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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背后算计

  宁樱心下大惊, 对方冲力大, 撞得她身子直直往后倒, 噗通声摔在地上, 后背着地, 疼得她闷哼声, 眼里起了泪花。
  金桂见势不对, 欲伸手搀扶宁樱,不待她有所行动,被后边伸出来的手捆了, 堵住嘴托着往后走,吓得金桂花容失色,左右挣扎着, 这会儿人大多去前边了, 金桂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知宁樱被坏了名声, 她别想活了, 伸着手, 一脸绝望。
  听着金桂的呜咽声渐渐远了, 宁樱眨了眨眼,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对方明显不给她机会, 话完,往前压着她往旁边山洞里走, 嘴里的话下流粗鄙, “在南山寺的时候就想对你动手了,谁知被人坏了事儿,你姐姐就是个勾引人的,你想来也不差,啧啧啧......”
  假山萦绕,其中有许多山洞,白天会有孩子在山洞里玩捉迷藏,洞口小,程云润推着她弯腰才能过,在又一次程云润按着她的身子往下穿洞时,她抬脚用力一顶,使劲全力踢向他的小腿,程云润好声色犬马,身子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宁樱笃定他承受不住。
  谁知,捂着自己嘴的手用力一扭,差点拧断她的脖子,只听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道,“是不是以为是我会松开,没尝过你的味道,我才舍不得放手。”他也不准备继续往里了,推着宁樱躺下地,平日怜香惜玉的他这会可不管宁樱是否身子承受不住,他打听清楚了,谭慎衍和宁樱定亲了,早先让长公主和六皇子去宁府不是无的放矢,双方暗中交换了庚帖,只是不知为何,消息没有传出来罢了。
  想到谭慎衍加诛在他身上的痛,恨得他双目充血,伸手开始拉扯宁樱的衣衫,下流道,“待你成了我的人,我看他怎么面对。”
  宁樱被他猛力的撞在地上,后背压着细碎的石头,疼得她呜咽出声,而身上的程云润开始拉扯她的衣衫,宁樱身子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听衣衫嘶的声破裂,宁樱脸色煞白。
  “果然是个尤物,这吹弹可破的皮肤,比你姐姐的还好。”宁静芸肌肤白嫩光滑,程云润爱不释手,尤其欢愉时,双手掐着宁静芸软弱无骨的腰肢,愈发亢奋,这会看宁樱露出来的大片锁骨,眼神一暗,俯下身去,重重咬了她一口,略有遗憾道,“这皮肤好是好,可胸都没长出来......”
  语声一落,只感觉石缝中一股冷气迎面而来,不待他举目望去,冷厉而来的箭刺入他胸膛,带着他一块飞出去撞在石壁上。
  谭慎衍站在假山外的庭院里,双目嗜血,幽幽的望着石缝里的一切,一箭后,他利落的从腰间又取出一枚,拉弓,嗖的声,箭势如破竹的飞了出去,没入程云润另一边胸膛,程云润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满腔复仇的狠劲化作无尽的惊恐,他被钉在石壁上,双眼瞪得大大的,那种无边无尽的害怕竟让他忘记之了中箭的痛,双腿不住的哆嗦着。
  那种感觉,好似又回到刑部监牢,任人宰割。
  趁着程云润失神的空档,宁樱撑着爬起来,顺着石缝口往外边走,后背衣衫被血浸湿了一片,她顾不得了,半边身子刚探出石缝便被人抱了起来,宁樱啊的声叫了起来,待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花香,她忽然鼻子一红,委屈的哭了出来,声音瓮瓮的,极力克制着似的。
  谭慎衍双手搂着她的腰,像抱小孩子那般抱着她,听她哭得厉害,眼神闪过嗜人的狠戾,晚上皇上设宴,文武百官都会去,他看宁府的人到了,问秋水宁樱的去处,得知她还在风礼院,他欢欣鼓舞的来接她,暗想能和宁樱多待会儿,没料到叫他遇着这事儿。
  避暑山庄的别院以风花雪月和六部名称相叠为名,风礼院,风户院为最外,满月院为最里,一路走来,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他沿路摘了些宁樱喜欢的花儿,远远的看见一小厮捂着丫鬟的嘴朝树丛堆里蹿,若是别人,谭慎衍自不会多管闲事,他一眼就认出是宁樱身边的金桂,金桂对宁樱忠心耿耿,上辈子宁樱死后的丧事都是她操持的,谭慎衍心里感激她。
