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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吵架

  双唇堵上,粗重呼吸,徐友亮就要动作……
  叶青大急,抬脚就朝他小腹踹去。
  “啊!”徐友亮躲闪猛地撞到床栏。
  咔嚓!轰隆!
  床塌了……
  叶青手被铐在床栏,身子随床板滚下来,扯得胳膊一痛,“哇”的大哭出声。
  “叶青!”徐友亮眼神恢复清明,手忙脚乱拆开手铐,扶起叶青检查她胳膊有没有脱臼。
  “你混蛋!”叶青大骂。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混蛋!”徐友亮连连道歉。
  叶青抽泣不止,徐友亮哄了又哄,好半天才不哭。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该疯了,回家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结婚!”徐友亮说。
  “我不结婚!你是疯子!”叶青哭喊。
  “一起疯好不好?像上半夜那样……”徐友亮耐心安抚。
  叶青睫毛上还带着泪珠,想了想点头道:“好!”
  徐友亮利落翻身下床:“赶紧穿衣服!先去你单位请假,坐过路车到邻省再倒车,下午赶得及办结婚证,晚上六点结婚,念完证婚词就让他们滚,咱们关上门想干什么就干……”
  叶青的衣服早就撕得破破烂烂皱巴成一团,还是徐友亮有先见之明,昨晚一开始就把自己脱光了进棉被。
  “我袖子没了……”
  “穿裤子!”
  “好!”
  “我披肩湿透了……”
  “扔着!看它能不能生出小披肩来!”
  “那要叠上么?”
  “团一起吧!”
  “哦!”
  叶青想想又说:“周一厂委要开大会讨论秋收支援……”
  徐友亮瞪她:“秋收跟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
  “我饿……”叶青可怜巴巴地说。
  徐友亮心疼抱住:“那我们先去吃饭……”
  房门打来,清新空气吹进来,两人总算神志清醒。
  叶青摸摸索索从衣柜拿出一套衣服换上,楼下徐友亮已经烧好热水端上来。
  “先洗洗,漱口,洗脸,下面轻点擦……”
  “知道啦!啰嗦!”叶青喊。
  “每次说十句你才听进去一句,不罗嗦行么?”徐友亮嘀咕。
  叶青白眼。
  徐友亮捡起黏答答成一团的手帕,去下面凉水洗干净,甩到半干,等叶青收拾好两人这才出门。
  叶青的头上是用手指乱糟糟梳好的麻花辫,穿着皱巴巴的一身蓝色列宁装,徐友亮看叶青今天这一身很满意。
  “以后不许像昨天那样穿,不许梳那样的头发,不许大庭广众那样笑……”
  叶青气闷:“昨天你不是说好看么?”
  “只许在家给我看!”
  叶青撇撇嘴,好吧,反正也被你撕了,以后想那样穿再换个颜色。
  清晨六点,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多,要秋收了,各家工厂机关单位学校都抽调人手支援附近农村秋收。
  国营早点铺生意兴隆,服务员态度也好了许多,脑袋伸出窗口打招呼。
  “两位同志辛苦了,一定是忙秋收预备工作一宿没睡吧?快坐!吃点什么?”
  叶青把头垂到桌面,脸上的黑眼圈很严重么?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宿没睡?我们没忙秋收,忙别的来着……
  “你吃几碗?”徐友亮问。
  叶青羞愧低着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
  “六碗馄饨!快点!我们赶时间。”徐友亮冲柜台里面喊。
  “好嘞!马上来,全民支持大搞生产!”
  叶青剧烈干咳,徐友亮闷声笑的双肩抖动。
  馄饨上桌,两人端起碗西里呼噜一通猛吃,两碗馄饨下肚,叶青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徐友亮吃的快,四碗先吃完,淡定从裤兜掏出手帕擦嘴……
  正在喝汤的叶青险些喷出来。
  徐友亮唇角上挑:“甜的!你闻闻?”
  叶青在桌下猛踹他脚,徐友亮笑着躲开。
  “有甜的!豆浆加白糖!”服务员在窗口接话。
  两人同时剧烈干咳。
  “来碗咸的!”徐友亮扬声喊。
  服务员一怔,啥口味?嘟嘟囔囔到底还是打了一碗豆浆,撒上盐。
  “你也尝尝我的,来!”徐友亮眯着眼道。
  叶青捂着嘴,死活不肯。
  徐友亮扬着嘴角,掐住叶青脖子就要动手灌。
  “我喝,我喝!”
