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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

  晚晴和鹊喜回到裴府后,钰媚已经带着邢妈妈和珊瑚从吴府回来了,听说她得知了母亲的状况,很是大哭了一场,结果第二日便病倒了。
  晚晴帮她安排了珊瑚和鹊喜去照顾大夫人,自己带着采芹等人日夜照顾她、劝慰她,过了几日,她终于勉强能起身了。
  她对晴儿颇是感激,无人处,她拉着晚晴的手道:
  “晴儿,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谁料到高勇这般黑心,我娘拿他当心腹,几十个庄子都给他打理着,他年年贪钱,在外面包戏子养小老婆;
  这还不算,他还怂恿着他女儿去勾引我爹,就这我娘也没为难他,只是想查一下他的帐。
  谁料他狼子野心,害怕自己做假账的事情暴露,竟然趁我娘生病之际,勾结了严妈妈和外面的野道士,借口禳灾,想要借神佛的手害死我娘。
  要不是我爹及时赶到,杀了严妈妈,抓了高勇,可能我娘当场便要毙命了。晴儿,我的命好苦啊!”
  晚晴听她说了这一番,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富贵人家的尔虞我诈,她以前从史书中曾窥得一二,谁料这次竟是活生生得见。
  夫妻反目,母子成仇,个个都和乌眼鸡一般,恨不得你杀了我,我吃了你,怪不得钰轩的性格变成了这样子,想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哎!
  只是此时,她也只能顺着钰媚的话说道:“恶仆误主,就说的是这样的人了,大夫人一向对下宽松,一片仁心,谁料竟助长了这起子恶奴的嚣张气焰。
  媚姐姐,他们会有报应的,你要放宽心,我看伯父日日替大夫人延医请药,上心的很,说不定过几天大夫人便好起来了。”
  “高勇这恶奴现在就已经报应上了,听说在刑部大牢脱了三层皮,昨日已扔到乱葬岗子上了。
  至于我爹,这次却真要感谢他,我去上房,见他在娘面前悄悄落泪,只说误了她,那日不该让她一人在家。对了,晴儿,”眼泪汪汪的钰媚忽然问她道:“你那日没被吓到吧?”
  晚晴一惊,尚未答话,互听采芹在旁插嘴道:“小姐可是糊涂了?那上房离韶雅堂远啊,杜姑娘怎听得到?”
  晚晴这才松一口气,满含愧疚道:“对不起媚姐姐,那日我没听到,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那么对待大夫人。”
  “傻瓜,”钰媚苦笑了一下,叹息道:“他们做这种事情,自然人越少越好,你一个闺阁少女,怎能敌得过那满屋子的仆妇帮凶?”
  晚晴那泪止不住流下来,泣道:“媚姐姐,晴儿只盼着这次劫难过后,您能百事顺遂,和乐安康,再也没有风雨波折……这是我的……我的心愿……”
  她的心里到底对钰媚有些愧疚,虽然大夫人害她在先,可是她也不愿大夫人因此事而沉疴不起。
  钰媚拉着她的手,那泪也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二人执手,心内只觉凄凉一片。
  “怎得两人哭成这样?晴儿,你这劝人的,都是哭着劝?”门帘忽被掀开,原是钰轩回来了,只见他风尘扑面,脸色暗沉,似是疲倦过度的模样。
  钰媚忙欠身见礼,晚晴也站起身,强笑道:“三公子回来了?几时到家的?”
  “晴儿,你不知道,三哥昨天就回来了,知道家里出了事,连衣裳都没换,便去了刑部大牢,提审那起子坏蛋,直到深夜才回来的,所以我今天才给你说了那些来龙去脉啊。”钰媚虚弱地说。
  晚清笑了笑,看这兄妹俩一唱一和,不觉得有种荒谬错乱的感觉——
  从前只笑戏班子里的人,日日做戏讨生活,原来这家子人也在做,且个个都是十足的名角,吹拉弹唱,悲欢离合,都能演得出,演得好,演得精彩!
