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锅
恨过、怨过、折腾过, 皆无济于事。
慢慢也就想开。
孟古青笑:“我走了,满蒙亲和就看你了!愿娘娘早些诞下龙裔。为满蒙亲如一家, 添上顶顶重要的一笔。”
太后点头:“若真能如此, 娜仁就是整个科尔沁甚至全蒙古的大大功臣。”
娜仁:……
就很想拉着这姑侄俩往殿外瞧瞧,这会儿虽然日近黄昏,可到底还没黑。
快醒醒, 少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有史为证, 打从顺治以来,蒙古贵女就彻底终结了称霸大清后宫的命运。顺治虽然四个皇后一双蒙古来的, 还有四个蒙古妃位。
但六人皆无生养。
而顺治之后, 只有道光第六子奕訢生母孝静成皇后, 与穆宗载淳的孝哲毅皇后阿鲁特氏出自蒙古。
就在刚刚, 她跟顺治达成了形婚共识。
生娃是绝对生不出来娃儿的。
为防才抱上的大腿没过多久就变成催生主力军, 娜仁忙红着脸先给她们打起了预防针:“这……”
“这娜仁也想啊!可, 皇上有心励精图治,只惦记天下万民。昨儿夜里,还跟娜仁好一番耳提面命。只命娜仁用心管理宫务, 上孝敬好太后, 下约束嫔妃、好生教养皇子皇女们, 再不可给他添乱呢!”
牛不喝水都不能强摁头, 更何况堂堂帝王?
哦, 太后曾为了自己侄女努力过。
结果却压迫越反抗, 原本就不大和谐的一对儿终于分道扬镳。有这前例在先, 她再是刚强也不敢继续头铁。
也是怕极了再来个适得其反。
闻言干笑:“难得这混小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一国之君,肩头扛着江山社稷了。长生天保佑,祖宗显灵啊!”
“如此, 娜仁你便听他的。”
“横竖你还小, 子嗣的事情不急,不急哈!倒是这满语、汉语,得赶紧抓起来。不说多精通,总得有个大体的了解,以后与诸命妇们叙话才不会鸡同鸭讲。”
“你啊,别看现如今能走到你面前的都是蒙古人、满人王妃、命妇。一多半生来说一口蒙古话,另一半为了迎合咱们娘几个也学了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可皇上爱重汉臣,喜欢汉家文化,大力提拔汉臣的日子在后头呢!”
娜仁:……
就想给偶像比个大拇指,您说得怎忒对?
再下去个二百年,甭说蒙古话,满人都个顶个一口京片子,精通满语的都凤毛麟角啦。
被同化的叫个彻底。
千般感叹在心头一闪过,娜仁笑吟吟接过了这个送上门的好台阶:“是,妾谨遵皇额娘吩咐。回去就寻两个汉语、满语的师傅,勤加练习。争取用不上明年这会儿,就能用满蒙汉三种语言跟您对话!”
太后愣,继而大笑:“苏麻,快些拿纸笔来好生记下。明年的今日,若皇后做不到,看哀家怎生羞她。”
眼见苏麻喇姑真要领命,娜仁赶紧笑呵呵上前挽住了太后胳膊:“哎呀,皇额娘!人家只是哄您开心的同时顺便吹个小牛,您当长辈的多包容下晚辈又怎么了呢?干嘛非得拆穿啊!”
太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哎呀,这是哪家的小无赖啊?”
娜仁笑得眉眼弯弯,特别的理直气壮:“皇额娘家的!”
这下,便连孟古青跟苏麻喇姑都双双绷不住了。
太后一声令下,全员两个月俸禄赏下去。顿时阖宫欢声一片,等顺治到的时候,就见慈宁宫上下都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打他登基以来,皇额娘便日日殚精竭虑,绝难露出一丝笑容。才不过四十出头,就已经双鬓斑白、鼻翼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人一想起她,脑海中都同步出现严厉、严肃等词汇。
两辈子以来,顺治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畅快:“儿子见过皇额娘,皇额娘万福金安。皇额娘今儿心情不错呀,打慈宁门外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嗯!”太后点头。
没说孟古青的喜极而泣,也没说她们娘几个的私房话。
只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省心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懂些事儿了,还不许当额娘的老怀大慰?”
又被怼了个结结实实的顺治也不恼,只笑呵呵奉亲娘回主座上坐好:“许的,许的。”
“额娘十月怀胎生下儿子,辛辛苦苦抚养大。又殚精竭虑十余年,兢兢业业辅佐。为大清、为儿子、为爱新觉罗氏付出太多太多。儿子便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皇额娘万一。”
“偏儿子前头……”
“哎!这混账的,儿子自己都羞于启齿。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儿子明儿就着人将您宫门口那个后宫不可干政的石碑挪了去,今儿您先帮儿子过目下这罪己诏?”
