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6)

  她心中疑窦顿生,正要扭头问问林漱容有没有看到诚国公时,却忽听身侧传来了后者惊慌的声音
  殿下小心!
  明昙条件反射般地转身,瞳孔霎时收缩:只见城楼之上,正有一只**破开黄雾,飞速向自己袭来,所瞄准的方向正是她的心口!
  不好!有人偷袭!
  不过是眨眼功夫,**便已经破空而来,接近到避无可避。
  在这一瞬间,明昙咬牙侧身,正打算用手臂来换性命时,却突然感到自己腰侧微动,锃的一声,竟是她用来号令三军的佩剑被林漱容猛地拔了出来,眼疾手快,飞速横挡在明昙面前!
  锵
  尖锐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传来,眼前似乎都有隐约的火花迸溅而出。那支偷袭的**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林漱容用剑身牢牢挡下,卸力挑向旁边,当啷一声与长剑共同落地,压根没有伤及明昙半根头发。
  而身旁的明曜反应也很快,马上挥手厉声道:城头上还有埋伏!速速将其拿下!
  在他下令的同时,林漱容一个灵巧的旋身,脚踏足蹬,竟是直接从自己的马背上翻越到了明昙身后,替她拉住缰绳,清喝一声:驾!
  马儿轻嘶一声,被她操控着疾步奔至城门旁,隐藏在阴影里,让厚重的城墙遮挡住任何有可能袭来的攻击。
  也是直到这会儿,明昙才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林漱容微微僵硬的小臂,慌乱地转头急急问:卿卿!你没事吧?
  没事。林漱容摇摇头,照实温声宽慰,不过是那**冲劲太大,手臂被震得有些发麻罢了。不碍事的。
  纵然她这样说,明昙还是很担心。她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剑鞘,咬住下唇,为对方缓缓揉按着胳膊,语气担忧:待一切结束后,一定要记得去找郭院判给你看看
  要如此大的阵仗作甚?林漱容有些哭笑不得,伸出另一只手捏捏她的脸,只觉自己简直要成了明昙眼中的琉璃娃娃,那一箭的准头、力道皆非上佳,多半是个不通武艺之人勉力所射,不然我也是挡不下来的。
  嗯。明昙又抚了抚她的手背,朝一旁看去,眼神逐渐从面对林漱容时的心疼变成森冷,我也大概知道,这一箭是谁的手笔了。
  林漱容略略一愣,明昙却已经说什么都不肯让她的手臂再用力,而是自己握着缰绳,策马走出,望向那边被士兵摁着跪倒在地、却还在不停挣扎的敦实身影,轻轻眯起了眼睛。
  国公爷,别来无恙。
  诚国公挣扎的动作一顿,仰起头,面色狰狞地瞪着她,嘶声咆哮:刁女!只恨老夫未曾习武,方才那箭怎么没有让你穿心而死!
  本公主可是命大得很呢。明昙笑眯眯的,不见分毫动怒,至少是要比国公爷您命大多了,对不对?
  你你
  宗室谋逆,罪同庶人。
  明昙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看着诚国公的脸色逐渐从彤红到惨白,曼声道:而且还妄图负隅顽抗,袭杀公主真不知您最后定罪时,会是斩首,还是绞杀,亦或是车裂、诛心之刑呢?
  诚国公在朝多年,监斩官也当过数次,见过不少行刑时的惨烈场面,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轮到自己头上。他联想能力很好,被明昙简简单单的几个词语吓得面如金纸,连说话时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不、不不,老夫有从龙之功在身!陛下必会宽恕老夫!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念着您那从龙之功呢?多少年富贵荣华、养尊处优,即便你是有跟着父皇一起打天下的功劳,也理当还清了!
  明昙抄起手,冷冷哂笑,还想让父皇宽恕呵,且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听了她的话,诚国公就像是当头被一道惊雷劈中那般,浑身抖了抖,面色灰败地瘫软下来。
  明昙也懒得再看他一眼,挥手让人把诚国公同样押往顺天府后,微微扬首,望向皇宫的方向,淡淡道:别耽搁了,走罢也该去会一会那位坐镇宫中、清清白白的贵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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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明晖的人手不丰, 绝大多数兵将都被安排在城门处备战,宫中自然也就没剩下多少人。
  明昙本以为还有一场仗要打,但当她带兵抵达皇宫时, 竟惊讶地发现宫门已然大开,两边还分列站着几名十分眼熟的禁军,甫见明昙带兵而来,便双眼一亮, 赶忙行礼:参见九公主!