  叶青忙端起碗,大庭广众的,动手动脚多丢人呐!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刚刚吃饱,实在喝不下去!
  “慢点喝,你要不要加点胡椒粉?辣椒酱?韭菜花也行。”
  叶青费力咽下最后一口,红唇浸润饱满,微微张启……嘴角挂着一滴鲜豆浆。
  徐友亮眼神一窒,条件反射,举着帕子就按了下去。
  “呜呜……你!”叶青瞪着帕子欲哭无泪。
  “自己的你嫌弃什么?早晚也让你尝尝我的。”徐友亮挑眉笑道。
  叶青抬脚就踹,徐友亮低笑,瞬间躲开。
  一顿早餐吃了一个多小时!
  从早点铺出来,两人手牵着手走,街上人来人往,大包小包扛着农具,一派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棉被做好没有?”徐友亮问。
  叶青一怔,糟糕!把这事给忘了!
  “还没……任大姐前阵子刚忙完大闺女,现在又要给她二闺女做棉被,顾不上我……”
  徐友亮不悦嘟囔:“笨婆娘!棉被都不会做,以后生了孩子看你怎么办,总不能屎尿褥子都找别人拆洗吧?”
  叶青白眼:“刚吃完饭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恶心?以后训练好咱们家小崽子按时拉尿,不许弄脏被褥!”
  徐友亮还击一个白眼,不和她争论,看到时候她怎么办。
  “待会儿请假你带我一起去,我要见蒋益民。”徐友亮说。
  叶青费解:“见蒋书记干嘛?请假我跟任大姐说一声就行。”
  “我去跟他谈你调动工作的事,提早说,别到时候找好接收单位他这边不放人……”徐友亮开始絮絮叨叨。
  叶青怔住:“调动工作?往……往哪儿调?”
  徐友亮停住,皱眉道:“叶青?大早晨你说什么胡话?困迷糊了吗?还能往哪调?当然是跟我回惠安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折腾,跑这里大老远认什么爹……要是当初听我的在乡里直接办农村户口早点嫁给我,没准儿现在儿子都生出来了……”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调动工作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叶青急问,最近事多脑筋有点短路,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没印象?
  徐友亮瞪眼:“我跟你都说过多少回了,你这耳朵整天都听什么?每回我说一堆你就只捡自己爱听的一句……这事儿还用我说吗?明摆着的!上回我就说……”
  叶青一脸的恍惚,回惠安县?以前他真的说过?自己怎么半点印象都没?为什么要回去?这边刚买的房子装修好,不是昨天还说生一堆孩子田园之乐么?
  徐友亮见叶青的傻样顿时火气上涌,真能添乱!
  “别站着了,回家再说!”
  拉着叶青快步走回小洋楼,关上门徐友亮坐下,点着烟。
  “叶青,调动工作很麻烦,得跟这边矿上打好招呼,实在不行先把你户口关系转到惠安县,在家呆段时间,慢慢等安排工作。所以先要跟蒋益民这边协调好,然后还要等惠安那边……”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说结婚么?婚礼在惠安办过再在新南这边摆酒,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叶青越听越糊涂。
  “我不想离开新南市,我想在厂委上班!”
  徐友亮正在滔滔不绝讲调动程序,猛的被叶青打断,无奈道:“这时候你闹什么脾气?”
  “我没闹脾气,我是认真的,我从没想过再回惠安县。”初到的艰难,住在破窝棚里去黑市卖粮,吃菜团子黑面馍的那些日子她都还记得。
  徐友亮有些气恼,怔好半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叶青,别跟我说你没考虑过这事,不调回去我们怎么结婚?”
  叶青呆怔:“男女双方户口所在地均可登记……”
  徐友亮顿时无语:“我是说婚后!你打算两地分居?咱们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一周我才见你一次?”