  从钰媚房里走出,钰轩低低对她道:“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晚晴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想去,我要回去睡觉。‘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轩郎,我没有酒,不如回去做梦。”
  “小傻瓜,是不是怨我这几天没陪你?”钰轩悄悄拉了她的手一下,哄她道:
  “好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走,去丹桂苑看看我给你买的好东西。你不要带人,在东角门等我。”说着,便抚了抚她的长发,扬长而去。
  晚晴看他走远了,才垂首呐呐道:“我不想去……轩郎,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说着,她抱着肩,慢慢溜到了地上。
  秋日太阳依然不减其威,热辣辣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寒冷。
  为什么,为什么越来越冷?竟至于生出了彻骨的寒?
  “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转头一看,原是阿诺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地望着她。
  她没料到身后还有人,忙胡乱擦了把眼泪,直立起身,不好意思地说:“阿诺,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刚吩咐我来这边接你,咱们这就走吧。”阿诺见她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道。
  “好,不过请你稍等,我去换件衣裳。”晚晴说着,便进了韶雅堂,拿起那支首饰盒里的梅花簪,端端插在了头上,替下了之前的玫瑰簪。
  只见镜中的自己,脸已瘦了一圈,面色苍白,憔悴不已。她想了想,便拿起脂粉,又重新匀了匀妆,拍上了点胭脂,涂上玫红色口脂,这样脸上才多少有了点血色。
  阿诺陪着她,走到东角门,果然裴家的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她刚要踩凳上去,便被拦腰抱起,放到马车上,接着,钰轩也上了车。
  两人坐定后,钰轩自然而然地伸臂揽着她,附在她耳后呵她:“想我了吗?”
  晚晴的脸被他下巴新冒出的青胡茬扎得痒痛,便将他的头往外推,嘴里嚷道:“痒,痒……你老实点……”
  他见她娇嗔软媚的样子,忍不住吻她轻软的唇,她被亲得喘不过气来,两只小手使劲往外推他,却哪能推得动?
  过了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用手指替她拭去了嘴角沾染的一抹微红,痴痴望着她道:“这口脂的味道我喜欢,清新又甘甜,下次我让人从江南多带些给你。”
  说着,便要将晚晴抱到他腿上坐,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你个小狐狸,都快想死我了,说说你想我了吗?”
  晚晴被他说得脸上火辣辣的,虽如此,她也无心与他在此卿卿我我,坚决地拉住轿内扶手,她的身子纹丝未动,只是白了他一眼,恨恨道:
  “你老实点,阿诺就在外面,人家听不到吗?”
  “你不想让人听到是吧?”裴钰轩嬉皮笑脸道:“有啊,有地方。”
  “轩郎,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晚晴心里有点恼,不悦道:“我又不是烟花柳巷的女子,你……你总是这般轻薄我,我心里,不高兴……”
  钰轩收起了笑容,他探究地看着晚晴,心里一阵疑虑涌起。他本来便心里有事,此时更是草木皆兵,过了许久,他才问道:“晴儿,你这几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我能去哪里啊?哪都没去。”晚晴垂下眼帘,无精打采道:“就天天在你家帮你们说那些违心的话,都快得癔症了。这辈子说的谎话,都没这几天多。”
  “你去了柳泰成那里,是不是?”钰轩冷下脸,问道:
  “他又给你说什么了?你不会无故这般冷淡对我,必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说着,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举到眼前,咬牙道:“走,你和我去见他。”
  晚晴心里略有点慌,忙推辞道:“你又去人家那里做什么,上次我们去,顶头遇到了他那个什么青梅竹马,何姑娘还是藕姑娘,被她抢白了半天,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她抢白你做什么?”钰轩看着她,忽地笑了笑,嘲讽道:“我知道了,必是柳泰成又向你献殷勤,被她看到了,是不是?”
  “你停车,这次我非要下去不可了!”晚晴被他气得肺都炸了,这人自从入了刑部,看谁都像犯人,以前是疑神疑鬼,现在竟成杯弓蛇影了,她不想再陪他这么荒唐下去了,吵闹着要下车。
  谁料刚站起身,便被钰轩一把拽到腿上坐下,他的脸眼看着就要贴在她的面容上,定定望了她许久,他威胁道:
  “晴儿,你莫要负我,我要你这里,”他的手贴在她的心脏处,一字一句道:“你这里,全是我,只能是我,成吗?”
