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变化倒是大
思涵回神过来，并未立即言话，待沉默半晌后，才低沉而道：“是人，便皆会有软肋。本宫，自然也不例外。”
“但太过在意，未必是好事。皇上虽为长公主心系之人，但无论如何，长公主还是该为你自己考虑。毕竟，依照微臣所见，这东陵之国，缺了皇上照常运转，但若缺了长公主，是万万不可的。望长公主也三思，皇上那里，尽其所能的教导便是，长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心，伤神伤心。”
冗长的嗓音，依旧极为厚重而又认真。
思涵面色顿时一变，落在展文翼面上的目光也冷了几许，“东陵之中，自是皇上最大，这东陵能缺本宫，但却独独不可缺了皇上，怎如此道理，皇傅竟要颠倒？而本宫召你入宫的初衷，也是要你教好皇上，而非是任你在本宫面前提及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展文翼面色不变，瞳孔之色复杂厚重如初。
仅是片刻，他便恭敬的跪了下来，只道：“微臣之言，虽是大逆不道，但却发自肺腑。微臣此生，与师父一样，只衷明君，而长公主如今在微臣眼底，虽并非为君，但也宛若明君。”
低沉厚重的嗓音，诚恳十足，却也坦白十足。
思涵瞳孔骤缩，思绪翻转，一时之中，却也对这展文翼生不起气来。
待兀自沉默半晌后，思涵才低沉沉的道：“皇傅一片衷心，本宫甚是欣慰。只不过，往后这话，还是莫要多提，毕竟，本宫终归是女子，当不得君。”
这话一落，思涵微微弯身，亲自伸手去扶他。
展文翼神色微深，待得思涵的手接触到他的胳膊时，他浑身也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随即按捺心神一番，随着思涵的搀扶缓缓起身。
待他站定，思涵才将手收了回来，展文翼静静观她，缓道：“长公主这话，微臣记下了。只是，长公主为国操劳，如何如何，都值得歌功颂德的。而皇上那里，年纪虽是尚幼，但长公主却不得不多加管束了，毕竟，皇上终归是君，有些话，微臣也不可对皇上说得太过，劝得太过，亦或是教得太过，而关于一些德行之事，许是还需长公主亲自来教。”
“本宫知晓了，有劳皇傅提醒。”
思涵按捺心神的出了声，语气仍是抑制不住的有些幽远，待得这话落下后，她便开始再度踏步往前。
展文翼也缓缓跟来，却是未曾就此多言，仅是待随着思涵行了一段路程后，才突然而问：“此番江南救灾，长公主可是全然安好？”
思涵嗓音微沉，“暂且得过吧，虽中途生有事端，但终归是安然避过了。”
“长公主洪福齐天，安然归来便好，微臣曾听说江南流匪成行，加之一部分难民也有反心，是以这些日子也极为担忧。”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平缓之中添了几许不曾掩饰的认真。
思涵转眸朝他望来，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却也正这时，展文翼朝她对视了两眼，随即便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并未再言话。
“江南的确流匪成行，有些难民也被流匪唆使反叛，只不过，如今那江南的流匪已平，江南已安，本宫虽受累了点，但也并无大碍。只不过，皇傅推荐的楚予此人，倒是着实得力，江南救灾之事能如此迅猛的发展，水泻之事能如此快速的清走，倒也全是楚予的功劳。”
这话一出，展文翼似是并未太大诧异，仅是缓道：“楚予此人，往日在展家干活儿时便已极是勤劳，而今既能帮上江南水患之事，其一是因他的造化，其二，也是因长公主能给他如此机会。”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此番长公主回京，楚予也跟着归来了？”
思涵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江南水患遗留之事还未全数解决，是以，本宫便让楚予再在江南留些日子，帮灾民们清理淤道，再重新栽种粮食作物，待得江南稳定之际，本宫才有意将他调遣回来。”
说着，神色微动，嗓音也稍稍一挑，“皇傅能有如此一问，可是想早些盼楚予过来，从而再为展家效力？若当真如此，本宫便只能先委屈委屈皇傅了，待得楚予从江南归来，再将楚予此人还给皇傅。”
展文翼微微摇头，平缓认真的道：“长公主误会了。微臣最初收留楚予，也因看中他是个人才，也怜惜他多年都考不进科举三甲。是以，展家之中，并无太多事需他来做，但若楚予此人对长公主有用，便是江南稳定之后，长公主将他调回江南了，也不必再送回许府，只需稍稍提拔于他，让他继续为长公主与朝廷效力便成。想来，于楚予而言，多年科举之梦，便正是为了为国效力，是以，长公主若觉楚予此人尚可，便望长公主稍稍破例一番，真正封楚予一个一官半职，让他好生为国效力，也算是，圆了他此生的梦了。”
思涵缓道：“皇傅即便不说，本宫自也会封赏楚予。只不过，既是皇傅不找本宫讨回楚予的话，本宫便却之不恭，待他归来后，便安置在朝廷之中，为国效力了。”
