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读一读吧。
请你读一读吧。
这样的杰作,不应当就这么消失在旧书堆里。
夏目老师,yyds!
所以我才想开一家书店。二叶亭鸣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撑着下巴笑着说,既然我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书,就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对了,我那边还有几本夏目老师的作品,下次一起带给你?二叶亭鸣接着道,别的作者的书也有很多,虽然作家没什么名气但都是非常不错的作品,你要是感兴趣的话,等我的书店开了可以过来看看。
织田作之助摩挲着封面上手写的标题,跟二叶亭鸣对视,二叶亭鸣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摆出一副没有半点心机算计的无辜样子。
但是但是肯定有哪里不对。
织田作之助想。
这本书或者二叶亭鸣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奇怪的魔力,才会叫他像中了什么奇怪的毒导致读书上瘾一样,一听见还有更多的书就心口一紧,催生出焦灼难耐的饥饿感,仿佛灵魂深处突然开出个无底洞,驱使他去摄入更多只有书本才能提供的食粮。
几秒后,织田作之助选择放弃抵抗:我可以现在就去看看吗?
当然。二叶亭鸣爽快地答应下来,正好我把书全整理好了,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织田作之助凝视他,手里紧紧捏着那本《我是猫》,但愿。
织田作之助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是踩进了二叶亭鸣设下的陷阱连他的天衣无缝都没能提前预见,不知目的为何的陷阱。
对此二叶亭鸣表示不负任何责任,他只是想着利用名著说不定能激发一丝对方作为文豪同位体的文学本能,才尝试着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努力,织田作之助自己对优秀文学作品的抗性过低,关他这个送书上门的好心人什么事呢。
他甚至还照顾到了普通人类进入时空间隙可能会引起身体不适,特意花钱租了一个仓库,辛辛苦苦把书从天守阁一本本搬进仓库里,就是为了能提供更好的体验。
虽然这种行为在织田作之助眼里,等同于打上了【早有预谋】的标签。
他们正在往仓库街的方向前进。这块靠近横滨港口的区域不久前刚刚归属于港口Mafia所有,但由于隔壁就是高濑会的地盘,港口Mafia对这里的掌控力度并不强,来自各方势力的货物在此停留周转,几乎每个晚上都在噼里啪啦热闹地放炮仗。
织田作之助很想相信二叶亭鸣清白无辜,可是他很难说服自己真的会有人在仓库街租一个仓库,单纯只是为了保存一堆外人眼里毫无价值的旧书。
城郊走到仓库街的路上,织田作之助已经头脑风暴了好几遍二叶亭鸣可能的身份和动机,从横滨本土的地下势力再到政府军警异能特务科,如此轮过一遍又延伸向外来势力的可能性,他连最不靠谱的彭格列都列入了选择项在他极少数的几次海外任务里,曾经受到过这个庞大势力的招揽。
最后他开口道:我不会再杀人了。
二叶亭鸣正走在他前面,毫无防备地把后背亮给他,闻言头也没有回,回答的语气透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这是好事。二叶亭鸣说道,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靠杀人过活。
不只是这样。织田作之助停住脚步,我想写我想到救人的那一边去。
写就是写人,所以他要明白生命的意义才行站在杀人的一边是做不到的,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到救人的一边能不能让他得到些什么,不过他认为这是值得尝试的方向。
至少、至少是现在,织田作之助不想再被拉扯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组织里,去做即使一些不杀人,也会比杀人更糟糕的事情。
如果你是看中了我作为杀手的价值,织田作之助盯着二叶亭鸣的后背,眼睛瞄准了心口的位置,坚定道,我拒绝。
二叶亭鸣沉默了。
他背对着织田作之助,所以对方看不见他脸上突然迷茫了一下的表情,也听不到世界意识嘲讽的声音。
【呵。】
【书不懂人心。】
世界意识用清浅冷淡如月光的声音,对二叶亭鸣无情地发出了嘲笑。
?
二叶亭鸣认真复盘了一遍自己跟织田作之助交往的流程,自认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最多只使用了那么一点点(比划)的小心机,但怎么也不至于被认为是在意图诱拐未成年加入非法团体吧?
他清清白白一本书,不应当,真的不应当。
二叶亭鸣因为这从天而降一口锅死机了一会才艰难重启,他用的时间实在过于漫长,因而回头又双叒看见织田作之助的枪口跟他say hi也是情理之中。
真的,你下次真的可以换个方法的。二叶亭鸣的嘴角勉强往上提了提又垮下来,他只好先举起手避免造成什么不妙的误解,嘴里解释道,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我的确是看中了你的价值没错,不过不是作为杀手的价值。
而是作为家的价值。
这次轮到织田作之助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重复问道:我?