太后愣愣地看着被塞进手里的明黄圣旨,又双叒叕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跟耳朵。
同她一样傻呆呆的,还有孟古青。
向来以怼皇上表哥为己任,一度以将他气走为乐的前皇后娘娘今懿德公主还夸张捂嘴:“长生天啊,这,这大婚还带补脑的?”
“不然怎么娶了咱们娜仁才第二日,皇上就变得这般英明神武起来!”
那你以前就是傻、就是憨、就是个欠揍的叛逆小青年。亏了运气好娶了咱们娜仁,才终于治好傻病、憨病、中二病的小表情。
气得顺治心火直冒,万千愧疚都燃烧殆尽。
只剩下快狠准的反击:“大概,这就是汉人所说的八字相合罢!”
“皇后性情淑婉,温柔体贴。便是劝谏的话,也说得声声入耳。还上孝顺皇额娘,下疼惜诸皇子皇女。管理宫务也井井有条的,赏罚分明着。虽刚被册为皇后,但表现已经相当不俗……”
而与她这出挑对应的,可不就是你这废后的处处不称职?
孟古青:……
就好想拧鞭子抽丫一顿啊!
可君臣有别,又是她挑衅在先,还刚接了人家圣旨。便有气,也得死死憋着。只以万千期待的目光看则自家阿巴嘎额其格,希望她能狠狠训福临一顿替自己出气。
结果……
太后怔愣许久,终于打开圣旨,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看完后。不但没恼,还殊为担忧地蹙眉:“这,也太过了些罢?”
“你当初固然不对,可……”
“也算是事出有因,改了也就罢了。无需在罪己诏中说得这般透彻明白,否□□间众说纷纭不算,日后史书……”
举凡帝王,谁还不在意个生前身后名呢?
旷世明君如唐太宗,不也……
摄政王为大清定鼎贡献良多,可说没有他的支持,她们孤儿寡母绝坐不稳这江山。他落得那般下场,太后自是不忍。但逝者已矣,能恢复庙号祭祀,将被牵累之人恢复原位并有所补偿也就是了。
实不必再搭上帝王声誉。
而且……
多尔衮确有其功,但又何尝无果?
比如杀豪格、投充逃捕等,也确有过不臣之心。
“不怕的!”顺治摆手:“是就是,非就是非。儿子犯过的错,儿子都认,无需遮掩。至于身后名?”
“李世民杀兄弑弟,迫使其父改尊太上皇。朱棣靖难起兵,硬生生从他侄子朱允炆手中夺得了天下。可说不忠不孝极了,但也没耽误他们被后人歌功颂德,誉为千古名君不是么?”
“皇额娘放心,儿子以后励精图治,让过往种种比起诸多政绩来说如沧海一粟。便被提及,也只得一句瑕不掩瑜便是!”
太后静默良久,方才拍着他的肩膀道了三声好:“我儿终于长进了,能当大任了。今儿起,哀家便能睡个安稳觉。以后都含饴弄孙,再不为朝堂琐事烦忧。”
“那哪成呢?”顺治笑:“儿子到底年轻,皇后也初初进宫,还不甚中用。且有许多事劳烦皇额娘呢,你可不能这就放手,任由儿子与皇后手忙脚乱。”
吃瓜吃得正欢乐的娜仁适时点头,一脸惶恐:“皇上所言极是,皇额娘可不能狠心不管娜仁。”
小鹿般湿漉漉,其间盈满渴求的小眼神。
看得太后顷刻心软:“管管管,就冲咱们皇后娘娘亲自下厨,为哀家洗手作羹汤的这份孝心,哀家也不能瞧着你手忙脚乱啊!”
娜仁点头,小笑容叫个甜美:“那皇额娘也管管皇上吧!毕竟若是没有他这个好儿子,您也不能有好儿媳对不对?”
这……
还真是特别的对!
太后再度绷不住,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惹顺治龙心大悦,对小继后一顿赏赏赏。护救皇子有功,赏!孝顺太后,赏!逗太后娘娘开怀大笑,赏赏赏!
从精美首饰到华贵布匹,素来朴素的帝王难得大方。
看得孟古青牙根紧咬,原地柠檬。
终于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善妒、奢侈、性子烈的,都特么是借口。
人要是不喜欢另外一个人,那他/她便连呼吸都是错的!!!她孟古青再千好万好,也架不住遇到了个瞎子。所幸她马上就能回科尔沁,回到阿布额吉身边,能再找个不瞎的,看得见她绝代风华的巴图鲁了。
孟古青笑,低低跟苏麻喇姑交代了声就悄悄出了慈宁宫。
却不知道她眼中的恩爱帝后回到坤宁宫后,便迅速脱下恩爱外衣,变得拘谨而又疏离起来。
顺治甚至还以帝王之尊向娜仁深施一礼:“今日之事,多谢皇后了。打从朕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皇额娘笑得这般轻松愉悦。可见她确实喜欢你,以后若有闲暇,还劳烦皇后多多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