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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未曾尝过爱情的甘露

  悦菱拿着匕首。
  她已经被勒得神智迷糊了。
  之前,她发觉蓝逆鳞来到她房间的时候,无意中摸到了这把匕首。虽然没有看到,但它的形状,刀刃上的皮套,以及刀柄冰凉的感觉,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匕首会在自己这里。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的睡衣是宽大的卫衣样式,中间的大口袋恰好可以把匕首藏起来。蓝逆鳞虽然一直挟持她,但从没想过要用手去碰她的小腹。她是个孕妇,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轻易对她的肚子出手。
  所以悦菱就偷偷带着这把匕首在身,一直跟着蓝逆鳞来到了这里。
  她原本是没想过要用这把刀来做什么的。可是现在,蓝逆鳞快要把她勒死了,并且,他明白无误的告诉瑜颜墨,要杀掉她。
  求生的本能,和母亲的天性,逼迫着她拿出了刀。
  匕首的皮套,她的手藏在卫衣袋子里的时候,已经扯掉了。她的动作并未逃过蓝逆鳞的眼睛,然而看她捂着肚子,他以为她不过是想要护着自己的孩子。
  现在,她已经轻轻地抽出了刀,心下一咬牙,对着蓝逆鳞的大腿刺了下去。
  蓝逆鳞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变故。
  他想要避开悦菱的攻击,然而在这一刻,她抛却了小女生的怯弱,显现出她从水木罡那里继承而来的狠。
  一刀,快准狠,即命中他腿上的大动脉。
  血喷如泉。
  与此同时,瑜颜墨已经上前,擒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扣住了他的腕,顺着他手臂的筋络往上一捋,蓝逆鳞只觉得钻心的痛与失控感从臂上传来。
  但他虽然同时受创,自幼受过的训练岂会让他这么轻易被俘。他当即反手一掌,把悦菱击向了一旁的集装箱。
  乘着瑜颜墨飞身过去救她的时刻,他已经夺门而逃。
  悦菱已经以为自己要撞上了铁箱的那刻,瑜颜墨已经扑上前来,抱住了她,并生生地一个转身,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她和集装箱之间。
  嘭的一声,悦菱只觉得自己跌在了他厚实温柔的胸膛里。关键时刻,他做了她的肉盾。保护了她和孩子。
  她和他同时抬头,枪声从外面传来。
  瑜颜墨抱起她,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倒了一片人,大多数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柳清叶把玩着手里的麻醉枪:“他中了我一枪,应该跑不远了。”他脸上是很不愉快的表情。
  原本以为,蓝逆鳞中了他的麻醉剂,会立刻倒下。没想到他当即将手指刺入自己的伤口,活活将麻醉针挖了出来,然后用悦菱刺杀他的刀,飞速的在那里割了一刀,用手把血挤了出来。
  “他是不是经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有人能从他的药物下逃脱,好比猎物从猎人的枪口下逃脱一样让他极度不爽,“可以立刻麻倒起码五六人的药剂,竟然像是对他没有作用一样。而且他居然能够立刻知道我朝他射了什么,还能正确应对。”
  “是,他从小经受最苛刻的特工训练。”瑜颜墨回答,不顾怀中的悦菱是多么惊异。
  蓝逆鳞可以在C市黑市称霸,和他的身手也不无关系。看到常枫的身手,他就知道他这个劲敌,也拥有什么样同等的能力。这样密集的枪林弹雨,他也能逃脱,还能空手伤他那么多人。
  “封锁每个区域,务必找到他!”瑜颜墨下令。
  困兽犹斗。
  受伤的野兽,往往比平常拥有更大的杀伤力。
  海上是出奇的宁静,货轮还在安稳前行。
  瑜颜墨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一直抱着悦菱,听着手下的汇报。悦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从他抱住她开始,就乖乖的一动不动。
  就算现在是和他分手了。
  她也不会胆大到离开他的怀抱,拿着自己的宝宝去冒险。
  她居然生平第一次拿刀“杀人”,蓝逆鳞受伤的时候,那种可怕的眼神,现在还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一掌击向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会被他打死呢,可是,他只是拍了她的背,用她来引开瑜颜墨而已。
  绝陨,或许她是靠着他的荣光,才可以侥幸不死的吧。
  佣人端了一碗奶油蛤蜊汤过来。
  瑜颜墨即端过来,用勺子舀了递到她的嘴边。
