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欺软怕硬
江湖中人,少有良善之辈。江湖本身就不是一处善地,整日打打杀杀,不管用什么样的理由杀人,杀人总归是杀人,说不出花来。江湖中固然有义薄云天、侠义心肠的侠士,但更多的还是蝇营狗苟、唯利是图之辈。
尤其是中下层的江湖散人,不上不下,光脚不怕穿鞋的,不必顾忌什么风评面子,一切都以拳头大小说话,涉及到根本利害的时候,说杀人就杀人,哪管什么妇孺病弱,什么残忍而无下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欺压百姓之事更是不曾少干,百姓们惧怕他们,怨恨他们,又不敢得罪他们,于是每每见到这些人,都尊称他们这些人为好汉,若是谄媚一些,再加上“英雄”二字,连起来便是英雄好汉。
何谓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大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其本旨离不开“国”、“民”二字。这些整日为了一己之私而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何德何能当得起“英雄”二字?不外乎是百姓畏惧,以此称呼献媚求饶罢了。
以李玄都行走江湖多年的老辣目光看来,这便是一群“英雄好汉”了。
英雄非真英雄,好汉非好汉,狗熊恶汉还差不多。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高大男子,目光冷厉,像刀子一样,只是比起无道宗的护宗法王可就是云泥之别了,就是比之那些万笃门的刺客都相差甚远,李玄都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没有搭理的兴致。
秦素自然也不想理会这些人,更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抖搂威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想拉着李玄都离开。
只是在江湖上,欺软怕硬是常态,如果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就像露了黄白之物,许多“好汉”便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狗一般,一窝蜂地拥上来,不咬下一块肉来是绝不肯罢休。有句至理名言,人善被人欺,没有锋芒的善良就是怯懦。哪怕你是绝顶高手,如果太好说话,没有半点锋芒,那么也会被人轻视几分。以前的李玄都,一言不合就拔剑,树敌固然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可欺之人,更不敢小看他,这便是人性之恶了。
见李玄都和秦素想要离开,这几人对视一眼,嘿然一笑。虽然李玄都和秦素的本意是不想多惹是非,可落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露怯。再瞧秦、李二人的衣着打扮,谈不上富贵,也不寒酸,像是小富之家,落在他们的手中,就像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羊,岂有不宰之理。
其中一人闪身上前,阻住二人的去路,是个精瘦的汉子,腰间挂了一把尖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江湖中人。
这汉子带着几分猥琐之色,目光一直停留在秦素的身上,虽说秦素戴了“百华灵面”,看起来只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但此时天色昏暗,也看不大清相貌如何,这汉子只觉得女子身段窈窕,极是诱人。有句老话说得好:光棍打三年,母猪赛天仙。他已经素了好些日子,这时候乍见女色,自然按耐不住。
李玄都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若是依照他早年的性子,这会儿已经出手了,不过如今年纪大了,修身养性,却是没有当初那么冲动。按照秦素的话来说,得有宗师风范,渊渟岳峙,龙骧虎步,跟这些不入流的家伙较劲,有失身份。
于是李玄都再退一步,想要绕过此人。有句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此人竟是一挺肩头,向李玄都撞来,若是撞得实了,不但能将李玄都挤开,而且还能顺势一亲芳泽。
李玄都终于站着不动了,但听得“砰”的一声响,汉子的肩头已撞上了李玄都,然后直接倒飞出去。李玄都便如一面石壁,这汉子撞将上去,石壁纹丝不动,这汉子却撞了个头破血流,还被弹了出去。
这一伙人共有八人,其他七人原本还在看戏,等着欣赏自己兄弟如何调戏那个小娘子,尤其是看小娘子凄婉哭泣挣扎的样子,乃是他们兄弟的一大乐事,哪成想竟然遇到了扎手的点子。不过李玄都方才这一手不显山不漏水,谈不上惊世骇俗,他们仗着人多,也是不怕。于是又有两人纵身上前,抢在李玄都和秦素面前,拦住二人的去路。
李玄都继续迈步前行,其中一名光头汉子喝道:“何方高人,在我们兄弟面前显摆身手?”
李玄都充耳不闻,继续前行,两个汉子并肩而立,挡住去路,渐渐双方越来越近,从相距一丈到相距三尺,李玄都又踏前一步,两名汉子对视一眼,一起伸出双手,往李玄都双肩猛力抓去。眼见二人双手手指刚要碰到李玄都肩头,突然之间,两个汉子的身形腾空而起,飞出数丈。在一众惊呼声中,两个汉子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
倘若李玄都经过蓄势蓄力之后,再将二人击飞,倒也谈不上奇怪,奇在两个汉子站着不动,而李玄都缓缓走近,却陡然间将两人震飞,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李玄都用了什么手法,竟这般将人震得飞出数丈之外。两个汉子落下时身形稳实,绝无半分狼狈之态,若是不知内情之人见了,还以为他们自行跃起,显了一手轻身功夫。
这些汉子的头领是个富态的胖子,走在后面,乍看之下像个富家翁,满面和气,可脸上的一条长长疤痕却将这几分和气彻底冲散,再细细看去,一双狭长细眼中尽是狠辣。
他初见李玄都不动声色地将猥琐汉子震飞,心下已经十分惊讶,自忖这等本事自己虽然也有,但使出之时定然十分威猛霸道,决不能如这年轻人那么轻描淡写,也决不能如此举重若轻,待见他又将两个兄弟震飞,心下已非惊异,而是大为骇然。他知自己这两个兄弟都是好手,不但与人厮杀时十分狠辣,境界修为也已有抱丹境,但二人一招未交,便给对方震飞,那是生平从所未见之事,眼见几个兄弟吃了这亏,又欲奔上去动手,忙叫道:“住手!”
话音落下,就见三颗人头已经高高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