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人间龙王有角
“放心放心。”常诺安抚地拍一拍宁渊的肩头,笑道,“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我跟他交手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功夫,连兵器也不同,我用剑作为兵器的时候能隐隐占他的上风,当时他就对我佩服不已,还力劝我去参加科举考试的武试呢。后来我扮作风扬再跟他交手,用的是武当一派的外家功夫,兵器也换成了双锤,而且我又未曾使出全力,百招之后就渐渐不敌他的长剑,然后败下阵来,所以跟他比武的时候我绝没有露馅。还有啊,你听——”
常诺清清嗓子,突然换了一把截然不同的声音说:“小生风扬,字君游,久仰‘白衣神剑,袖里乾坤’陆前辈的大名,今日一见之下更是不同凡品,幸会幸会!作为风扬的我,同陆前辈讲话时用的是这种声音,他又怎能听出我是常诺呢?”这番话说下来,嗓音的质感比他的原声要浑厚了许多,还有一些少年人处在变声期时的沙哑感觉,跟之前的说话声音完全是判若两人。
宁渊还是想挑出点儿什么刺来,让常诺改一改他轻敌自负的毛病,于是就骗他说:“柏老师曾说过,你的口技还有待提高,虽然说一句两句的听起来还可以,但一长段话说下来,你的嗓音中途会改变好几次,听起来甚是滑稽。”
“真的吗?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常诺疑惑道,“上一次拜见道圣他老人家,他还曾夸我‘有天分’,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孩子’呢,唉,没想到他在背后是这样评价我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渊盯着自己的靴子撒谎道:“就是你们那次见面之后的某一天,当柏老师提起你的时候,曾批评说你的性情浮躁,学东西的时候也是浅尝辄止,实在是辜负了你的绝佳天资。”
常诺听了顿时就有些蔫,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收敛了不少,原来……自己在道圣的心中留下的是这种印象。
幼年的时候,他听说了道圣柏炀柏的那些能呼风唤雨的神技,心中就非常向往,很想见一见那个“人间的龙王”究竟是何等的奇伟容貌,头顶的犄角有几股分叉。后来同十七皇子朱权化名的宁渊相交,他才知道,原来那个连圣上都招揽不到的道圣大人居然做了十七皇子的老师,还把不少的本领都传给了他。
常诺听后非常羡慕,就缠着宁渊表演一下他学到的那些本事。虽然宁渊心道,自己又不是跑江湖卖艺的,有什么可表演的,但常诺是他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也颇想跟常诺有进一步的深交,这才肯把自己拜柏炀柏为师的绝对秘密跟常诺分享。于是,在常诺的喝彩声中,他硬着头皮表演了一套易容术,半炷香的工夫内他就换了一张新的脸,还换了另一人的声音跟自己的新脸匹配,看得常诺啧啧称奇,缠着宁渊把这两样本事教给他。
柏炀柏精通的技艺达百种之多,易容和口技只算是他的一些微末技艺,而常诺是宁渊看重的朋友和想要招揽的人才,把这两种可以让人改头换面的实用技艺教给他,将来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抱着这样的想法,宁渊就擅自做主,把“水胶易容术”和“人声口技变换术”传授给了常诺——不是他不尊重老师的意见和权威,而是柏炀柏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征求他的意见也根本找不到人。
两个月后,常诺的口技小有所成,可是易容术学来学去还是很拙劣,宁渊已经把自己所知的东西都倾囊相授了,常诺人笨学不会,他也爱莫能助。
一天清晨,这一对亲密好友正在中书省府研究边疆防务和治倭三策,柏炀柏突然穿着一身仆役的衣服冒出来,苦着脸低声道,自己这两天手气不佳,不小心就输了个精光,所以现在急需要一点银子去翻本,可怜他老人家一生无儿无女,如今只好来向自己唯一的学生来讨点钱。柏炀柏搓一搓手对宁渊说,如果他手头宽松就给个二三百两银子,如果他手头也不宽裕,那就快去跟他的那群皇兄皇姐们借个二三百两,总之今天没有二三百两,休想让自己离开,少于二百两的话,两人就连师生也没得做!