  “你……”晚晴见他这般,不觉又是羞涩又是悲伤,红着脸说:“你先把手拿开,我再告诉你。”
  钰轩忽然直起身子,掀开帘子吩咐阿诺道:“去盛和银楼。”
  晚晴又是惊又是恼又是羞,她斥责钰轩道:“你疯了,都被人看到了……”
  “看到怕什么?”钰轩放她坐会原位子,若无其事地说:“你怕人家知道你是我裴钰轩的人?”
  晚晴见他这番混不吝的样子,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也不好再拗着他,只是娇嗔道:
  “你看看你自己成天拈酸吃醋的样子,还号称什么‘玉面阎王’呢,你是‘玉面醋王’吧!”
  说得钰轩噗嗤一声笑了,拿手撕她的脸说:“你就知道说嘴,说,到柳泰成铺子里买了什么?”
  “给你两个姐妹一人买了支金簪,给鹊喜也买了一支,我自己……也挑了一支,一共花了我三十两银子呢!”晚晴如实说。
  “你买的那支,就是刚才戴的红宝石簪子吧,怎么,柳泰成的东西比我送的更好些?”裴钰轩乜斜着眼看着晚晴,酸楚道。
  “你又来了,那是我自己买的!”晚晴扬起拳头佯装要打他,嘟着嘴道:“你送我的簪子那么贵重,你不早告诉我,人家说怕被人抢劫,我这才不敢戴的。”
  钰轩这才心情舒缓,他笑了笑,又将她拉入怀中,继续用胡茬蹭她的粉面,神色迷离道:“傻瓜,自从你说了是我的人,你出门去都有我裴府暗卫跟着,怕什么?”
  “你说真的?”晚晴听了这话,不由身子一僵,心随之沉了下来。
  钰轩倒没在意晚晴的神情,还在得意洋洋地说:“当然啦,你偷着跑去什么乡下赶集之类的,当我不知道么?下次再背着我到处乱跑,小心我罚你!”
  晚晴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心里那丝怕蔓延上来,用他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她低声说:
  “我要睡觉了,一会到了柳公子的铺子,不要叫我啊,我不进去,徒惹口舌,让人憎恶。”
  钰轩用唇去蹭她的耳朵,咬她的耳垂道:“晴儿,你不是心虚了吧?”
  “嗯,我就是心虚了,”晚晴用力推开他,有些心不在焉道:“反正我命格里灾难众多,不一定哪天就飞升了,我何须管这些俗事?说起来,我前几天才差点火遁了,这是拜你裴公子所赐吧。”
  钰轩见她这般说,心里一阵愧疚,轻抚她的脸道:“好晴儿,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晚晴坐起身,去拧他的耳朵,嗔道:“我早晚被你害死你就高兴了!你就是嫌我把你的红颜知己、莺莺燕燕啊都赶走才这般对我的,是不是?”
  钰轩刚才的气早已烟消云散,见她这般娇俏动人,哪里还忍得住?便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坏笑道:
  “对啊,是谁说要自己给我开枝散叶的?碰一下都不让,怎么开枝,怎么散叶?”
  “你讨厌死了,”晚晴将脸贴到他胸前埋起来,娇声道:“我记不住,都忘记了。”
  钰轩被她这样一嗔一喜,弄得心痒痒,咬牙道:“你别以为这样就过关了啊,一会到了一起下去。”
  晚晴抬起头,脸红扑扑地,软言求他道:“那你不许难为他。”
  “好,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钰轩认真地说。
  “美得你……”晚晴白了他一眼,刚要坐正,却冷不丁被他紧紧吻住,唇齿相依间,一阵莫名悸动在两人身上升起。
  “晴儿,好晴儿,你嫁给我,好不好?”钰轩意乱情迷地说。
  晚晴没说话,身子一滞,心里似被什么扎了一下。
  “怎么了?”钰轩觉出异样,不由抬起头,望着怀里的美人儿。
  “你能娶我吗?”晚晴坐正身子,掀开轿帘,也顾不上外面有没有人看,伸出手指着那灼热的太阳,她眯着眼对钰轩道:
  “轩郎,你想好了,再告诉我。看,等到太阳沉下了那座山,天黑下来时,你再告诉我,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许再骗我。”
  钰轩的冷汗滚下来。
  烈日当空,他竟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将身子慢慢坐正,许久方虚虚问道:“晴儿,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不重要,轩郎,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晚晴眼中一片氤氲。
  直到马车到了柳泰成的店门外,他们二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钰轩只觉忐忑不安,一颗心犹如被这急行的车轮碾压着,自己却无半点回应之力,一任命运的驱弛。
  此刻,他只能紧紧攥着晚晴的手——仿佛他一松手,身边这个姑娘就会远离自己而去……
  盛和银楼到了。车帘打开,钰轩先下去,将晚晴搀了下来。
  柳泰成闻讯忙到门外迎接着,脸上带着最是得体不过的笑容,寒暄道:“今日贵客盈门,小店蓬荜生辉啊!”