  看金桂挣扎得厉害他心知不好,心颤得厉害,疾步走上前的瞬间,手里的花顺势而落,谭慎衍毫无所察,目光森然的盯着不远处的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哨子,凑近唇边吹了下,如鸟儿的啼叫声散开,他收了哨子,大步往前,穿过假山时,听到旁边传来声不同寻常的声音,当即,他浑身升起股难言的怒气。
  对程云润,他早就存了杀心,当日废了他双腿,喂他吃下生不出儿子的药,一半是惩罚他对宁樱起了歹心,还有一半,是不想他继承清宁侯府,他放他一条生路,他竟敢打宁樱的主意。
  幽暗的目光透过石缝看向靠着石壁失了言语的程云润,阴沉道,“你自己不想活了,我成全你。”
  程云润面如死灰,颤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连喊救命都忘了。
  谭慎衍抱着宁樱快速的朝风礼院走,他一转身,便有人上前钻进石缝,很快,里边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听得宁樱身子一颤,谭慎衍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了,况且,手里黏黏的触感也在提醒着他宁樱受伤了。
  金桂被人救下,这会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看谭慎衍抱着宁樱走过来,她看到宁樱鲜血淋漓的后背,捂着嘴哭出了声。
  谭慎衍没和她说话,走来两紫色衣衫的侍女,给谭慎衍施礼后,推开宁樱的屋,手脚麻利的抬着水进了屋。
  宁樱趴在谭慎衍肩头,两世为人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心里怕得喊不出声,脑子乱糟糟的,被程云润咬了一口后,总觉得她要死了,心里竟然蔓延起无限的遗憾,她和谭慎衍好不容易才有重来一世的机会,她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侍女放下水,将白色的小瓷瓶放在床前的柜台上,恭敬的走了出去,顺势轻轻带上了门,金桂没回过神,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进去,见二人朝外边走,她咬咬牙,跟着走了出去,她身上的衣衫乱着,被人发现不好,屋里有谭慎衍照顾宁樱,一时半会不会叫她,想清楚了,金桂回屋,快速换了身衣衫,想到方才的事儿一阵后怕,换衣服的手都是抖的。
  谭慎衍褪下宁樱的衣衫,后背的肌肤一块一块的血渍,他目光一沉,宁樱趴在床上,这会儿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然让金桂进屋吧。”
  看着谭慎衍的那一刻,她有许多话想告诉他,结果只顾着哭了,这会脑子恢复清明,却说不出口,巾子碰着后背,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眼眶一热,又落下泪来。
  谭慎衍绷着脸,宽厚的手掌,挥刀射箭百发百中,此刻捏着巾子的手却有些许颤抖,浑身散发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气,宁樱老实趴在床上,不敢说话,后背火辣辣的疼得厉害,然后,又是一阵凉爽,凉得有些痒,伸手想挠,刚举起手,便被谭慎衍按住了,“待药膏干了就好。”
  宁樱点了点头,不一会儿,药效褪去,伤口又开始疼了,她看了眼窗外,再过些时辰,晚宴就要开始了,今日皇上设宴,她不能不去,可身侧坐着的谭慎衍闷声不吭,她小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让金桂伺候我洗漱,我娘还在云雪楼等着呢。”
  谭慎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从衣柜里挑了件衣衫,衣袖上有些墨渍,看得出是宁樱常穿的,又挑了件大红色肚兜,眼里不带一丝旖旎,折身回到床边,而宁樱搂着被子坐直了身子,洁白如玉的脸上挂着泪痕,跟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似的,谭慎衍目光一软,坐在床边,伸手道,“我帮你穿衣服。”
  他到的时候看程云润埋头亲了他一口,锁骨前的红痕极为打眼,他目光陡然锐利,吓得宁樱双手一抖,差点松开了手里的被子。
  “罢了,我让金桂伺候。”他不知看到宁樱胸前冒出多的痕迹,他会控制不住将程云润杀了。