当得知眼前这位表情猥琐言辞粗鄙的老人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道圣大人的时候,常诺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宁渊则对自己老师的这种言行和装扮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可是他平时都花不着钱,怎会随身携带二百两的银票呢?他身上的配饰又都是皇家的东西,就算让老师拿去当铺当,识货的掌柜也绝不敢收这些东西。于是,宁渊说明了原因,告诉老师下午再来一趟,等他中午回皇子别院的时候去拿银票。
而此时,回过神来的常诺突然给一脸悻悻神色的柏炀柏行了一个大礼,说自己久仰他的大名,对他崇拜之极,请他也收自己为学生。
柏炀柏看他一眼就立刻拒绝说,他们大过门的门规第七十一条有规定,不收长着招风耳和说话女里女气的门徒。常诺不服,当场就用浑厚的男声说了一段话,炫耀了一下他那已明显超过“正牌学生”宁渊的口技水平。
柏炀柏听后勃然大怒,揪着宁渊的领子,恶狠狠地质问他,怎么可以把师门秘技泄露给外人。宁渊刚要向老师请罪和解释原因,柏炀柏突然手一松放开了他,转而揪住常诺的领子问,他有没有钱袋,能不能拿给自己看看。常诺困惑地把他的钱袋拿给道圣大人看。
柏炀柏打开钱袋,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又掂了掂银锭的分量,重新装好钱袋之后,他笑眯眯地把钱袋收进自己的袖里,说,这些就算是学费了,小兄弟有所不知啊,他们大过门的门规第一百二十三条有规定,若是师门的绝技不慎被外人学去,一定要向对方索取相应的费用。他们大过门的这种“娓娓口技”跟江湖上的那种粗劣口技大大不同,长期使用也不会产生头晕目眩嗓干喉痛的不良症状,目前已经失传了好几百年,全天底下只有自己这个大过门的唯一传人才会,所以收他一百五十两绝对不算贵。
常诺一听只要花钱就能学到绝技,于是欣喜地对道圣大人作揖道,其实自己还从十七皇子那里学了一些易容术,只是十七皇子教的不好,所以想请道圣大人再点拨一番,而且不敢白学,小小礼物请道圣大人笑纳。说着,他取出一把雕琢精巧的约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算盘,双手奉上。
这袖珍金算盘的金子分量虽然不多,制作的过程却耗费人工无数,是件难得的精品,价值在五百两银子之上。这是前段时间常诺生辰的时候,从他伯父那里得的礼物,只因那些算珠上有活动的机括,可以拆下来当暗器用,常诺觉得很有趣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柏炀柏笑得合不拢嘴,把金算盘也收进袖里,夸奖常诺说,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学什么都格外有天分的少年,比自己那个出门连钱都不带的笨学生强多了!
常诺害羞地摸摸头,也笑得合不拢嘴,问道圣大人什么时间方便,能让自己讨教一下易容术的法门。
柏炀柏大笑两声,重重拍着常诺的头,说他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孩子,因此学东西的时候不能囫囵吞枣,要循序渐进。而且实不相瞒,自己最近比较的忙,暂时不能亲自指导他的学业,不过不用担心,自己的得意门生唯一传人阿权现在就半卖半送地卖给他了,他可以扣留和使用阿权一直到学够了五百两银子为止,如果最后感觉学的不满意,还可以去找阿权退钱。说罢把十三岁的阿权推进十六岁的常诺怀中,自己则用袖子把脸一遮,缩头缩脑地逃出议政大殿,飞快地从角门离开了这座权贵云集的中书省。
每次想起两年前的这段往事,常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自己不止有幸见到了道圣柏炀柏的真人,还得到了他的金口直批,说自己“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宁渊却说,道圣他老人家曾批评自己性情太浮躁,辜负了自己的天资,这怎能不让他泄气?
宁渊拍一下常诺,唤回了他的注意力,然后沉声告诉他:“其实,我被陆江北打伤之后选择来扬州,不光是因为你在扬州,本月初我收到柏老师的传书,说他要在扬州的太白酒家盘桓几日,如果我有事要向他求助,可以去那里找他……”
“他老人家也来了扬州?”常诺双眼一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拜见他吗,小渊?”
宁渊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本来,我是打算让明月易容成我的样子,赶回大宁替我阅兵,可是凭我的易容术要做出一张特定的脸来,最多也只能做到六成相似,而且那张假脸最多只能保存三天,难保不被陆江北派去的探子拆穿。于是我就想到了柏老师,他的易容术精妙无双,可以把假脸做到和真容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度,维持的时间也非常长久,所以我才特意赶到扬州来找他帮忙,可是路上因为我伤势过重,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想到陆江北也一直在隐藏实力,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三分,常诺你记住,以后你为伍樱阁办事的时候遇上了他,千万别跟他交手,一定要马上逃离。”
常诺眼珠一鼓:“开什么玩笑,我跟人打架什么时候跑过路,向来都是我追着别人去打的!别说一个陆江北,就是三个陆江北一块儿上,小爷也要跟他们斗上一斗!”
“说什么胡话,你瞧见我变成这样,难道还不能引以为戒吗?陆江北虽然是一个劲敌,却跟咱们没有大的利害冲突,跟他打得两败俱伤纯属不智,所以以后你见了他,能躲就躲吧。”宁渊埋怨地看一眼常诺,叹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意气用事,让我少操两回心,对了,风家对你这个冒牌少爷没起疑心吧?我对你的易容术很不放心。”
常诺“呼啦”抖开扇子扇一扇,笑道:“放心,风扬师弟十二岁就死在武当山了,当时没人知道他的死讯,也没人见过长大后的风扬是什么样。我跟他同时投在武当门下,同吃同睡了四年,要易容成他小时候的模样是轻而易举的,就算风扬他长到了十八岁,跟我一起走到风家人的面前,十个人里也会有九个说我才是他们家大少爷,哈哈!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见道圣他老人家啊?”
宁渊摇头答道:“我要立刻去罗府觅地疗伤,你去告诉罗老太君,说你还有些急事要办,让她先带着车中的病人回罗府。然后你就和明月一起去太白酒家找柏老师,让他把你易容成我,再把明月易容成风扬。之后明月就回到罗府认亲和做客,直到我养好伤为止,风老爷那边知道他儿子去陪小时候感情最要好的姑姑住一些日子,也不会生出疑窦。后日就是校场大演兵,而大宁距此有四五天的车程,除了身怀迷踪步法的你,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在两日内赶回大宁,所以我才把此事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