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间战期
‘十一号发起敌意收购，十八号认赔离场，电信巨鳄康卡斯特这场短促而血腥的七日战争以一种非常潦草和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
‘就像历史上曾经无数次发生过的，故事以百年米老鼠大获全胜而告终，击溃康卡斯特后，它由战前的四百二十多亿市值，暴增至战后的近五百四十亿……’
‘这个数字差正好等于康卡斯特愿意为收购支付的溢价：即承担迪士尼一百二十亿刀的债务。’
‘迪士尼董事长兼CEO迈克尔艾斯纳再度证明了他一以贯之的强硬，以及在这家传媒巨头的无上权威……’
宋亚抬起头，听了会儿新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表面上，皇帝陛下这次赢得非常干净利落，但局中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迪士尼的控制力经此一役后正飞速下降，或者说之前就已经隐患重重了，所以他被康卡斯特突袭后才会如此惊慌、反应过度、出手太急太重太狠，导致碰得头破血流的罗伯茨家族飞速缩了回去。
罗伯茨家族这一果决行为又掀开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破口，即十八号到下月三号，大概两周十个股票交易日的间战期。
被恶意并购这一重大利好突然消失了，七日战争后市值已暴增百分之二十的迪士尼，还能维持住目前脱离基本面的二十八刀以上股价吗？
遭到恶意并购是大问题，没人要是更大的问题！
考虑到乔布斯的皮克斯动画对华特迪士尼影业、迪士尼乐园、玩具周边等生意是如此的重要，在乔布斯已亮明态度又拒绝回心转意的前提下……
恐怕难了。
小罗伯茨在‘投降演说’时还故意脏了艾斯纳一手，声称他和艾斯纳早在一月份就沟通过并购的事情，虽然他主动提这个好像给了外界更多讥笑他和他的家族多么愚蠢、多么幼稚轻信，巩固艾斯纳……迪士尼那位商战无敌、阴险、狡诈、无情的君王人设的说嘴材料，但如果迪士尼市值在十个交易日后跌破战前的四百二十亿刀呢？
那还不如被康卡斯特收购了呢！
下月三号的股东大会上，迪士尼股东们绝对会沸反盈天。
也别以为那些二十年来在艾斯纳羽翼下挖墙脚、分赃的迪士尼董事、高层们真的有多么忠诚，尊贵的皇帝陛下距离无耻的强盗头子不过一块遮羞布罢了……
“你在想什么？”肚子渐大的艾米伸出手，温柔地拨弄男人的头发。
“没什么，一些生意上的事。”
“哼！”
“恭喜！碧昂丝！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敬她……还有Jazzy！”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日，迪士尼股价回落至二十七块区间。
宋亚在高地庄园家中举办了盛大的派对，用庆祝旗下歌手碧昂丝和Jazzy在月初格莱美上获得多个奖项的名义，同时，A+唱片和大都会唱片也会借大家都在的机会进行一系列艺人合同的续约与重整。
在之后的第二天，A+娱乐、A+唱片和大都会唱片将与迪士尼旗下网站、多媒体平台公司签订所谓‘深层次合作’的战略协议，开签约发布会，主要目的自然是帮皇帝陛下支撑股价。
捎带手也会趁机低调地将皇帝陛下早前提防自己的那条‘迪士尼股票禁令’撤去，但已经意义不大了，至少短时间不大，不是说自己对迪士尼没一点想法，但现在这要命的情形，总不能真的去为皇帝陛下慷慨赴死吧……
“耶！”
在旗下无数明星、高朋的轰然附和中，宋亚高举酒杯，然后仰脖子将香槟一饮而尽，又和碧昂丝、Jazzy俩载誉归来的派对主角拍了几张合影，便告了声罪远离。
“继续骂格莱美评委会。”经过ACE台台长身边的时候也没忘搂着对方肩膀嘱咐一句。
“Hey，艾丽西亚！”
然后堆起笑，大步迎向旗下另一位DIVA，艾丽西亚凯斯。
“Yo。”
这混血黑妞今天绝对特意打扮过，精致的妆容，标志性脏辫换成了复古发型，一袭缎绿色短旗袍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