  金桂换了衣衫就在门口候着,看门从里打开,谭慎衍神色不明的瞪着她,金桂呼吸一滞,垂头含胸的屈膝施礼,她是宁樱的贴身丫鬟,宁樱出了事儿她难辞其咎,尤其,被人坏了名声,往后想嫁人都难。
  男欢女爱,在庄子上没有忌讳的前提是二人乃名正言顺的夫妻,宁樱和程云润,传出去,宁樱会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你进去吧。”
  金桂颔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替宁樱重新梳洗好,扶着她慢慢出来,宁樱后背的伤有些触目惊心,都是被尖锐的石子磕的,麻麻点点映在白皙的背上,极为刺目,金桂眼眶通红,不时低头抹泪,宁樱安慰道,“没事儿,过些日子就好了。”
  谭慎衍看她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浓妆艳抹,精致的五官楚楚动人,目光暗了暗,上前牵着宁樱,小步的往外边走,“金桂留下,我让紫娟跟着过去。”
  金桂先是一怔,然后跪了下来,面色灰败,宁樱回眸看她一眼,柔声道,“跪着做什么,快起来,谭侍郎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去了云雪楼,被里边的主子瞧见了会认为不吉,你受了惊吓,回屋好好歇着。”
  金桂眼圈红肿,一瞧就是哭久了的缘故,宁樱是小姐,晚宴不能不参加,金桂倒是不用必须去。
  金桂抹了抹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去是给宁樱丢脸,难受的点了点头。
  紫娟是院子里的侍女,宁樱想起宁静兰的事儿来,问谭慎衍宁静兰的事儿是不是他让人做的,她以为,院子里的侍女是宫里的人,但看方才二人对谭慎衍的恭敬,倒不像是宫里的人了。
  谭慎衍没有否认,“她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庶女,你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那种人,往后直接打发了。”又问宁樱伤口还疼不,宁樱如实的点了点头,看谭慎衍变了脸,急忙补充道,“不是钻心的疼了,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当时的情形宁樱并未怎么反应过来,心乱如麻,脑子转不动了,如今却是一阵后怕,若是被程云润得逞,她一辈子就毁了,至少,是不可能嫁给谭慎衍了。
  “别想太多了,是我连累你,狗急跳墙,没想到他连清宁侯府的名声都不顾了,可惜清宁侯的一世英名。”经过假山时,宁樱身子有一瞬的僵硬,面上装得云淡风轻,谭慎衍握着她的手如何感觉不到她的抗拒,步伐微顿,问宁樱道,“害不害怕?”
  宁樱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在,我怕什么。”其实,回想上辈子的事儿,谭慎衍并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她刚管家的时候,府里的丫鬟婆子看不起她,谭慎衍送了她两个婆子,压制得侯府的下人无话可说,她学管账,谭慎衍立即送了她个能干的账房先生,胡氏不喜欢她,他便想法子不让她每天去青竹院立规矩,连她生不出孩子,他都不曾有过休妻的念头。
  有他在,她的确没什么怕的。
  谭慎衍猛地抱过她,如远山的眉轻轻蹙着,声音略微沙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哄人容易,但是他却说不出口,有的誓言,只有等两人老了,才能知是不是真的,否则,说了也是白说。
  见他纹丝不动,宁樱轻轻推了推提醒他后边有人跟着,眼角瞥到地上一抹亮色,惊讶道,“那儿有一捧花儿呢。”五颜六色的花儿拿枝叶捆成一小捧,孤零零的躺在小路上,成了最美的点缀,谭慎衍循着她的目光瞧去,松开她,上前捡了起来,挥了挥上边的灰,放在宁樱怀里,“送你的。”
  本该欢欢喜喜的送给她,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儿。
  打结的手法和宁樱先前收到的花儿一样,想象谭慎衍拿着花儿,看到她差点被人轻薄的心情,喉咙一热,慢慢垂下头去。
  “走吧,晚宴开始了。”谭慎衍不愿回想那时的心境,索性宁樱没有出事,否则,他会将程云润凌迟。