  “来。”他的口气,是无限温柔的。好像之前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种种都已经不复存在。她现在又在他的怀中了,而且躺得这么乖巧。如果不是现在蓝逆鳞不知去向,货轮上危险重重,他已经要沉浸在她的温柔乡中了。
  悦菱也没有反抗,只是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碗和汤勺,自己喝了起来。
  柳医生傍晚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她已经渡过了孕初期,好不容易走到中期了,现在是宝宝飞速成长的时期,她要多吃、多睡,少生气,少抑郁,才能让宝宝健康长大。
  宝宝为大,其它任何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一旦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准妈妈的身份,母爱和保护孩子的天性就占据了制高点。
  瑜颜墨,只要不去惹他,也不跟他和好,就行了。她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去置气和犯险的。
  瑜颜墨看着她把这碗汤喝得一滴不剩,看着她的小嘴砸吧着,忍着去亲吻的冲动,从她手里拿过碗,放到了桌上。
  “你们下去吧。有情况再向我汇报。”他支走了所有人。
  幸而她一直坐在自己身上,可以掩饰住自己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某物。待到所有人都关门离开后,他已经扯起了她的卫衣,更近距离地用他的雄伟抵住了她的下面,迫不及待的想要释放自己的欲|望。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她没有反抗,但也没有迎合,只是轻轻推开了他,下了地。
  “我很累了。”她垂着眼,蜷缩到了一旁,“瑜大公子忙自己的事吧。”
  瑜颜墨已经翻身压住了她:“我现在就一件事必须要忙!”她的冷淡,无欲无求的样子,刺激得他更加膨胀,只想用特有的方式,狠狠的惩罚她,罚到她求饶。
  偌大的货轮里。
  某处的货舱通道上,血一路滴过去。
  蓝逆鳞撕下衣襟,把伤口一一扎住,防止血流得更多。
  那个柳清叶,朝他发射了麻醉针。他现在才知道那个剂量有多强。按照他所经受的训练,普通的麻药,对他的身体,是根本没有作用的。可是,经过他的特殊处理,现在也能感觉到人在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重。
  幸而的是,就算这样,瑜颜墨的那些乌合之众,也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已经大开杀戒了。
  自从开始执掌蓝家的大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放纵的杀过人了。每一个前来拦截他,想要捕获他的人,他都下了死手,捏死他们如捏死蚂蚁。
  如果今夜,他注定要埋葬在这片大海,就让所有撞上来的人,给他陪葬吧。
  他拖着步子往前走,有柳清叶麻药的作用,悦菱刺下的伤也不痛了。
  那个女孩,果然是水木家的人吧。她下刀的时候,他与她的目光对接。那一刻,他再次确定,她身上流有水木罡的血液。
  在C市这么多年,蓝逆鳞并没有见过水木罡几次。然而少有的几次浅浅接触,让他知道这个老头子有多可怕。
  这世上,大概只有三叔常天启,才拥有那样强大的控制力,能够做到如他那般万事慎密,收放自如。
  或许是他周身所释放的气场太过强大,令他难以忘记。
  所以,悦菱稍稍有一点这方面同样气质的显露,立刻令他敏锐地嗅到了她与水木罡之间的联系。
  真是可惜了,就要死在这里了。
  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利用悦菱的这个身份,助自己在今后击败瑜颜墨,登上C市的王座。
  突然,他听到了左侧有什么风声。
  他的指节突起,鹰一样的爪子已经扣了过去。然而来人似乎熟悉他的套路,轻易地躲开了他的攻击,还未等他第二波攻击袭过去。对方已经出声,轻细地语言,立刻化解了他的掌风。
  “蓝少,你连自己人也要杀么?”
  这个清脆的声音,是水木华堂。
  蓝逆鳞顿时放下了手,水木华堂已经拉住了他,将他拖入了一旁的小房间里。
  “蓝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他皱着眉,从身上摸出顺身带的药,替坐在地上的蓝逆鳞处理伤口。
  蓝逆鳞看着水木华堂一脸关切的样子,只是冷冷看着他。
  “悦菱姓什么?”他问。
  “什么?”水木华堂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着蓝逆鳞。
  然而蓝逆鳞没有接他的招,他只是凝视着水木华堂的眼:“她是你的棋子,你都没有发觉她,长得很像你的外公吗?”