但还是那么酷酷的，像街区男孩一样抬高下巴的同时伸出拳头，“叫我AK就行，APLUS。”
“AK……”
宋亚知道她姓名Alicia Keys的首字母正好是AK，他的朋友们也一直这么叫她，但这令自己突然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回忆。
“怎么？”艾丽西亚凯斯自然不知道曾经有另一位AK存在。
“没什么，好吧，AK是吗？”宋亚很快从短暂的愣神中摆脱出来，笑嘻嘻也伸出拳头，“不，叫你小AK可以吗？我以前有个朋友外号也是AK。”
“好吧，呃……你不会更复杂的了吗？”
两人碰了个拳，艾莉西亚凯斯似乎有点不太满意，“在我们布鲁克林……”
“哈哈，看不起我？我全都会OK？好吧，今天教你一套正宗芝加哥GD帮的拳法……”
宋亚被逗乐了，说起来自己还真很久没有操演过花式碰拳了呢，“我们先这样，呃，你的手往上，上下，然后伸出拇指……对，顶住我的，然后……”立刻耐心教导起出身纽约布鲁克林地狱厨房街区的她。
被众星捧月的碧昂丝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往下撇了撇，马上又恢复完美笑容。
“嗯？”
同时察觉到异常情况的还有无所事事的表姐康妮，“Mam！快看！”
闻到暧昧互动的味道后赶紧通知老妈苏茜。
“嗯？”
苏茜姨妈看完后面宋亚和艾莉西亚凯斯玩碰拳、嬉笑着撞胸、拥抱、互相拍打背部的全程，眼珠子立刻转动了起来，“走！我们也过去打个招呼！艾米丽！你给我死过来！”
母女仨一股脑扑了过去，“啊哈哈！AK！噢Honey……欢迎欢迎欢迎！”苏茜扯起黑人大妈的嗓门：“你来过这儿吗？带你参观一下？”
“都……都去哪了？”
刚还在被情郎家仨黑水桶亲戚包围着开心闲聊的拉希达突然发现身边好像刮起过一道旋风，瞬间，人走得干干净净。
她端着酒杯站在原地，鼻子顿时委屈地发酸。
沙沙沙……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一日，迪士尼股价跌破二十七块防线。
发布会现场的宋亚屏息静气在文件上签好字，然后微笑起身和迪士尼的人互换文件，握手拍照。
“这样下去，好像不行……我这边再帮忙造利好，对你们来说也只是稳住基本盘而已。”
远离闪光灯后，他问在这个场合不太方便露面的林顿：“艾斯纳在干什么？没其他办法了吗？”
“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林顿也只能这么说。
而且稳住基本盘都已经很难了。
根据林顿透露，曾在会议上对皇帝陛下大吼大叫的罗伯特艾格在七日战争结束后也未得到任何惩罚，艾斯纳不敢，而且还得依靠罗伯特艾格去跑硅谷，和乔布斯公开见面。
现在迪士尼只有罗伯特艾格能见到乔布斯，和乔布斯说上话，迪士尼需要皮克斯动画回心转意，特别是不把汽车总动员项目带走，这是迪士尼当前最大的经营危机，悬在利空面上方最大的利刃。
当然以皇帝陛下的手腕，不至于完全这么卑微的束手待毙，他在疯狂做股东工作的同时，还打发哈维当中间人去游说卡森伯格了，只有将梦工厂的动画部门争取过来，才有望真正填补皮克斯离去的真空。
虽然卡森伯格是他赶走的，两人仇恨极大，但目前梦工厂三巨头相互之间也闹崩了，生意就是生意，只要迪士尼开出好价，卡森伯格不是不可能吃回头草，毕竟迪士尼仍是动画公司最完美的发行平台。
可惜，就算再快，也肯定赶不上下月三号的股东大会了。
而且在宋亚拒绝插手卡森伯格、大卫格芬和斯皮尔伯格三巨头内部的纷争后，他为了收买哈维诚心办事，也不得不向已经和哈维摆明联盟，七日战争期间曾经试图粗暴夺权的独立董事乔治米切尔退让。
皇帝御下的资本和腾挪空间越来越少，权威离荡然无存已然不远了。
“哈哈哈！斯隆女士，你在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我看了，非常非常精彩！”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六日，迪士尼股价跌破二十五刀。
宋亚又在利特曼传媒总部接待了康卡斯特董事长小罗伯茨，这位二代就成熟理性多了，在闪光灯前爽朗大笑着恭维斯隆，稍晚还会接受ACN台专访并带来了一些安抚自己的优渥条约。
