想,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随便参观。”白弈脱去大衣,摘掉眼镜就走进了厨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厨房里传来水流声,蓝海星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所有的设施看上去应该都是方便使用右手的人。
  “蓝医师从顾家的订婚宴上出来就没吃过东西吧?”白弈问道。
  “你……也去傅识的订婚宴了?”蓝海星转过头来。
  “替刘教授送贺礼。”
  “是吗,原来你也去了。”
  白弈低头舀着冲调粉道:“我就站在蓝医师的旁边,只不过你没看见我。”
  蓝海星挽了一下头发,微有些尴尬地道:“今天乱糟糟的……白博士为什么你家的装修非黑即白啊。”她赶快换了个话题。
  “不是黑当然就是白的了。”白弈递了一杯热饮给她。
  “当然不是了,黑跟白之间应该有无数种颜色,蓝色,黄色,红色,紫色,这才是世界。”蓝海星喝了一口饮料,果然是甜甜的可可粉。
  她抬起头见白弈手里拿着杯子正低头看着自己,不禁道:“我说错了?”
  “就是觉得蓝医师真是个称职的心理医师,永远散发着正能量。”
  “哦……”蓝海星顿了顿,才犹豫着问,“你这是在吐槽吗?”
  白弈放下杯子道:“当然不是,我是在真心地赞美。”
  “谢谢。”蓝海星点了点头,心想这两句都是的。
  两人说完话,都沉默着喝饮料,好像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话说。
  蓝海星突然瞥到墙角纸箱里放着书,便问道:“白博士在整理书柜?”
  “在准备搬家。”
  “搬家?”
  白弈道:“我不太喜欢住高楼,之前是因为家里要装修。”
  他要搬到海秀路2号去,那个挂着他母亲油画的民国老建筑,蓝海星心里想着笑道:“那乔迁的那天,可别忘了通知我。”
  “好啊。”白弈说,“我上次还欠蓝医师一顿饭,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天在我家吃怎么样?”
  “白博士会做饭吗?”蓝海星吃惊地道。
  白弈道:“会一点点,蓝医师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有的吃我就很开心了。”蓝海星笑道。
  白弈起身走进厨房,听到里面的流水声,蓝海星起身在书架旁浏览了一圈,突然看见在书架的边上有一个棒棒糖的架子,上面插满了棒棒糖,她不禁在心里感慨地笑了一声:“白弈你到底有多爱吃甜食啊?”
  不多会儿,白弈的饭菜就做好了。
  蓝海星站在桌边看了一眼,青葱虾仁豆腐,番茄炒蛋,白萝卜条火腿片汤,再加上那道熟得不能再熟的甜品。
  她看着那碟冰糖莲藕糯米不禁高兴地想,久仰了,今天总算可以知道你是什么滋味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这个莲藕是怎么做的?”
  “就是把糯米煮熟,吃的时候把糯米塞到莲藕里放在冰糖水里煮一煮,挺容易的。”白弈回答道。
  是太容易了,难怪做得这么神速,蓝海星心想。
  她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听说冰糖糯米莲藕,人家是把生糯米放进莲藕,然后再加冰糖煮的。”
  “是吗?”白弈凑过去看了一下,“那熟的糯米塞进去就不是冰糖糯米莲藕了?”
  蓝海星想了想道:“应该也算是吧。”
  白弈点了下头道:“我想也是,这样更节约时间,肯定不少人会选这个法子。”
  蓝海星看着他心想,哪里,你太谦虚了,我也就是在你这里知道有人是用这个法子做冰糖糯米莲藕。
  吃过了饭,白弈一直将蓝海星送到了小区的门口。
  蓝海星顿住了脚道:“其实还没有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在许梅子这件案子上救了我。”
  “不用谢,答案是你自己解开的,就算是要谢,该谢我的也应该是傅识。”
  “其实事情真要大范围调查起来,别人可能会更怀疑我,所以说救了我是实话。”
  “哦……”白弈顿了顿,道,“那请吃饭吧!”
  蓝海星笑道:“我的清白哪里是一顿饭可以抵消的?”
  她说完了不禁眼睛直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晕头了,怎么会用这两个字。
  白弈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多请两顿。”
  “一言为定。”蓝海星连忙道。
  蓝海星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白弈的身影消失,连忙喊司机掉头回到小区门口停下。
  门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蓝海星出去进来,然后道:“请问,您住哪栋楼?”
  “容梦霜,c栋1601。”蓝海星收起刷卡机上的进门卡,径直向着c栋走去。
  她还没走到电梯口,手机就响了,一接电话就听见容梦霜喊道:“蓝海星,你干了什么事,天澜的保安打电话来核实信息?”
  “他们找你核实信息了吗?”蓝海星按了一下电梯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确实不大像你。”
  “蓝海星!”
  “还有几天,我就会把房子还给你,态度好一点,做人要善始善终。”
  “蓝海星!!”容梦霜咬牙道。
  蓝海星笑道:“别再叫了,再叫你晚上该梦见我了。”
  她关了手机进房踢掉鞋子,将自己的外套脱掉,转了一下脖子,她昨天一晚上没睡,整个人累得都快散架。
  蓝海星刷完牙洗了澡出来,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玻璃窗对面。
  她突然发现白弈好似站在阳台上,她低头看了一下望远镜,见他正趴在阳台上,嘴里叼着一支烟,俯视着楼下。
  外面的夜空漆黑,从十六楼看下去,路灯也不过像团微不足道的荧火,但是白弈很出神地凝视着它。
  他在看什么?
  蓝海星心想,你在想什么,白弈?
