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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一脚踹在胸口

  何当归与青儿面面相觑地对视一会儿,不知该对眼前事作什么反应,段晓楼看上去面色如常,挤在她和青儿中间的窗格前,拿着西洋镜向下“看风景”,既不显得太生疏,也没有从前见着何当归时的那股子兴劲儿。所以说,他还是不认识她了,对吧?
  最后,青儿谨慎地开口问了:“公子,你来了多长时间了,有没有听到什么好料?”
  段晓楼只不理她,静静转动西洋镜的手柄,俯视那院里的情形,过一会儿松了手,仍将镜子递还给何当归,正目瞧了她两眼,方沉声道:“那些国家大事非是你能议论得的,这回我窃立一旁无意中听得,听见了当没听见,下次就没这样的运气了。”
  说完,他就在二人眼前推窗出去,跳楼入庭院,打将起来了。青儿转头看何当归,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算认识你还是不认识?”
  何当归垂头,淡淡道:“可能不认识了,还好他天性善良,也不爱打小报告,否则这些话传去皇帝耳里,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说着,院中的战局里因为加入了一个段晓楼而扭转,段晓楼在旁观望多时,看清了那名刺客的武功路数,下场后杀手锏频频爆出,逼得那刺客也动用了真功夫,一下子让何当归看出端倪来,哼笑道:“这位唆使了韩放,见对方不成材,又击碎他的胆囊的幕后高人,原来是宁王身边的上官明日。”
  “上官明日?”青儿也听何当归提过一点幻梦中的见闻,对这名字有印象,“那个暗恋朱权,把你当情敌的男人?”
  何当归不得不承认青儿形容的恰如其分,点头道:“没错,他前世给我下了很多绊子,我去伍樱阁做事,原本是充当宁王的传话筒,上官明日却想方设法派我出那些最危险的死任务,当时我还以为那是要磨练培养我,如今再想,他是想让我死的无声无息。我跟柏炀柏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每次都那么巧遇上敌袭,究竟是谁泄露我们的行藏,不用想也知道了。没想到隔世的仇人,他根本没跟我照过面,有了陷我于死地的机会,他还是背后捅刀子。”
  场下面,上官明日虽然把看家本领也使出来了,但始终敌不过有九名大内侍卫掠阵的段晓楼,他心中大为懊悔,早该在有逃跑机会的时候跑掉,一认出皇帝在这里,就该暗杀了韩放从速离开。没想到他天纵聪明英才,竟然在这里被困住,难道今日竟逃不掉了,要此处折翼?心有不甘!
  在纷乱的战局中挣扎着,他鬼使神差地又分神瞧了一眼上方的楼宇,在其中一扇窗格里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那冰寒入骨三分的恨意,只晃动了一下就闪开了。他愣了一晌,只觉得心神被牵动,还不能重新专注在战局里,他就已经被段晓楼一记手刀砍断了右边臂膀,于是,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陷了。
  不远处的师爷董过光早集结了韩放带来的府兵,风风火火地闯入这里,跟负手站在庭院当中的朱元璋直直打了个照面,先是被吓傻了,等不傻了之后,携众伏地,长跪不起。虽然他既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皇上怎么到了这里,可他还是求告“皇上饶命!”
  听在朱元璋耳中,更加坐实了韩放勾结某藩王图谋造反的大罪,一时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他那个儿子这样大胆,他老子还没咽气没阖眼,他就不安分地先拿天子座前的保定伯孟善开刀了?谁?!究竟是谁!
  朱元璋炸雷似的将这些话吼给师爷董过光,质问他们为谁卖命。而董过光一个小人物,哪里能接触到韩公子的大秘密?韩放投靠宁王不过几天,这是第一回合作办事,就被上官明日当弃子处理了,除了他之外,当真就没再有第二个韩家人知道他跟宁王之间的私下交易了。直吓得师爷董过光和一众府兵身抖如筛糠,哪里还有刚进清园时的凶横模样。
  段晓楼适时提醒皇帝,最知道内情的人,就跪在那儿伏法待处呢,于是,朱元璋又把一腔怒火喷向刺客上官明日,当胸一脚,比当年宁王踹何当归的那一脚狠多了。上官明日面上的罩巾被除去,双臂被折断,极不自然地耷拉着,周身数得上名的穴道,被段晓楼拍了一遍,因此皇帝怎么踹他就得怎么受着。
  楼上,青儿刚想问何当归,她们两个还下不下去凑热闹,却见何当归面色凝重,不由询问道:“怎么了你,你的仇人落入法网了,你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何当归苦笑道:“上官明日真够狡猾,他罩巾下的脸易过容了,皇帝不认得他是宁王的人,他自己也抵死不招认,那宁王就不会被牵连。等这一回的事过去后,宁王知道上官明日是在咱家折掉的,他最心爱的部下没有了,你说他该有多生气。”
  “可段晓楼不是认出他的背影是宁王的人了,段晓楼会说出来吧?”青儿满怀希冀地说。
  “疏不间亲,他只是皇帝的臣子,没有确实证据,你觉得他敢把这样的话说给皇帝听吗?”何当归蹙眉,“皇帝是个最多疑的人,什么事都得反复琢磨过十回才罢休,他难道不会想段晓楼指证宁王的用心吗?段晓楼在长夜阁的顶头上司可是燕王,皇帝会想到什么地方去。”
  “那……我下楼去装傻。”青儿又提议道,“我去嚷嚷出来,上官明日是个易容货,再把洗颜水洒到他脸上!皇帝认识上官明日的脸吧?”因何当归今天易了容,她也多带了两瓶洗颜水。
  她这里说着,那里人就往外冲,酝酿着装傻大姐的心情,何当归又好气又好笑,连忙一把扯住她,制止道:“你还装傻呢,你当皇帝真傻不成,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精明的人了,否则怎么轮到他做皇帝,怎么不是别人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青儿急了,“难道这次又要放过朱权?”