  叶青压根没想过这些,不是说最远的异地恋在外太空么?来自星星的你……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徐友亮差点没气晕过去,长吸了一口气按耐住火气:“叶青,过日子柴米油盐就是要朝朝暮暮,两口子不住一起叫什么夫妻?以后你怀孕呢?一个人在这边谁照顾你?生了孩子呢?你带还是送我那边带?还有你犯懒不想洗碗洗衣服,想出去吃饭看电影时候,不想让我陪着你么?”十二分的耐心解释。
  叶青呆住,终于肯认真想想以后的生活细节,想来想去,貌似他说的也对。
  “那……也可以你来我这边啊?”
  徐友亮终于忍不住发火:“不行!”
  叶青不高兴:“你这叫什么态度?我们不是在商量么?”
  “没得商量!这事你必须听我的,调回惠安!”徐友亮语气加重,时间这么紧迫,必须尽快处理完琐事。
  叶青深吸一口气,心想忍住忍住,夫妻关系要经营,不能动不动就吵架,养成习惯就家中永无宁日,她父母当初就那样。
  “我们好好研究下啊,哪边条件好就留在哪边呀,你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徐友亮其实说完就为刚才的语气后悔,听叶青柔声细语抱怨,顿时又满心柔情。
  “我没发脾气,叶青,咱们家小事都依着你,穿衣服吃饭怎么花钱都听你的,大事你听我的好不好?”
  “徐友亮,小事都依着你也无所谓,大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徐友亮扶额,再看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多,倒车赶回去今天办婚礼恐怕是来不及了,只能坐晚上那班车明天办。叹口气,放松身体躺沙发上,无奈道:“好!都依你,现在商量吧。”
  叶青很高兴,心想自己忍耐住脾气耐心说话果然有效果!这就是婚姻经营之道吧?
  “那,我先说啊!新南是市区,环境好物资丰富,我们有这间房子平时住,乡下宅子可以周末去度假,平时上班偶尔田园……”
  “惠安小城镇人口简单,农村房子你喜欢可以随便去盖,我宿舍也够大,收拾收拾和这间差不多,这些破家具赝品古董你要是舍不得就找个车都拉过去!”
  叶青语气稍急:“北方农村和江南水乡怎么能比?”
  “都是吃玉米面高粱米等着春节供应大米白面!”徐友亮立刻还击。
  叶青深吸一口气,使劲往下压火,不能吵不能吵,要摆事实讲道理。
  “然后说工作吧,你是公安,一个系统调动也方便,到这边还是公安啊?”
  “你那个什么厂委干事也不稀罕,惠安的厂子也有厂委,小学校都有校委,你调过去一样还是叶干事!”
  叶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简直是忍无可忍!这叫商量?明明是故意唱反调!这人的脑袋里想的什么?能一样吗?这边环境比惠安好,瞎子都能看得出!神经病啊非要去那边过日子!
  徐友亮心想难怪已婚的那几个三天两头就吵架,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说都说不通。脑袋里那根筋天生就搭的不对路,说来说去净是些旁枝末节的废话,大局什么都不考虑!
  “徐友亮!我不同意,我不调走!”
  “叶青!这事我说了算,由不得你胡闹!”
  叶青闭嘴扶额,心想自己找的这是什么人啊?独裁霸道大男子主义?怎么以前没发觉?果然是女人恋爱不带脑子么?
  徐友亮喊完又后悔不已,自己怎么跟女人一般见识?人前训子背后教妻,她不懂应该慢慢教才对,喊什么喊?都怪早晨憋的火气太大了……
  “叶青,我以前跟你提过,那边省长是我父亲生前的战友,还有县委书记和刘局,他们跟我父亲都是莫逆之交,我们在那边生活日子会很平顺。”
  叶青一怔,以前说过么?自己怎么又没印象?都怪他平时太罗嗦,重要的话反而害自己漏掉。
  “我这边……这边的田婆婆贾工李玉坤他们我也舍不得……”叶青说的断断续续底气不足。
  徐友亮不依不饶:“那边不是有老吴一家吗?你跟他们不是也处的很好?还有村里你那个什么队长大伯,回去在他们村盖房子继续你的田园之乐不好么?”
  叶青抓狂:“说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那边天干物燥,农村都是篱笆墙矮平房子!昨天我们那宅院你也看到啦?藕谢鱼塘高墙深院,粉墙青檐……关上门我们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吗?能一样吗?你老家是南京啊!你怎么会不喜欢……”
  徐友亮气急打断:“你那个农村的嫁妆宅院根本不是资产!那是负担!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政策吗?你知道农村的土皇帝都是什么做派吗?往后不知道我要花多少心思才能给你护住!”