展文翼稍稍松了口气，温润缓道：“长公主明鉴。微臣在此，先代楚予谢过长公主了。”
“楚予是人才，是以本宫才会任用。而皇傅你，也无需如此客气。”思涵低沉而道，待得这话一落，便瞳孔微缩，继续道：“此际夜色已是不浅，皇傅今夜回府后，便好生休息。皇上那里，本宫这些日子自会多加留意，也望皇傅对皇上，也忠诚不二，好生教导。”
展文翼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后，才略微厚重认真的道：“微臣知晓，长公主放心。”
“嗯。”思涵随意应了一声，而后不再言话。
一时，二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沉寂下来，清透之中，又无端透出了几许压抑。
待行至分路的岔道口时，思涵稍稍驻足偿。
展文翼则恭敬而道：“长公主这些日子也累了，望长公主回得凤栖宫后也早些休息，微臣，便告辞了。”
思涵转眸观他，仍未言话，仅是朝他缓缓点了头。
展文翼迅速抬眸扫了她一眼，而后不再耽搁，当即踏步而去。
一时，夜风凉薄，寒凉之意竟也极为难得的有些刺骨。
思涵目光静静的朝展文翼脊背望着，直至他彻底消失在夜色尽头，她才逐渐回神过来，而后回眸朝一直跟在身后不远的单忠泽望来，低沉而道：“明日，去查查宫中是否有番邦进贡的名贵山药，若有，便匀出一些差人送入许府，就说，本宫懿旨，称展文翼为国有功，特意赏的。”
单忠泽微怔，片刻已是敛神一番，恭敬点头。
思涵不再多言，待得单忠泽朝她点头后，她便回头过来，继续踏步往前。
回得凤栖宫时，殿内的灯火早已被宫奴们全数点好，连带墙角的松神檀香也已一并燃好。
浑身，也莫名的开始再度疲惫乏力开来，思涵并未耽搁，踏步径直朝不远处的榻旁而去。
待行至榻边，思涵解了身上的披风及外袍，随即开始入榻而歇。
这夜，睡意极好，便是周遭灯火通明，也毫不影响睡意。
中途，无梦无扰，酣睡极盛，待得翌日一早时，思涵才自行醒了过来，随即也未耽搁，当即唤了宫奴打水而入梳洗。
多日都不曾上朝了，是以，此番凤袍加身，发鬓上珠花与金步摇奢华繁杂，一时，望着铜镜中那极是雍容的自己，竟也是极为难得的有些不习惯了。
待稍稍用过早膳后，幼帝便已是领着周嬷嬷等人过来恭候了。
“阿姐。”刚刚入得殿门，幼帝便喜色亲昵的朝思涵唤了一声。
思涵瞳孔微缩，待迅速敛神一番后，才抬眸朝他望去，便见幼帝正拖着厚重的明黄龙袍朝她奔来。
“玮儿慢些跑。”她缓缓起身，按捺心神的平和而道，待得幼帝站定在她面前时，她才随意朝他嘱咐了两句，而后便牵了他的手，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早风浮动，略带凉意，扑鼻而来的空气，也是略微清新。
天空，略带朝霞，晴朗无比，想来今日之中，无疑又是酷暑一日。
思涵转眸朝天空扫了一眼，眉宇微微而蹙，并不言话，待牵着幼帝行至勤政殿时，便见文武百官已至，此际正三五成团的热络闲聊。
“皇上到，长公主到！”
正这时，身后的宦官顿时扯声而唤。
刹那，群臣顿时纷纷散开，急忙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恭敬而站，待得思涵与幼帝双双入座在高位时，群臣才弯身一拜，恭敬而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
思涵淡漠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倒见下方的群臣之中，除了蓝烨煜缺席之外，连那岳候竟也过来了，再瞧那岳候满面的严谨，那双常日里积攒着浓烈吊儿郎当之气的双眼，此际竟也目不斜视，沉寂自若，整个人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了一种不曾掩饰的淡定与正直。
不得不说，这清杉，变化倒是大。
思绪至此，思涵眼角也稍稍一挑，正这时，那清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当即抬眸朝她望来，一时，四目相对，便是这清杉外表再怎么装得淡定自若，但乍然迎上思涵的目光后，他那双沉寂淡然的瞳孔，此际竟也略微心虚的缩了缩，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了下去。
思涵神色微动，按捺心神，随即将目光朝身旁的宦官一扫。
宦官当即会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话一落，展文翼当先缓缓上前，恭敬平和的道：“长公主，科举之事，已即将开考。周遭各县涌来的考生皆已汇拢在了京都城内，只是，考生大多贫困，租住之地大多为廉价的西城之区，但西城之区则是风月之最，夜夜笙歌，是以，微臣想建议，可否在这五日内，限制风月之地，让考生夜里好生休息。”
思涵微怔，倒是未料到这展文翼竟会提出这等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