  钰轩和他见礼后,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柳兄,你这店子场面大,位置好,是个好去处,怪不得晴儿对我赞不绝口呢。”
  晚晴对他福了一福,笑道:“柳公子安好。”
  柳泰成只略低了低头,微笑着对她致意,没说话。
  钰轩狐疑地打量着他俩,忽然笑道:“怎得,你们现在生疏成这样了?不是同窗之谊了?”
  “我怕何姑娘误会。”晚晴笑了笑,看着柳泰成道。
  柳泰成会意,打哈哈说:“杜姑娘真是幽默,又来打趣泰成。来来来,快请进来奉茶。”
  钰轩拿折扇遮着脸,悄悄问柳泰成道:“怎么,还是那个狗皮膏药般的何姑娘?”
  柳泰成苦笑道:“嗨,偏偏我家老爷子很是中意她,我也为难的很哪。”
  “人家可是京城第一首饰大户,她家的买卖可不比你家的小啊,她又是独女,怎么,看不上?”裴钰轩笑嘻嘻调侃道。
  “随缘吧,”柳泰成滴水不漏地说:“月老把泰成这条红线系到哪位姑娘那里,哪位姑娘日后就是柳家主母。”
  “说得好,晴儿,你听到柳兄说了吗?你那月老的故事可算起了作用了。”钰轩转头向跟在身后的晚晴打趣道。
  “我听到有什么用?”晚晴一时没忍住,没好气的说:“人家柳公子系一条红线就够了,你裴公子怕是得系上百八十条才栓得住你吧!”
  钰轩脸色一沉,不过片刻之间,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对泰成悄声道:“看看,这醋坛子又打翻了,女人哪,都这样。”
  柳泰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三人各怀心事地走进内间,里面早有茶水点心奉上。
  晚晴喝了一盏茶,便要出去,钰轩一把拉住她,笑道:“不急,你等等。”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茶桌上,推给泰成道:“柳兄,这是晴儿来你这里买首饰的钱,你先收了。”
  柳泰成看了晚晴一眼,旋即推辞道:“杜姑娘付过钱了,这个委实不敢收。”
  裴钰轩意味深长地笑:“她拿了你四支金簪,只付了你三十两银子,柳兄,你这样做生意,可就要关门大吉了。”
  泰成仍然坚持不收,将银票推到钰轩一边,和言道:“杜姑娘说是给裴氏姐妹的贺礼,我怎敢多收银两?”
  钰轩再一次把银票给泰成推过去,客客气气地说:“柳兄知道我裴钰轩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我的人买东西,自然我来付钱。你收下吧。”
  柳泰成面色一黯,不动声色道:“这样的话,那也不用这许多,最多200两银子的本钱,这多余的还请贤弟收回。”
  裴钰轩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晚晴,笑笑道:“听说柳兄前段时间替晴儿家修葺了房屋,哎,说起来早就该向你致谢,只因我近来家里事情多,一直也忘了!
  我们这个傻晴儿啊,就是读书还有几分脑子,人情世故却不通的很,我说过她几次,不要麻烦别人……”
  说着,他将身子侧倾,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小声对泰成道:
  “毕竟是女孩儿家娇气,我也不好管得太严,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哪,我还让她给你写了个欠条,一直搁我这儿呢,今儿,我们就一起清了这帐吧!”