  叶青大喊:“丢就丢了,我不要啦!再不济我们还有这间屋子,你看看屋门……拓木的!子弹都打不穿!你再看看两个窗户,你知道什么是造影建筑么?从楼下扔石子都打不到玻璃!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事……”
  “你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吗!”徐友亮厉声。
  叶青嗔目结舌!
  徐友亮柔下声继续劝道:“叶青,听我话,跟我回去,咱们自己的地盘,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叶青结结巴巴道:“这几年也许会很平顺,以后呢?或许他们……他们会无故连累到你呢?”现在是六二年,她一直牢记几年后将会发生什么。
  徐友亮心烦的不行:“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如果你说的是立场,那不容质疑,他们待我如子侄,以后就算有斗争我会毫不犹豫站到他们那边!难道你以为新南就是世外桃源?到时候孤立无援我更被动!”
  叶青一窒,痛苦闭上眼睛,脑中只剩下那些激烈场面,现在房子宅子工作已经都不重要了,更担心的事也来了。
  徐友亮见叶青慌张神色,又一次后悔自己语气太重。
  “叶青,夫唱妇随,你跟我回惠安县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信你问问人,看谁不是这么说?”
  “徐友亮,夫妻关系是平等的,我不喜欢你命令我必须怎样怎样,应该怎样怎样。”
  “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不跟我回去你想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嫁了你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你不要什么事都管东管西!”
  徐友亮仰头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火气,站起来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冷不丁就注意到衣架上挂着的大红裙褂。
  “这是什么?”
  刚才进屋就看到了,只是没留意,还以为叶青又新做的衣裳,这会儿才发现料子有些眼熟。
  叶青还在生闷气,瞥了一眼道:“还能是什么?你让我做的嫁衣啊?”
  徐友亮噎的气结:“我不是让你做列宁装么?”
  叶青扁嘴心想:大红布料做列宁装?穿出去让人笑死好吧?
  “我喜欢裙褂!”
  “你胡闹!”
  “你才胡闹!我就是喜欢!又不是你穿,凭什么管我做什么样式?”
  “你……”徐友亮气地说不出话。
  叶青挑衅瞪他。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怒火,平稳住呼吸说:“好了叶青,到此为止,咱们不吵,衣服做就做了,工作的事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咱们今天也不提。现在赶紧去请假,晚上坐夜班车回去,咱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好不好?”
  “不好!我要仔细想想。”叶青赌气。
  徐友亮肝火顿时又窜了上来:“你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想什么?”
  “当然是想要不要结婚啊?”叶青白眼。
  “叶青?答应和我交往时候你没想过咱们要结婚?”徐友亮诧异问道。
  叶青低头不语,心想谁说交往过就要结婚?
  徐友亮无奈:“行啦,别闹脾气了,这事我说了算,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叶青不屑:“凭什么你说了算?”
  “我是你男人!”徐友亮忍无可忍。
  叶青轻哼:“你还不是我男人呢!谁说我一定要嫁你?”
  徐友亮蹭地站起来,阴着脸指着叶青鼻子大声喝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叶青原本话一出口就后悔,现在见他站起来凶巴巴地指着自己喊,顿时火冒三丈压也压不住,起身一下子就站到沙发上,叉着腰居高临下冲他大声嚷嚷。
  “说就说!嫁不嫁你还不一定呢!你还不是我男人呢!就算是!我现在想不嫁就不嫁!”
  徐友亮攥紧拳头,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锤了一记,想发泄又无处施力,一把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狠狠掼到地上。
  “啪”瓷片四裂。
  “混蛋你!滚出去!”叶青站在沙发上疯了似地大喊。
  徐友亮没说话戴上帽子,头也不回急步出去,屋门“哐当”一声巨响关上。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叶青跌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几分钟后,叶青哭痛快了站起来,抽搭着凑到门边听外面动静,怎么还不来哄我啊?
  “徐友亮!给你三分钟时间,回来哄我就原谅你!”叶青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
  等到夜半十一点,火车开走了,屋门外始终不见动静。
  叶青抓起烟灰缸,狠狠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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