回家正舔伤口的康卡斯特同样需要稳住基本盘，让股价复苏。
“微软？艾斯纳能把首富大人及时找去洛杉矶见面、站台背书确实是一招反败为胜的超级妙手，微软从始至终也没遮掩过他们试图拥有传媒霸权的企图，比如和NBC合资的MSNBC二十四小时新闻台，但首富大人在十五号最关键的时机亲自出手，恐怕更多是因为微软手里也拥有大量康卡斯特股票以及十倍投票权的B股……他们不想被罗伯茨家族借并购迪士尼摊薄在康卡斯特的持股比例。”
斯隆看着小罗伯茨的背影，低声对宋亚说：“战后能让微软保持沉默已经很难得了，他们不可能正式发声确认真的有一个所谓收购迪士尼的计划，艾斯纳还没实力让微软帮这么大的忙。你也别参与……”
“我当然不会。”
数百亿的超级并购案呢，自己能有什么牌能让世界首富短时间改变心意，就算有，用在其他地方赚得不是更多？
“所以，他们……”宋亚朝小罗伯茨努嘴，“也不可能等迪士尼再次陷入动荡后杀个回马枪咯？”
“是的，首富大人的致命背刺说明康卡斯特内部矛盾也因为并购案开始爆发，艾斯纳赌赢了。”
斯隆点头，“罗伯茨家族现在的首要任务，必定是想办法应对微软的内部攻势，不可能再有精力外顾。”
“你觉得谁会赢？”宋亚问。
“不好说，微软强大得多，但他们在软件业以外的投资都挺失败的。”斯隆回答。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八日，迪士尼股价盘中回落至七日战争前的二十三点零八刀。
“杰夫，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们GE有意向吗……噢？是吗？已经和维旺迪环球接近签约了吗？战略投资呢？我这边可以……好，好的，没关系……”
皇帝陛下慌不择路但斗志依然顽强，他将电话打给了GE的当家人伊梅尔特，之前还亲自拜访过各国银行、投行，试探过外国政府甚至油壕们的态度。
但就算有不少人对迪士尼感兴趣，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哎！”
他取出手帕擦汗，身心俱疲，缓了好一会儿刚再次鼓起雄心拿起话筒，准备催问约某位王子通电的进展，突然看到彭博机里跳出一则短讯。
‘突发消息，高盛董事长保尔森刚刚公开对将于三月三号召开的迪士尼股东大会议程表达不满，他严厉批评了迪士尼董事会提名委员会提名艾斯纳为董事长和CEO唯一候选人的做法并建议借这次大会将董事长和CEO职务分设，以改变迪士尼权力过于集中的现状。’
‘嘭！’手中话筒掉落。
陷入深度沮丧，半晌才回过神来的皇帝陛下目光中逐渐重新燃起熊熊怒火，“好吧！都来吧！”他拾起话筒想了一下，不屈不挠地又拨给罗伯特艾格。
“乔布斯不表态就是最大的表态了，他现在已经稳坐钓鱼台了董事长先生。”
罗伯特艾格疲惫的说：“再说他还有苹果那一大摊子事……身体状况也非常糟糕。”
是啊，乔布斯在康卡斯特快速收缩后，在博弈中的处境变得更加有利了，而且他那种高傲到极点的人，打定赶走自己的主意就不会再更改了……
“史蒂夫……”与此同时，保尔森看着继续坠落的迪士尼股价，终于优哉地拨通了乔布斯的电话，“我们得谈谈。”
‘高盛随后披露了手中持有的迪士尼股票数据……’
宋亚将注意力从彭博机上收回，身板挺直，一言不发。
“Yo？”
侧躺在沙发上的小AK笑着看着他像被施了定身法的背影，“你怎么了？”
“啊！”男人回头看过来的眼神和刚才卿卿我我时简直判若两人，凌厉如电，黑色瞳孔中似乎蕴藏着滔天的恨意和残忍。
她有点被吓到了，发出轻呼。
“则成，你让……”
宋亚随手抄起话筒，“奥格雷迪，阿梅里奥，陈博士他们立刻参加电话会议。”
“BOSS！”
林顿兴奋地连敲门都忘了，他推开皇帝陛下办公室的房门，高声报喜，“APLUS的钱进来了！”
二零零四年三月一日，米股开盘前。
“我反正就抛这么多！我们一致行动啊！？按谈好的比例来！谁也别耍花招！”
罗伊苍老的眼神从迪士尼昨天尾盘那漂亮而刺目的小反弹曲线上掠过，然后又扭头看了墙上叔叔华特迪士尼的画像一眼，咬紧牙关，对乔布斯和拉里埃里森说：“签了这个吧，不是我不信任你们……”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手才颤抖着在面前的文件上签字，推给拉里埃尔森，然后颓然躺倒在椅子上。