  云雪楼人满为患,大家绕着八仙桌,十人一桌,男女不分,两人刚走进去,便有无数的目光投射而来,宁樱松开谭慎衍的手,在一众花红柳绿中找黄氏的身影,谭慎衍拉着宁樱往里边走,小声道,“晚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往里走吧。”
  昨天若有人还因着谭慎衍和宁樱的关系摇摆不定,这会瞧着都明白了,顿时,一众官家小姐盯着宁樱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六皇子和薛怡瞧见谭慎衍了,起身朝谭慎衍挥手,谭慎衍会意,牵着宁樱往六皇子一桌走。
  薛墨有些时日没见宁樱了,依着谭慎衍的醋劲,他可不敢招惹宁樱,待宁樱坐下后,他稍微打量宁樱一眼,他是大夫,生平对血和药极为敏感,宁樱身上涂抹了药,他吸吸鼻子就能闻见,再看宁樱落座时动作僵硬缓慢,料定宁樱受了伤。
  心里不免觉得诧异,以谭慎衍的为人,宁樱受了伤,一帮人都会跟着遭殃,这会儿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装。
  他咳嗽两声,往谭慎衍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六小姐受了伤,用不用我帮忙开点药。”他鼻子灵,宁樱身上涂抹的药膏是薛庆平调制的,止血消痛,由此来看,宁樱伤得不清,想到什么,他忍不住往宁樱身边多看了两眼,不怀好意道,“我可与你说,虽说能止血消痛,可有些地方不能抹,抹了,往后容易得病。”
  他想,以谭慎衍的定力,定是忍不住得手了,女子第一次行事都会流血,以宁樱的小身板,哪承受得住谭慎衍的孟浪,难怪谭慎衍找了诸多借口要把大家住的庭院换了,原来是别有用心,亏得好些人不明就里从舒适敞亮的院子换到西边,都以为是皇上心血来潮,殊不知,是眼前这位搞的鬼。
  不待薛墨想得更远,凳子被人一踢,咔嚓声断了只脚,薛墨身子一扭,摔了下去。
  周围坐着人,见此,好些小姐掩面笑了起来,望着薛墨,羞红了脸,薛墨生得儒雅,偏生性子和谭慎衍一样,都是不喜生人的,故而,那张桌上,只坐了宁樱,谭慎衍,薛墨,薛怡,以及六皇子,周围有许多人跃跃欲试,然而都怕丢脸,六皇子受宠,谭慎衍和薛墨都是个不近人情的,而宁樱,她们和她不熟,若是谭慎衍开口撵人,谁都丢不起那个人。
  柳府的人也瞧见那桌的情形了,柳大夫人阮氏没料到宁府会和柳府平起平坐,对嫁出去的柳氏,阮氏多少瞧不上,每一次柳氏开口都是为了帮忙,久而久之,心里愈发瞧不上这个小姑子了,不成想,宁府三房入了礼部,宁伯庸去了户部假以时日,谁更高一筹不可知,柳氏往前在她跟前都小心翼翼着,这次明显不同于往常,让阮氏心里不舒服,但看宁樱和六皇子六皇妃同坐,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宁府的小姐差不多都说亲了,剩下来的是些庶女,阮氏倒是想趁机和六皇子交好,苦于几个女儿都说亲了。
  柳氏坐在她身侧,见着这一幕,像是出了多年的一口恶气,哪怕宁静芳因为宁樱被送去庄子不能来,此刻看阮氏不痛快,她心里对宁樱的恨意少了大半,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徐徐道,“小六和六皇妃关系好,大嫂不知道吧,六皇妃送了好些补品来宁府,说是给小六补身子的,能得六皇妃青睐,也算小六的福气。”
  阮氏听出柳氏在酸她,抿了抿唇,心下不屑,黄氏坐在边上没吭声,秋水和她说谭慎衍问宁樱的去处,想着谭慎衍是去找宁樱了,宁静芸的事儿已成定局,宁府和青岩侯府的亲事不用瞒着,此时看二人携手而来,黄氏心下宽慰。
  看得出来,谭慎衍极为照顾宁樱,这门亲事算是对了。
  “我瞧着小六生得花容月貌,品行端庄,不怪六皇妃和她交好,只是,小六毕竟是个小姑娘,和谭侍郎牵牵扯扯成何体统?”阮氏明褒暗贬,讽刺宁樱不懂规矩,柳氏没急着说话,看了眼黄氏,见她没露出反对的神色,掩面小声道,“大嫂可别乱说,小六和谭侍郎可是交换了庚帖的,若非谭侍郎和三弟忙着,亲事都定下了。”
  阮氏暗暗吃惊,不动声色打量边上的黄氏一眼,看不出来,她教出来这样女儿一个比一个争气,大女儿先是和清宁侯府世子说亲,毁亲后又挑了新科状元,两门亲事都没成,然而黄氏挑人的目光却是十足的好,换做她,都不保证能从一堆寒门学子中挑出未来的状元,如今,宁樱又和谭慎衍说亲,这门亲事比给宁静芸的好多了。
  青岩侯府什么地方?有皇上敬重着,手里又握着实权,和一般侯府不同,阮氏说亲,从没肖想过那种人家,心里清楚身份悬殊大,二则是开不了这个口,索性直接歇了心思,没想到黄氏这般能能耐,京城里想嫁到青岩侯府的小姐排着长龙,身份比宁樱尊贵的比比皆是,凭什么最后轮到宁樱?