没上过学没写过半行字的文章,读了本之后心血来潮要转行去写,但目前也只停留在口头说说而已的十四岁未成年织田作之助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作为家的价值。
嗯,你。二叶亭鸣肯定了他没听错,迈出试探的小jiojio,织田作之助没阻止他继续往前走,只是枪口依然稳稳对着他的心口。
于是二叶亭鸣一边往自己放书的仓库走,一边接着说:你知道我想开书店,但我想开的不是只卖书的那种书店,书籍出版和文学杂志也是很不错的发展方向,可以的话能做出一条完整的文化产业链最好。而想做文化产业,高质量的内容输出是最核心的部分,虽然我手里这些书可以提供一部分稿件资源,但想长期运作下去还是需要有足够优秀的作家供稿才行。
现在的作家水平你也在书店看到了,让我去跟他们打交道那还不如选你,毕竟你很有天赋这一点我可以发誓。如果你愿意写点什么,肯定能够有所成就,让你去做杀手才是对你天赋的最大浪费。二叶亭鸣耸耸肩,在自己租的仓库门口停下,还有,我会租在这里真的就是因为这里最便宜,横滨好一点的仓库租金比房子都贵,还只接受全款付账。
即使是这最便宜的仓库也直接榨干了二叶亭鸣的钱包,他正盘算着去老地方用老办法搞点钱来,顺便在那位兰堂先生面前再刷刷脸,这样等熟悉了就能送送书谈谈文学,尝试再挖一颗小甜菜到自己的菜园里培养成储备粮了。
织田储备粮一号作之助对二叶亭鸣的解释不置可否,他在二叶亭鸣打开的仓库门口观察了几秒,确认肉眼和他的异能力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放慢脚步走进大门。
你看,二叶亭鸣一摊手,向他展示仓库里一排排塞满的书架,我没骗你吧。
珠玉珍宝,琳琅满目。
《罗生门》左右是《舞姬》和《心》,《金色夜叉》一边与《一口剑》《五重塔》紧邻,另一边被《高野圣》和《照夜狂言》等等所簇拥,再旁边还有《人间失格》《斜阳》等搭配《夫妇善哉》和《堕落论》的无赖派套餐,隔着书架与《雪国》《伊豆的舞女》一排遥遥相对。
毕竟要是把太宰治和川端康成放在一起,即使文学史消亡了二叶亭鸣也觉得自己会在梦里被作家找上门。
书本在书架上摆放规整安静无言,它们远不及书店里那些畅销书那般光鲜亮丽,满身都是怎么修补也遮掩不去的岁月痕迹,但是只需在书架前站定,就像是一脚踏进了某个异空间,这些书里仿佛寄宿着神灵,正居高临下审视着来者的灵魂。
织田作之助久违地感受到手脚僵硬动弹不得的滋味,轰隆隆的嗡鸣敲击着他的脑袋,他的手一松,枪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二叶亭鸣没有骗他。他无需翻开书页,就知晓了这桩事情。
他正面对着这世上无人知晓的、神明所书写的杰作他听见耳边絮絮低语,要他拿起笔,至死方休地写下去。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也列在书架上,像映照着他灵魂的镜子,他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幻影从他身边走过,与他问好,与他谈笑,或拍着他的肩膀,久别重逢的老友般赞叹:织田君,你已做得极好了!
又忽然一瞬间,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织田作之助站在书架前,书只是书,无声沉默地与他相对。
可他确信,仍有什么存在正注视着他。
他们在欢迎你。二叶亭鸣说道,压抑下自己躁动活跃起来的能量。
织田作之助是这世界极少数【自发主动】对文学产生兴趣的文豪同位体,对于文学感知的敏锐度会比其他人更强,当跟这些过去文豪留下的遗产见面时,残余在书中的能量引发了共鸣,使那些已经逝去的文豪借由书籍的媒介,短暂显现出了残影。
他们在欢迎这位老朋友,和曾经过往的无数岁月那般,期待着对方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写出新的作品。
写吧,写吧。
我亲爱的朋友,请你写下去吧。
织田作之助伸手去碰触书脊上自己的名字,竟觉得陌生到每个字他都认不得了。
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气,像是把自己全身掷出去那般回应道:写。
第5章 第五章
二叶亭鸣满满一仓库的书,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有深究其来历,即使作者与他同名同姓的书本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也并不想去思考那究竟是碰巧与他同名,还是什么平行时空里另一个他的作品。
做人还是知道的少一点比较好,何况他就算刨根问底把二叶亭鸣这个人的一切弄得明明白白,又能怎么样呢?
织田作之助现在只想读书,从书架上随便抽一本,他就可以一字一句沉迷到不知白天黑夜,宛如掉进了米缸的老鼠。
于是二叶亭鸣直接给他了仓库钥匙。你想来时尽可以随便来,想要读什么书也尽可以随便看,看完放回原来的位置就行。他慷慨地承诺,外面不会打扰这里我用了点小手段,不过要是离开的话路上还请小心些,晚上附近总是过分热闹了。
织田作之助这次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钥匙,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他都已经跳进了二叶亭鸣给他挖好的坑里,还感觉不错自己往里填了几铲子土,没必要再矫情猜疑浪费时间。
织田作之助心安理得地拿着钥匙,开始频繁造访这间仓库。他正处在辞职待业的状态里,有大把大把的空闲可以自由挥霍,以至于时间长了二叶亭鸣都错觉织田作之助才是仓库驻扎定点NPC,不管什么时候他来,这位都维持着差不多的姿势,坐在灯下读着这样或那样的书。
一开始二叶亭鸣只在仓库里准备了最简单的桌椅,后来每次过来,织田作之助都会自觉给这里添上点新东西,从坐垫台灯摘抄记录的纸笔,到解决温饱需求的睡袋泡面电水壶随着秋意渐深天气转冷,他甚至添置上了一个被炉,在二叶亭鸣出现时不甚热情地邀请他一起进来暖和暖和。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仓库里布置齐全的角落已经比那幢废弃别墅更像织田作之助的安乐窝了,仓库里的书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明明都是些他第一次见到的作品,却如同他失而复得的珍宝那般。
以至于在这里度过的夜晚,他睡得都要更加安宁一些。
二叶亭鸣对织田作之助赖在仓库里当定点NPC的行为乐见其成。这没什么不好的,待得越是久这颗小甜菜就在他的菜园里扎根扎得越深,读的书越多汲取的养分越丰富,未来结出的果实也就会更加甜美。
虽然饥饿让他难受得要命,但他不介意为了美味再多忍耐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