  何当归沉吟着低声道:“说不得,只有试一试了。”说罢她走到一楼的花房,四下端望找到水箱,把她随身带的洗颜水和青儿身上的全都倒在里面,然后按动了庭院中的洒水机制,齿轮链条缓缓移动起来。青儿看后受惊掩口,那个按钮她上次也试过,按了之后,就会天女散花,从四面八方往庭院中央喷水。能喷到上官明日的脸上,稀释过的水能起作用固然好,可朱元璋他老人家,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用水喷皇帝,是个什么罪名,用不用砍头,诛不诛九族……
  庭院中,朱元璋对上官明日拳打脚踢一通,对方始终不开口言语,只一双眼睛充满仇恨地看完这个看那个,气得朱元璋抽了府兵的一把刀,要给上官明日点真颜色看看,段晓楼拦着劝了一句,说刑讯是他的拿手强项,不如将此人转给锦衣卫。
  何当归听后心里一沉,锦衣卫以陆江北为首,跟宁王的关系非常要好,上官明日转到锦衣卫手中,说不定还能翻身。
  外面,朱元璋点了头,段晓楼拉着上官明日往外走,恰在此时,庭院中就像下雨一样,稀里哗啦地落下来一种带着花香味道的清水,水势又急又猛,把站在庭院中央的朱元璋何敬先上官明日段晓楼九大侍卫等人身上都淋了不少水,朱元璋他们还能用手遮一遮面颊,而上官明日则被兜头兜脸浇了个湿透。另一边跪着的董过光咋呼着“护驾”,又引得一通闹哄,本来就浇点水的小事,让他们闹得像发生了十级地震,鬼哭神嚎的。
  水势来得猛,去得也快,何当归在楼里看着,被水冲了脸的上官明日,易容并没有被洗开,大概是洗颜水的浓度不够。她心中感到失望,叫青儿老实在屋里呆着,她自己小跑出去,向皇帝叩头请罪:“皇上饶命,小妇人才刚听说您是皇上,就在里屋准备茶水点心,不料碰到了庭院里的洒水掣,一下子就闹成这样了,皇上饶命。”
  韩放的师爷董过光找到出气对象,厉声指着喝道:“你敢用凉水泼皇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拉出去砍了!”当下,真有府兵听他的吩咐,朝着伏地的何当归走来。
  段晓楼淡淡提醒他:“这里有多少人在,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师爷发号施令吧。”
  董过光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赶忙挥退府兵,却还是想把皇帝的怒火转嫁到何当归的头上,进谗说:“不管她有心还是无心,这么冷的天气里做出这样不利于龙体的事,一定得重罚才是。”
  何敬先迎风打了个喷嚏,点头称是。
  段晓楼又说:“她不过失手碰了一个机关掣,洒出点水,皇上就要严惩她,那对于那些欺君犯上的贼子,皇上又该当如何处置?况且她不过一个普通民妇,还是皇上臣子的家眷,因为一个小过失就领重罚,岂不让下面的臣子心惊。”
  朱元璋本来被淋湿,还被吓了一大跳,心里的火气散不出去,真要给何当归点颜色看看,听段晓楼这么一劝,又觉得很有道理。朱元璋回头一看地上缩成一团,伏着不动的何当归,那单薄的身形跪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比经了秋霜的海棠更让人心不忍,于是他老人家发了话,让何当归站起来伺候着。何当归谢了恩,袖手敛眉地立在一边。
  里屋的青儿见状松了一口气,打消装傻,出来帮何当归顶罪的念头。可她冷眼旁观段晓楼的态度,还是搞不清他算认识何当归还是全忘了,段晓楼从前在她看来还是比较呆的一个人,现在却好似笼上了神秘的面纱,让人参详不透。
  “这小娘子,瞧着倒有两分眼熟。”上官明日突然把眼瞄向何当归,不怀好意地说,“很像我从前的一个相好,不知能不能摘下面纱来看看?”
  何当归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回道:“您这样的山大王,行刺皇上失败,倒拖我一个小妇人作陪,忒无耻了。”
  上官明日立意拉她陪葬,噙着冷笑说:“你不心虚,怎么不敢把面纱拿下来说话。”
  何当归抬头看向朱元璋,委屈道:“纵然我拿下来了,他不认得我却说认得,却又怎么说?这样诬陷人的事,您火眼金睛,一定能辨出来的,对吧?”
  朱元璋沉吟颔首:“给他看看也无妨,看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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