  阮氏不解。
  天色暗下,篝火缓缓升起,黯淡了一空繁星,挺着脊背熬过吃完饭,宁樱后背又开始火辣辣的疼,她绷着脸,尽量忍着,谭慎衍朝她方向瞅了眼,站起身,扶着她站好,朝六皇子道,“我带樱娘转转。”
  六皇子挥手,他也要去陪皇上了,问薛怡,“你与我一道还是跟慎之他们一块?”
  语毕,感觉周遭的空气陡然一冷,六皇子讪讪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向谭慎衍,“罢了,你们去吧,我和怡儿陪父皇去了。”视线落到中间孤零零的薛墨身上,眼神不由得带着同情,“墨之啊,你也让岳父抓紧给你说门亲事吧,否则,留下一个人,你姐夫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薛墨嘴角抽搐了两下,五个人,留下他一个,的确有些不太好,看向谭慎衍,商量道,“福昌给我玩玩如何?”
  他觉得福昌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好玩多了,何况,他还有话问福昌。
  谭慎衍挑了挑眉,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六皇子看薛墨的眼神愈发觉得楚楚可怜,和薛怡离开时,忍不住道,“该给墨之说门亲了,和慎之身边的小厮扎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薛怡抽了抽嘴角,“他估计是有事吧。”
  六皇子没有多问,到了皇上跟前,已收敛了脸上开玩笑的神色,内敛的给皇上请安。
  另一边,谭慎衍和宁樱沿着侧边的林荫小路往回走,树上挂满了灯笼,晕红的光映在宁樱些许发白的脸上,谭慎衍沉吟道,“是不是又疼了?”
  两侧山林间有桌椅长凳,二十步一座凉亭,不过这会人多着,谭慎衍和宁樱没有进去,程婉嫣瞧见宁樱了,她和谭慎衍走在一起,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小鸟依人,极为登对,想到宁静芸的死,她算是明白为何宁樱不当回事了,人家攀上高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宁静芸那样的姐姐只会给她丢脸,宁樱也是个逢高踩低的。
  因而,旁边的小姐说宁樱坏话时,程婉嫣附和了两句,对宁樱,她心里也不太喜欢,却不想,前边的谭慎衍回过头来,目光迸射着阴冷的光,在摇曳的烛影下,阴森恐怖,程婉嫣看不清谭慎衍脸上的表情,只是被他盯得全身发毛,周遭的人一时安静下来,不敢开罪这个刑部侍郎。
  宁樱自顾走着,若非后背疼,她会有闲情逸致欣赏周遭的风景,避暑山庄的地势好,里边的园林更是打造得美轮美奂,每一处都带着皇家园林的尊贵,宁府的百年庭院也不能相比。
  “程世子你把他怎么样了?”宁樱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程云润对她做下的事儿她不会饶过他,然而,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少了人,很容易被人发现,谭慎衍在朝堂得罪了一帮人,若被人抓住把柄,会连累谭慎衍,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谭慎衍走得慢,这会路上没人,他大着胆子牵起宁樱的手,缓缓道,“死不了,他毕竟是清宁侯的长子,死了,清宁侯不可能不追究。”只是,他再也不会给程云润站起来的机会了,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给敌人留口气就是给对方往自己身上捅一刀的机会。
  宁樱点头,回到风礼院,谭慎衍叮嘱她好好休息,让紫娟在院子里守着,转身阔步走了,没缠着她耍流氓,也没恋恋不舍,宁樱觉得她该是有事儿,金桂受了惊吓,伺候宁樱的时候格外用心,一个劲的忏悔,宁樱无奈,事情怪不得金桂,她也没料到程云润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地方动手,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了,程云润竟不怕闹起来。
  她只能趴着睡,否则压着伤口疼得受不住,迷迷糊糊间,听外边传来说笑声,声音洪亮,宁樱眯了眯眼,醒了过来,金桂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耷拉着耳朵,该是对傍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宁樱动了动,“是不是彤妹妹回来了?”