  柳泰成将一束质疑的目光投向晚晴,晚晴如坐针毡,实在接不住这目光,便尴尬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索性站起身道:
  “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首饰。”说着,便掀帘出去了。
  钰轩望着晚晴窈窕的背影,笑着对泰成道:“看看,害羞了。不瞒柳兄说,这丫头的性子,连我也惧她三分。”
  泰成望着他,意味深长道:“怎么,贤弟收了性子?”
  钰轩苦笑着抱怨说:“不收怎么办?和我闹了好几场了,但凡我和哪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哎呀,那个醋坛子就翻了,又哭又闹的,吵得我头痛,算了算了,我不惹她了。”
  “是吗?”柳泰成似乎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杜姑娘向来最是知书达理的,一点不像是那样的人哪。”
  “全是假象……”,钰轩点着头,摇着扇子笑道:“我算是上了贼船了,这辈子估计翻不了身了。没辙,谁让我的红线系到她身上了呢。”
  “是吗?不过,贤弟身上的红线可不止杜姑娘这一条吧。”泰成玩虽是笑着说,那语气里可带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别人想给我系多少条我不管,我自己就只有一条红线,系到晴儿身上去了。”钰轩坐正了身子,将扇子收起,严肃地说。
  柳泰成一愣,旋即笑道:“奥,这么说的话,果然杜姑娘刚才的话没说错,看来这月下老人还真忙啊,光为你裴贤弟系线就得多准备万千红丝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裴钰轩本来便有心事,怎搁得住他这般打趣暗讽,不由心中又气又疑,强捺着怒火,他拿起茶盏慢慢呷了口茶,阴恻恻道:“柳兄这话说的,似乎认定在下是浮浪子了?”
  柳泰成还未回话,忽见晚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抱着一个大盒子,开开心心地给他俩说:“你们看,这一盒绒花漂不漂亮?有七种颜色,我要买回去给我娘。”
  柳泰成起身笑道:“姑娘随便选,刚才贤弟付的银子,足够把敝店所有的绒花都买下来。”
  “既是给杜夫人买的,柳兄,你帮忙去拿几件像样的首饰出来,让晴儿再挑挑。”钰轩摇着扇子,也立起身,刚才的怒气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不用了,”晚晴摇头道:“别的就算了吧,买了我娘也不会戴的,之前我的簪环给她戴,她都不戴。”
  “二位稍等”,柳泰成向外边走边道:“我去帮姑娘挑一挑吧,保准杜夫人喜欢。”说完,便出去了。
  晚晴也要跟出去,被钰轩一把扯住道:“你不许出去了,在这里等着。”
  晚晴给他做了个鬼脸,悄声说:“你没为难他吧?”
  “我明明是善财童子,专门来给他送银子了,娘子又冤枉我……”钰轩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正经一点啊,”晚晴听他这般打趣,这才放下心安坐下来,看着桌上摆着待客的点心里有一样水晶糕,不禁心生好奇,道:“这个糕点奇怪的很哪,竟是透明的,是用什么做的呢?”
  话音刚落,便见柳泰成掀帘子进来,笑道:“姑娘喜欢那江米桃仁水晶糕,一会我让人多给你包些回去。”
  说着,又将手上的两支金梳篦递予她道:“杜夫人既不喜欢戴簪环,那这梳篦式样又新,用途又广,许多年长一点的妇人都喜欢,姑娘不妨一试。”
  晚晴忙忙道谢,接过梳篦一看,原来那梳篦用两片纯金打造成云头型,梳背中央雕着阔叶牡丹花,底座为祥云纹;反面亦是祥云纹为打底,中央刻了一对红毛绿嘴的鸳鸯交颈而卧。
  再看另一支梳篦,一样的材质造型,却是鸿雁衔金枝的图案,虽然简洁却极为精致。
  晚晴一见这两支梳篦如此精美,当即爱不释手,却不知价格是多少,因此一时打不定主意。
  钰轩见她踌躇,便将那鸳鸯梳拿来径直替她插在发髻上,笑着说:“好啦,我替你拿主意,这支你自己戴,那一支拿回去送给你母亲,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晚晴略有点尴尬地拔下梳篦,握在手里,看着柳泰成,硬着头皮问道:“如此,那谢谢柳公子了,不知一共价值几何呢?”