“五十度灰系列、加勒比海盗系列，甚至更久远的风月俏佳人等项目中获得的空前成就证明了迪士尼试金石战略的成功，证明了迪士尼在真人电影领域还有无限潜力可挖……”
对于像迪士尼这种股票极度分散的公司来说，股东大会也是一场选举，它有着选举的所有要素，就连投票率常年不超过百分之五十都一模一样，也一样需要好故事，讲得通的好故事。
终于被大代价争取过来的好莱坞权力榜第一人，超级制作人布鲁克海默对专访记者说：“是的，失去皮克斯对迪士尼是一场灾难，但3D动画制作周期太长了，我听说他们的汽车总动员九八年就开始筹备，预计开画时间在零六年暑期档？我的天呐！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漫长……”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支持艾斯纳先生，他和我，或者说他手把手帮助我一起开创了迪士尼唱片的伟业，在这段美好的时光里，迪士尼唱片跻身六大，奠定了全球一线唱片公司的荣光……”
保皇党现在只能讲‘真人电影’的故事，宋亚说：“在电影业的合作也是如此，我也不觉得那些动画小人比多年打磨演技的专业演员有什么优势，特效技术在真人电影中的实践已经非常成熟，也包括3D特效……其实迪士尼不缺IP，把那些经典动画角色拿出来一个个翻拍就好，可以拍到下个世纪……”
“真人电影……”
“真人电影……”
林顿也和博伟影业、试金石影业等高层疯狂放话，这就是从一开始他就拉着宋亚不停拉拢这些人的原因，股东们手中的票会随着这些公司印钞机和他们觉得可以信任的专业经理人态度摇摆。
康卡斯特的恶意并购只是突然发生，但对皇帝陛下的权威影响极度恶劣的黑天鹅事件罢了。
“布鲁克海默在说屁话，如果全凭艾斯纳的心意，他的加勒比海盗系列根本没办法立项！可能大家还不知道，是我！我最早支持了彼得杰克逊导演的魔戒计划，甚至参与了早期投资！还有哈利波特！但是艾斯纳就！是！他！妈！的！不肯给我多批一分钱！结果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些潜力无穷的项目花落别家！”
哈维则激动地吐槽：“他们还好意思谈什么真人电影……”
“现在观众都不爱看迪士尼动画出品的2D电影了，孩子们也更喜欢皮克斯的巴斯光年、小丑鱼尼莫这些全新动画形象……我们近年周边产品的销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无论加州还是东京，迪士尼乐园的游客越来越喜欢更有未来感的设施，增量也主要来自皮克斯动画相关的新游乐项目……”
“我们不能失去皮克斯……”
“皮克斯……”
‘反方’各位大佬打起嘴仗来也不甘示弱。
“迪士尼价值确实在互联网泡沫破灭中下跌了不少，但那是股灾啊！谁不是一样，有什么办法？把时间轴拉长来看，艾斯纳领导下的迪士尼难道没有给我们长期股东丰厚的回报吗？”
“艾斯纳故意隐瞒了一月份他和康卡斯特董事长的谈话，这件事我没有看到任何他事后向公司报告的记录文件……”
“是罗伊迪士尼发起的拯救迪士尼计划才让康卡斯特看到了可乘之机，什么破拯救迪士尼……我看是毁灭迪士尼。”
“华特迪士尼公司早已不是以前的华特迪士尼了，它改名为迈克尔艾斯纳公司一点都不违和……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联美影业去哪了？漫威是个什么现状？听说米高梅又又又要破产了……二十年来艾斯纳先生领导我们走到现在，不要把好莱坞七大、唱片业六大、第二大电视网当成一切都是迪士尼理所应得的！”
“说一千道一万，高盛说得对！至少艾斯纳不该那么猖狂，身兼董事长、CEO还要指使提名委员会把他作为唯一候选人？这群一丘之貉连演都懒得演一下的咯！？”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日，米股周五收盘，迪士尼股价二十点一一刀，市值已不足三百七十五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