  水木华堂愣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蓝少想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明白呢。”
  “呵,”蓝逆鳞笑了一声,“堂少在干什么事,我同样有点不明白。害怕真正的表妹回来继承遗产,所以就用假的偷梁换柱,再把真的藏到敌人那里去。堂少,你的胆识,真是令我佩服万分。”
  水木华堂不语。
  蓝逆鳞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是故意要把悦菱藏到瑜颜墨那里去的。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方面。除开瑜颜墨对她的执着和她对他的影响不谈,其中之一就是,悦菱在瑜颜墨那里,可以最大限度的不被水木家的人发现。
  尽管水木家是无时不刻在盯着瑜颜墨,但是却没那么闲工夫,去盯他的后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水木罡老头子的培养下,他的算盘,总是算得又精又如意。
  不过,“我没有偷梁换柱。”他说实话,“我是那种人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死也要拽在自己手里?”
  他不是那种人,如果是,他早就把悦菱占为己有了。
  他向来是目标明确,为了最优先级的利益,会牺牲掉所有可以牺牲的一切……
  蓝逆鳞阴鸷的目光看着他。
  “堂少,我只问你,我姐姐,她知不知道悦菱的身份?”
  水木华堂额了一声,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这个嘛……”
  “我知道了。”蓝逆鳞打断了他,他闭上了眼。
  姐姐果然是知道悦菱的身份,姐姐知道很多事,或许现在还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什么境地了。可是,她却一直无动于衷。
  呵……有种悲凉的感觉在蓝逆鳞的心里弥漫着。
  原来,他也真不过是她捡来的孩子而已。是颗棋子,是个玩具,但不是亲人……
  好久以来,他不曾流过泪。
  因为他有保护家人的执念,有要变得强大,让任何人都不要再去伤害身边人的信念。所以才会一直坚韧的活着,与眼泪绝缘。
  很小的时候,他亲眼看着父母惨死,那一刻,觉得生无所依。直到常音捡到了他,重新给他家的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后来,又遇到爹地意外身亡。安全的壁垒被打破。
  因为姐姐的沉寂,他再度觉得恐惧和无依无靠。启瞳比他软弱,没有办法和他一起支撑这个家,绝陨又一直是那个样子,病情有增无减。所以他要拼了命的往上爬,他要用尽全力的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
  正是这样,心里的黑洞才会怎么也填不满吧。
  再多的金钱、权利和名誉,也填不上那空缺的一块……
  他其实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需要一份坚定不移的爱,需要有人在他身旁,与他相知相守,永远不离不弃罢了。
  只是他没有那个幸运寻得到,等得到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嫉妒绝陨,他从来无知无觉地活着,唯一的一次觉醒,是因为遇到了他所爱的女孩。他妒忌他可以为了一个人,从楼下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只为了追寻她的脚步。而这样狂热的爱恋,他从未感受过。
  所以,他才会把常音当成“那个人”,把所有的情感和寄托死死放在她的身上,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吧。
  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他并没有像绝陨或者瑜颜墨爱悦菱那样,去爱过任何人。所有的执念与挣扎,不过是一个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怜的形式而已。
  姐说得对,他连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希望和期待,去知道了。
  现在觉得,就这样死去,也没有任何的不甘。
  他就像任何一个英年早逝的常家人那样,绚烂的燃烧过后,在夜空之中划下一道凄凉的烟火,留一声哀怨的尾音,就那样消失在浩瀚的星空之中。
  曾经,他叱咤风云、为所欲为、不可一世,都不过是魔鬼给他制造的幻象而已。
  他给付自己的心、他放弃爱的能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夏夜疯狂的梦境。
  水木华堂静默地坐在他身边,片刻,他突然开口:“蓝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蓝逆鳞不看他:“说。”
  水木华堂先是笑笑:“其实悦菱长得并不像外公了。”他靠近了蓝逆鳞,“她长得和我的雅姨妈,才叫一模一样呢!”