  “我说了,刚才裴贤弟给的足够多了,我又不是奸商,姑娘拿着吧。我这不还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吗?”柳泰成到似不以为意,笑着裴钰轩说道:“是不是啊,贤弟?”
  裴钰轩干笑了两声,道:“好,那我便不客气了,有请柳兄帮忙包起来。天不早了,我们不打扰柳兄了,这就走吧。”
  说着,便往外走,一行人走到马车边,早有伙计将首饰和糕点打包好,泰成接过,亲自递给晚晴道:“姑娘拿好了。”
  晚晴将首饰收下,却不肯收点心,只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泰成笑道:“姑娘不要客气,这是我家厨房做的,江米桃仁,最是补脾养胃,保准姑娘吃了喜欢。”想了一下,又道:“姑娘日后若还想吃,尽管开口。我让人给你送去。”
  晚晴还未说话,钰轩在旁笑道:“柳兄真是客气的很,那我替晴儿谢谢你了。”
  说着,不容晚晴再说话,硬是将她扶上车,害得晚晴只好回头对柳泰成仓促道了一声谢。
  柳泰成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了,这才铁青了脸,冷笑两声,摔帘进店后,随即将裴钰轩刚才用过的茶杯扔出去砸得粉碎。伙计们在外面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马车上,裴钰轩一收刚才在店里的嬉笑模样,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倒是晚晴逗他道:“怎么了?不是说自己是善财童子吗?现在把钱散出去不高兴啦?”
  “我竟然养虎为患了,”钰轩冷笑道:“真是逐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什么打雁啊,谁是雁啊?”晚晴白了他一眼,便要揭开那水晶糕,笑着说:
  “我看看柳家不仅首饰打制的精巧,这小厨房做得糕点要很精致呢……水晶色,好漂亮的颜色……是江米桃仁的呀,我还没吃过呢。”
  “扔出去。”钰轩忽命令她道。
  “什么啊?”晚晴没抬头,低头解水晶糕外面的丝线,还以为他开玩笑,好脾气地说:“你见过水晶色的……”
  话还没说完,手中糕点便被裴钰轩劈手一把抢过去,二话没说便掀开轿帘远远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晴儿惊呆了,气得直嚷道。
  “你当真要尝遍了所有的点心,才能确定哪个最好吃是吗?”裴钰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那柳泰成,是不是比我裴钰轩好上几分?他可以事事顺你的意,是不是?”
  他盯着她,眼中燃烧的全是熊熊怒火:“晴儿,你准备抛弃我了对不对?有一点困难,你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和我共克时艰,而是想着怎么趋利避害,跑得远远的去隔岸观火,对不对?”
  “你……”晚晴本不想和他在车上吵让人笑话,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轩郎,你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吧,你自己愧对我,却还没事人般的先将我一军?
  我和柳公子清清白白的,你心里也清楚地很。对,他的确爱慕我,但是,他不能爱慕我吗?我嫁给你了吗?还是……你已经纳了我做妾?”
  “杜晚晴……”裴钰轩冷不防被她击中了心事,当即恼羞成怒,他恨得咬牙,额上青筋迸出,嘶哑着声音道:“我就是太纵容你了,太宠着你了,才让你这般视我如草芥!!”
  “三公子认识我时,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从来不是什么名门淑女,我爹一个六品下的芥粒小官,怎么高攀你们侍郎家的清贵门第?
  你们裴家的女儿,都是高嫁王侯,我不信你裴三公子能真的会给我家下聘娶我。说起来,你也不过是一直哄着我罢了,我就是自己傻,我就是自己傻……”
  晚晴说着,那泪滚滚落下来,她掩面泣道:“明明姑姑的教训就在前头,我还是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钰轩听了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他眼圈迅速地红了,揽住晴儿,他哽咽道:
  “晴儿,你别离开我好吗?我真的害怕你会离开我,我真的害怕……晴儿,我愿意剖开我的心给你看,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事到如今,他知道他的婚事说什么也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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