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舅舅
“没错。”顾大人点头：“正是前朝将军顾定威。当年祖父早就料到大魏王朝气数已尽，早在城门被攻破前让父亲带着我和妹妹出了城。不过数日，金陵这边就传来祖父身亡的消息，父亲乍闻一时受了刺激，生了场大病，当时兵荒马乱没有医药大夫，我只能带着你娘去山上采药……”
顾大人的叙述中充满了对回忆的无奈和唏嘘：“那日下雨，我怕你娘着凉便没让她跟着去山上，只让她待在家中照顾父亲。谁知回来时，屋子里像是被洗劫了一番，你娘不见了踪影，父亲也倒在地上。”
“我托人照看了父亲后，开始四处寻找你娘的身影，最终我从流民嘴里听到了你娘被劫匪把抓去的消息，劫匪抓了一群姑娘准备卖去江南。”
“等父亲身体稍稍转好，我们就启程去了江南，但是在江南辗转数年一直没有得到过你娘的消息，我就猜你娘可能是中途逃走了，毕竟她从小就十分聪慧。”
“后来父亲去世，朝廷也重新开科取士，我便隐瞒了出身参加了科举，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娘。”
“顾氏兵法是祖父最后留给我们的东西，为了不被有心人发现，父亲把它一分为二，让我们各自保管。我一直以为你娘被抓，东西可能早就被劫匪搜了出来，所以在认回汪茹雪的时候没有向她提起这件事。直到谢喻舟拿着兵法出现，我才发现此事是我大意了。”
顾大人道：“欢欢，之所以没有把你认回顾家，是我和喻舟共通商议的结果。”
“为什么？”这也是戚映欢一直想不通的结果。
难道是因为顾大人怕被人嘲笑认错了外甥女，所以索性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从顾大人的言谈和秉性来讲，并不是这么死要面子的人。
戚映欢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听顾大人道：“你姑老太太是昌宁帝闻名天下的姝贵妃，你曾祖父是前朝将军，是魏朝忠臣、外戚。如果不是为了方便寻找你娘的消息，想必我不会投身于大齐朝。”
并不是说顾珏对大魏忠心耿耿，而是顾家的出身始终是一颗没有引爆的炸弹。若是一直能隐瞒下去便罢了，但要是哪天被揭穿，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万一以为他是潜伏在朝堂，准备反齐复魏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谢喻舟说不如将错就错时，他同意了这个提议，最后只认了戚映欢做干亲。
顾大人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哪一天顾家的事被发现，我希望至少你能置之事外。”
顾大人着实算用心良苦，这回轮到戚映欢沉默了。原来并不是不认她，而是有苦衷，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多。
谢喻舟拍拍小姑娘的背。
同时他也想起了当天与顾珏单独见面时最后的对话。
顾珏问他：“你能保护好她吗？”
这是来自长辈的诘问。当时雅间内十分安静，沿街的叫卖声、跑堂的脚步声、炉子上烧开的热水气鸣声，都被对方的气魄所压倒。
当时谢喻舟对顾珏做了个揖，郑重其事道：“顾大人请放心，我会护她一世周全。”
顾珏松开了眉头，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谢府的书房内，静寂无声。
顾大人看着戚映欢的眼神中带着长辈的慈爱。
下一秒，顾大人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他变幻了下表情，语气冷然：“那日你在顾府门口被劫，其实是汪茹雪身边的海嬷嬷察觉了你的身份，她想杀人灭口，幸得上天保运，你平安无事。”
“海嬷嬷已经被我处理了，剩下的汪茹雪，她既然想当顾府的表小姐，我就让她一直当下去，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你和顾家的关系，即便哪天顾家出事了，你也不会被牵连。”
此时顾大人的一番严词，才让戚映欢有了他身居高位的实感，如果真是一点手段都没有，又怎么能做到朝中大员。
顾大人为她想了这么多，说一点都没有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为你考虑这么多。
戚映欢感觉唇齿间十分干涩，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谢谢舅舅。”
听到这一声舅舅，顾大人的表情微微有些怔忡。
渐渐地，他的表情柔和起来，他搭上戚映欢的肩膀道：“一转眼兰心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老天待我顾家不薄，总算盼到了这一日，想必祖父在天有灵也深感欣慰。戚家那群人的事，喻舟和我讲了，你娘的账我会替她讨要回来！”
顾大人牵起谢喻舟和戚映欢的手交叠在一起：“喻舟是个好孩子，你与他好好过日子。”
“能听到这一声舅舅我就没有遗憾了。”他眼眶湿润：“等出了这个门你还是喊我义父。”
“我明白。”戚映欢点了一下头，既然是对方的愿望，她不想把这一番情意付之东流，或许真正的戚三妞会一往无前想要认回亲人，但她不是，她从头到尾都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能明白就好，不要怪舅舅。”顾大人温和地笑了下。
不知为何，戚映欢在他眼里看到了几分酸涩，戚映欢一时讷讷，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此时竟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揭穿此事，有时候装傻也是一种幸福。
顾氏兵法交还给了顾珏，也算她对便宜娘亲有了交代。
一下午的时间，戚映欢对顾珏说了不少这些年的事。
顾珏有时候听得兴起，会拍着桌子道：“不愧是我顾家的女子，有气魄！”
“欢欢比我家两个臭小子要懂事得多！”
顾珏是个文人，但骨子里仍保留着几分气魄，大概来自顾将军的基因。
在感人肺腑的甥舅认亲结局后，顾大人表示要和谢喻舟单独说会儿话，大抵是男人之间的谈话。
谢喻舟对戚映欢道：“放心，答应带你一起去青河的事我不会反悔，我会说服顾大人，你且安心。”
要是谢喻舟不提，她就差点忘记了这事。
书房留给了二人。
等戚映欢走远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是聊自己去留的问题，自己为什么不能在场！
可恶，又被谢喻舟骗了！
戚映欢气冲冲地想要回到书房，结果这时吴若愚回禀道：“少夫人，玄明道长来了。”
好吧，谢喻舟算你逃过一劫。
和玄明道长交代了接下来的事，又忙着安慰了忧心忡忡的谢母，再准备了上路的行礼。
等到了半夜，戚映欢才有空和谢喻舟算账。
戚映欢拿着谢母平时用来量衣服的尺，在身前来回比划，她皮笑肉不笑道：“现在我们来说说贾戊仁的事。”
贾戊仁，这个名字是当初谢喻舟骗她说是劫匪雇主的名字。
现在细细一想，什么贾戊仁，明明是假、无人才是！
谢喻舟笔直地躺在床上，如同乖宝宝一样把双手置于胸前，他呼吸平稳：“戚姑娘，太晚了，明早我还要和下面的人商量赈灾治洪的事，这事回头再说。”
“……”
戚映欢憋了好几口气，只能放下手中的量尺。
看在你有要事的份上先饶你一回！账先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