  咦?明昙讶异地挑挑眉,你们怎么
  之前我等无用,被叛军扣押于廷狱, 还请公主恕罪!其中一名禁军抱拳垂下头,有些羞愧地说道。
  明昙倒是没怎么在意此事。她抿起唇, 很宽和地摇了摇头,温声道:哪有什么罪?乾王起兵得太过突然, 连我都未曾有所防备,这当然不能怪到你们头上。
  多谢公主!禁军感激地看了看她,又禀报起宫中现在的情况,今日过午后,乾王将守在廷狱的许多人都带往城门应战,林指挥使便趁机带着兄弟们逃脱, 秘密入宫, 已将叛军尽数肃清捉拿!
  哎呀。
  林珣这小子很出息嘛!真会给她省事!
  明昙偏头与林漱容相视一笑, 眨了眨眼睛, 语带调侃道:阿珣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哦。
  那殿下要好生赏一赏他才对。林漱容掩唇而笑,顺势替弟弟提议,最好是藏书阁里的那几本兵书,他可眼馋好久了呢。
  赏赏赏!明昙笑得眯起双眸, 对这阵枕头风相当受用,跟个昏君似的一挥手,赏几本都行!
  林珣毕竟也当了许多年的指挥使,办事十分利落,果真已经带着禁军完全摆平了宫里的动乱,搞得明昙他们这帮人毫无用武之地,一路顺顺当当地进入了皇宫内。
  内闱妃嫔众多,并且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明昙决定让聂胜领边疆军去与林珣汇合,自己则仅带了几个侍卫,准备与林漱容、明曜两人前往广阳宫,前去面见婉贵妃。
  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下令之后,明昙叹息一声,拍了拍沉默良久、似有退避之意的五皇兄,搞不好这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了,有什么话,还是尽早说了为妙,以免给自己留下遗憾
  好。多谢九皇妹劝解。
  明曜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还做出一副引路的姿态,率先走在了容昙两人跟前。
  大抵是由于方才禁军与叛军交战过的缘故,阖宫上下静悄悄一片,各殿宫门紧闭着,平日来往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连深红的宫墙都好似失去了颜色,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
  明昙有些不习惯地皱起眉头,在袖下握紧林漱容的手,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有些担心阿暶
  七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叛军定不敢拿瑞兰轩如何,林漱容偏过头,伸手覆上明昙的脊背,嗓音轻柔地安抚道,而且,懿德宫那位必然也会帮衬着静贵人娘娘,您且放心便是。
  明昙叹了口气,犹豫地点点头。
  就照阿暶那温吞性子,连放爆竹都要躲得远远的,肯定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坏了吧
  然而,就在她们这短短的交头接耳之间,走在前面的明曜却突然脚步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物那样,身形肉眼可见地僵在了原地。后边的明昙也因此跟着停下步子,有些茫然于五皇兄的异样,正准备探头去看时,却忽听后者惊愕万分的声音传来
  宁、宁妃娘娘?
  听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称呼,明昙怔了怔,立刻往前紧走两步,目光越过明曜向前看去,果然见到一名身着白裳、长发披散的女人站在那里正是宁妃祝溪声。
  此时此刻,她的形容朴素,连支簪子都没佩戴,面色略带几分疲惫与沧桑,就仿佛是一抹幽魂般,只身挡在前往广阳宫的必经之路上,静静凝视着他们一行人,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
  纵使唯物主义战士如明昙,此刻也不由得头皮一麻,被宁妃这幅尊容狠狠吓了一跳。
  自从昔日年宴上,宋贵嫔、文婕妤当众揭发宁妃谋害皇嗣的罪状后,后者便被罚终身禁足于崇乐宫中,早已销声匿迹了许多年。
  而她的父亲,前任户部尚书祝之慎,也因为受贿、贪墨灾银等罪名而被削官放还,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京城有名的大族祝氏就此没落,婉贵妃迅速与之划清界限,也当然没人会再助宁妃踏出崇乐宫甚至于四皇子明暄大婚,都是皇后和内务府负责操办,连旁观的资格都不曾给过她这个亲生母妃。
  终身禁足,无召不得出。即使是刚刚穿来就被宁妃设计毒杀、和对方有生死大仇的明昙,这些年都没能找机会见到这个已经落魄到极致的女人,几乎都快要把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却未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之再次相遇。
  大概是由于今日宫中动乱的缘故,崇乐宫无人把守,才能让她这般光明正大地踏出殿门
  宁妃娘娘万安。
  明昙不动声色地缓了缓神,从明曜身后走出,淡淡望向对方,真是许久未见,不知娘娘近来过得如何?