  蓝逆鳞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由一惊,想要看向水木华堂,然而只觉得光影模糊,恶魔的影子开始重叠交叉,头莫名沉得不可思议。水木华堂的声音,仿佛透过遥远的星际屏障传来。
  “很奇怪自己是怎么了吧?”水木华堂站了起来,扔掉了药,“我给你伤口抹的,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却也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麻醉剂呢。我知道你体质特殊,一般的药剂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专程去请教了你们以前特工组织的上司,拿到了这种可以将你完全麻醉的药。”
  “为……什么……”蓝逆鳞只觉得说话也变得异常困难,他的身体,在完全的失去控制力。
  水木华堂撕掉了温文尔雅地面具,带着恶魔的微笑,看着汗涔涔,因为过度麻醉而痛苦挣扎的蓝逆鳞。
  “令弟启瞳上次来水木家找我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他,如果蓝家敢打我悦菱宝宝的主意,我会翻脸。”他俯身,对着已经倒在他脚下的蓝逆鳞,他还想要用意志对抗麻药的效用,“难道说,蓝少认识我这么多年,还不清楚我言出必行的特性么?或者蓝家以为,因为你们称霸C市,就可以不把我们水木家放在眼里了?”
  他轻轻咬牙:“令弟居然转身就把我的宝宝拐走了,我的姨妈,因为没有见到悦菱,到现在情况很糟糕,成天魂不守舍的抱着电话。就凭这点,我水木华堂,还会要你们这样的盟友么?”
  “你……撒谎……”蓝逆鳞颤抖着手指着,“你根本……不会让她进水木家的……大门……”
  “哈!”水木华堂轻笑一声,“没错,我是不会这么快让她进门。但是如果悦菱没走,她好歹可以给我姨妈打着电话,安抚着她。令弟对着我耍耍小脾气也就算了,他还真敢对悦菱下手呢!”
  他眼里是清冷的光辉:“实不相瞒,瑜颜墨送给蓝启瞳的炸弹,其实根本就不足以炸断他的手,我告诉你我中途换了炸药,你信不信?他敢去枪杀我的宝宝,就必须再加上我的那份报复!”
  看着蓝逆鳞额上突出的青筋和虽已模糊、但仍恨意不减的双眼,他笑得如此坦荡:“可是启瞳真是命大啊,那样的炸药,也没炸死他。其实他的手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啦,也不需要截肢的。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很不开心呢。”
  他舔着舌,仿佛品尝着美味的鲜血:“所以我买通了医院的医生,让他们告诉你们,他需要截肢……吓吓你们,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好了呢。”
  他笑眯|眯地,“等到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我再让医生给他过量注射镇定剂。你放心了,”他头放低了一些,“那些剂量,只会让他上瘾而已,命也收不了的。他也是成年人了不是吗?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你……杀了我……”血从蓝逆鳞的嘴角流下,为了不失去知觉,他咬破了自己的唇舌,“你也逃不掉……”
  “谁说的。”水木华堂不以为然地耸肩,“我是肯定能走的。再说了,就算我被抓住,你信不信,悦菱就算不要命,也会保我平安无事?”
  “蓝少,安息吧。”他掏出一张手帕,捂在了他的鼻子上,那上面浸满了那种特制的麻醉剂,“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蓝逆鳞的头彻底碰在了地板上,全身都再也未有动弹半分。
  水木华堂摸索着他的衣服,从里面找出了他的私人印章,然后拿出一套模具,将他的双手印在上面。
  “我说了要给你留全尸的……”他收起模具,自言自语,“所以就不斩断你的手啦。真是可惜了蓝少,本来我们合作挺愉快的。但是,你动了不改动的人,惹了不改惹的事……”
  他把他拖到了外面,打开船窗,将他抛了出去。
  几十米高的货轮外侧。
  蓝逆鳞的身子,犹如烟花一般*……
  海风吹得他发乱舞。发丝之间,他英挺的面容,在满月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安详与宁静。
  他真的活得好累。
  从四岁那年,亲眼看到父母血肉模糊的从自己眼前拖过开始,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从此都紧紧地绷着。
  被慈善机构的老师逼迫至杀人逃亡,被常音收养,送到岛上进行严酷苛刻的非人训练,回来协助姐姐和爹地的事业,直到后来独当一面,拼死了往高处爬……
  他活得太累了。
  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像每一个曾经战死沙场的常家人那样,拥有一个永恒的好梦。
  只是不知道那个梦里,是否会如他内心所期待的,品尝到爱情的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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