  隔天,天不亮蓝海星就醒了,她好像都形成生物钟了。
  从望远镜里看,白弈已经在做操了,她也跟着做了一套广播操,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吃完早饭,她又将《镜底花》拿出来看了几遍,对着剧本喃喃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手机响了,蓝海星摸出来一看,居然是白弈的信息:中午吃饭吗?
  蓝海星的嘴角弯了一下,回道:吃啊,你呢?
  白弈:也吃。
  蓝海星:那一起?
  白弈:去哪?
  蓝海星:你说呢?
  白弈:榕大的食堂,怎么样?
  蓝海星看了一下手机,心想吃食堂啊,但她很快回复道:“好啊。”
  她合上剧本,从望远镜里看着白弈出门,她换上外套,系上围巾,然后下到停车场将车开出了小区的门,向着榕大而去。
  榕大的腊梅树虽然不成林,却随处可见,三五成景。
  几株腊梅,借着冬雪稍霁,枝头挑着残白跟莹黄,斜斜一指,便自有冷香盈鼻。
  她推开门的时候,白弈正站在书桌旁翻书,看见她,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回头道:“还没有到吃饭时间。”
  蓝海星觉得脑门不禁跳了一下,心想这人把她当饭桶吗,嘴里笑道:“有关宠物案的论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所以就早点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白弈低下了头。
  蓝海星道:“难道他们真的不值得同情吗?”
  白弈看着他问:“同情了吃人的怪物,谁来同情那些死去的人?”
  那个瘦小的女孩子身影在蓝海星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她问:“可是……你真的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说完她突然一惊,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无意识间把内心的困惑泄露了出来。
  白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着书页道:“蓝医师,用不着同情他们,因为我们注定了跟他们不同路。”
  蓝海星笑了一声:“说得是。”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花园道:“雪总算都要化了。”
  “说不定过两天又会下,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忽冷忽热。”
  “听上去你好像是本地人?”蓝海星转过头来道。
  “是啊,蓝医师呢,也是本地人?”白弈转过头来问道。
  “我嘛,算是吧。不过我出生在南维岛,后来跟着父母做生意来的榕城。”
  “南维岛,听上去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其实是在江北很远的地方,现在应该还是个穷乡僻壤。”蓝海星笑道。
  “但蓝医师给我一种熟悉感。”
  “熟悉感?”
  “可能是因为蓝医师跟我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象。”
  蓝海星立即追问:“哪个故人啊?”
  “很多年前的人了。”他突然合上书,看了一下腕表道:“该去排队了,要不然大排就没有了。”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蓝海星。
  “什么?”
  “消毒液。”
  蓝海星一时之间不能把消毒液跟大排联系在一起,白弈已经开口问了:“洗手吃饭,蓝医师吃饭前……不用洗手吗?”
  “当然洗的。”蓝海星立即笑着接过了消毒液。
  蓝海星在洗手间用力搓着自己的手感叹道:“请人在食堂吃饭,吃饭前让人用消毒液洗手,这个男人的智商面积太大,所以都没地方存情商了吗?”
  她回到白弈的办公室,见桌子上放着两只新的铁饭盒,白弈拿起一个递给蓝海星,蓝海星接过饭盒,发现外面的铁皮是热热的,显然刚用开水烫过。
  “教师食堂也会没有菜吗?”蓝海星只好接过饭盒。
  “不是教师食堂,是学生食堂。”白弈边走边道。
  蓝海星看着快步走在前面的白弈心想:“为了块大排去挤学生食堂,这到底是有多爱吃榕大的大排啊!”
  虽然是周末,但食堂里还是排起了很长的队。
  白弈转过头突然说了一句:“后面挤,站我前面吧。”他说着将蓝海星拉到了前面。
  走进食堂的学生越来越多,白弈是个极为引人注目的人,蓝海星有种满大厅的眼球都在往她这边飘的错觉,身后的白弈应该离得很近,近到让她觉得能感到从背后的人身上传来的热力。
  她忍不住转头瞥了一眼后面的白弈,他看上去泰然自若,而且很专注地看着前面,应该是习惯了被人注视。
  蓝海星觉得他应当是在很专注地看着玻璃窗后面的大排……
  好不容易打了饭出来,有几个学生挺友好地给他们让出了靠窗的位置,白弈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若无其事地将包括蓝海星的在内的前后左右桌子跟位置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蓝海星坐在位置上松了松领口定了一下心神,她觉得今天把下半辈子的注目礼都领了。
  “你……很爱吃大排?”蓝海星看着饭盒里的那块红烧大排道。
  “没有啊。”白弈将手指擦了擦抬头道,“不是蓝医师爱吃吗?”
  “嗯?”蓝海星不解地看着他。
  白弈挺耐心地解释道:“我问了你们系留校的那个同学,她说你很爱吃大排,每到有大排的日子你都会逃课早早去排队。”
  蓝海星心想重点是课太无聊吧,这个颠倒黑白的女人,她硬着头皮笑道:“那个时候……有点低血糖,容易饿,饿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毕竟进食是所有生物的首要欲望嘛。”
  “也不是啊,并不是所有生物的首要欲望都是进食。”白弈认真地道,“比方说大孔雀蝶,它从孵化到死亡存活的上百个小时里唯一的欲望就是交配。”
  蓝海星只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好像僵化了,咀嚼间都好似有“噶啦啦”的响声。
  白弈看着蓝海星继续详细解释道:“它不吃任何东西,它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进食器官。”
  蓝海星看了一眼神情自若、淡定地吃着饭的白弈,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又挖了一勺饭塞进自己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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