  托九公主的福,宁妃扯了扯唇角,苍白的面容上粉黛未施,与明昙记忆里那个总是打扮得珠围翠绕、比牡丹还要娇艳的女子判若两人,本宫一直都过得不错。
  她看上去精神状态十分不佳,莫名有种日薄西山般的衰老颓丧之感。林漱容的眸光微沉,警惕地上前半步,挨在明昙身边做出保护姿态,目光紧紧盯着宁妃,生怕后者对殿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举止。
  宁妃抄手站在前方,自然将林漱容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不过好在她也并不介意,仅是轻轻嗤笑一声,连嗓音都透出一股浓重的惫懒,林大小姐多虑了,何须如此紧张?本宫眼下已近油尽灯枯,难道还能吃了九公主不成?
  油尽灯枯?
  明昙皱了皱眉,凝眸端详她的脸色,有些惊愕道:您这是病了?不曾叫太医来宫里看过么?
  这天下间的病痛,叫个医者看过几回,便一定能治得好么?宁妃摇摇头,望向明昙的目光里既像是有深仇大恨,又像是空洞一片,拜你所赐,本宫早已失了当年的富贵荣华,如今家破人亡,连自己儿女的终身大事都不得掌眼即便是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有什么滋味?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反正一条烂命,死了也不过是裹上条草席,反倒比活着时还要干净得多罢!
  明昙听得沉默片刻,淡淡道:您这是心病,只能自医,倒无外乎太医治不好了。
  哈,治不好就算了,左右本宫也懒得继续赖活下去。
  宁妃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用她漆黑的眼珠凝视明昙,良久过后,才弯起唇角,缓缓道:只是本宫如今唯有一个所求,不知九公主是否愿意暂且忘掉曾经的那些龃龉,拨冗相助一二?
  所求?
  明昙收紧指尖,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思索,半晌缓缓道:宁妃娘娘且说无妨。
  放心,本宫是个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断不会为难九公主。
  就像是看出了明昙的犹豫那样,宁妃懒懒笑了笑,抬起手来,从袖中摸出一封被严密包裹好的厚实信件,遥遥抛给明昙,忽然冲后者露出了一个美艳无方的微笑。
  这里面装着的,是从前本宫伙同沈若扶,一起给宫中嫔妃子嗣下毒的种种证据。宁妃环抱双手,双眼明亮,此刻的容颜倒像是找回了昔年的风采,堪称艳冠后宫,明昙。今日我甘愿将这些东西通通交给你,只为索取一样报酬
  她顿了顿,唇角笑意愈发扩大,像是一张被恶鬼精挑细选而出的皮囊般,美则美矣,却让人情不自禁地心惊肉跳
  我要你,把沈若扶那个女人,祝溪声轻轻笑着,十足温柔地说道,送到地狱底下来陪我。
  即使明昙刚刚亲眼见识过鲜血淋漓的战场,却也没有像眼下这样,感到脊骨上一阵阵蹿起不容忽视的冷意。
  她捏紧被抛到手中的信封,下意识靠在林漱容身边,直到握住后者温暖的指尖后,方才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冷静,深吸一口气,慢慢颔首道:可以。我答应你。
  婉贵妃心思歹毒,恶贯满盈,又是亲手害死明晏的凶手哪怕没有宁妃所托,明昙也同样会想尽办法与之清算总账,让她给自己的长兄偿命。
  只不过看祝溪声这副模样,大抵是真没有多少时日了吧。
  明昙垂下眼,感受着手里被数页纸张对叠起来的重量,不禁在心中一叹。
  真是叫人唏嘘。
  她一边感慨于人生无常,一边回忆着婉贵妃的种种业障,忽而思绪却是微微一顿,抿紧唇角,看向那厢心满意足的宁妃,再度开口道:我还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说罢。宁妃看起来心情甚好,轻快地点点头,本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明昙下意识攥紧林漱容的手,似乎想要从对方那里汲取力量般,半晌才终于道,当年我三哥的腿疾,是否也是你们婉宁党所为?
  三皇子的腿疾?
  听到这个问题,宁妃显然有些惊愕,原先略有些疯癫的神情也被诧异所取代,这并非我们所为啊。
  什么?
  在先太子薨逝后,陛下便对皇嗣多有看护,我们一向不敢轻易对年岁稍大的皇子公主下手,更何况同是中宫次子的三殿下。宁妃摇摇头,解释道,况且,据我所知,这件事也和沈若扶本人没什么关系:她还曾在三皇子出事后,特意来找我幸灾乐祸了一番,直说什么天助晖儿将成大业,她顿了顿,客观地补充,此事我印象颇深,如若果真是她所做的话,倒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演这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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