  话声刚落,宁静彤便蹦蹦跳跳进了屋,似是没料到宁樱会在睡觉,吓了一跳,随即欢呼起来,“六姐姐,你怎么都睡了,山间放孔明灯的好多,可漂亮了。”
  她走到床边,眼神亮若星辰,小脸上尽是笑,形容一番天上的孔明灯,又说起另一事,“听说二皇子他们比赛射箭,结果伤着人了。”
  说得急了,她有些口干舌燥,跑到桌前,自己垫着脚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绘声绘色道,“听说伤着清宁侯府大少爷了.......”
  宁樱身形一震,双手撑着床爬了起来,金桂忙起身扶她,身子跟着紧绷起来。
  宁静彤没发现二人的不对劲,见宁樱眼神一亮兴致勃勃极为感兴趣的样子,她愈发来了精神,放下茶杯,欢天喜地的走到床前,双手撑着床沿,将程云润受伤的事儿娓娓道来,“二皇子他们圈了一群鸡在林子里,比赛谁射得多,谁知二皇子射着了人,听声儿不对,以为有刺客,又射了一箭,叫侍卫把人抓出来才知是清宁侯府的大少爷,当即请太医为程大少爷看病,程大少爷吃了药不见好,且四肢瘫软,仰着脖子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像是嗓子哑了,小太医也去了,说程大少爷沉迷女色,早已被掏空了身体,太医开的药是针对受重伤之人的,像程大少爷这种,药效太过,过犹不及,反而毁了身子。”
  大家都在传这件事,程云润之前的名声一直不错,从宁府退亲后,程云润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也多是苦情主儿的形象,庶长子的事情一出,众人对他的看法才变了,如今又有小太医的话出来,程云润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侯夫人和侯老夫人当场晕过去了,有的人说程云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不是侯老夫人捂着,程大少爷的名声早就传开了。”有些事儿宁静彤不是很懂,大多是转述别人口中的原话,射中人的是二皇子,二皇子认定程云润是刺客,清宁侯府的人不敢说什么。
  宁樱没料到谭慎衍胆子大得敢嫁祸给二皇子,她想到什么,问边上的银桂道,“可瞧见谭侍郎了?”
  宁静彤才五岁,有的事儿不懂,银桂则不同,听宁樱一问她就明白了,徐徐道,“谭侍郎负责皇上的安危,二皇子嚷着有刺客,谭侍郎就去皇上那边了,没有牵扯进去。”
  所有的人都说是程云润的错,程云润喝了酒,醉得不省人事,脸上身上还有许多伤,该是喝醉酒在哪儿摔着了,幸亏是二皇子他们撞见了,若是哪家小姐撞到了,有理说不清。
  宁樱心里松了口气,谭慎衍箭法精准,宁樱不知他怎么嫁祸给二皇子的,只是,谭慎衍射程云润的箭是特制的,如果太医对比箭的伤口就知道其中不对,穿着鞋下地要去提醒谭慎衍,金桂担心她拉扯到背后的伤,示意她小心些,宁樱一怔,想到谭慎衍有能耐陷害二皇子,不可能没考虑到箭的不同,她不过是关心则乱。
  想到这,她脱了鞋,又缓缓爬上床躺着,宁静彤玩了一天有些累了,银桂抱着她去洗漱,金桂看没人了才敢小声的和宁樱说话,“小姐,谭侍郎......”
  “傍晚的事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往后也别再提了。”程云润算是彻底废了,往后再也掀不起风浪,她心里松了口气,至于程云润为何会说不出话,她也不想多问了。
  宁樱受伤的事儿瞒不过黄氏,得知程云润的下场,她没有多说,只是感慨道,“回京就该定下你和谭侍郎的婚期了,有他护着你,娘心里放心。”谭慎衍嫁祸给二皇子的确冒险了些,但他能为宁樱出这个头比什么都强,换做其他人,或许直接毁亲了,哪还会帮着报复回去。
  宁樱点了点头,和谭慎衍接触越多,她愈发觉得谭慎衍不像上辈子那般冷情,该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别庄的生活千篇一律,宁樱收到了许多帖子,奈何她后背伤着,黄氏替她拒绝了,胡氏作为青岩侯府的主母,也来了避暑山庄,对别人问起谭慎衍和宁樱的亲事,她只字不提,眉目间多有轻视之意,众人都是心思灵活的,好似明白了什么,再看黄氏,便带着些鄙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氏没点头谭慎衍就和宁樱订了亲,其中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
  甚至有人想到二人是不是珠胎暗结,做了丢脸的事儿,不得不成亲。
  黄氏倒是表现得淡然,她也不是爱解释的人,别人拐弯抹角的问她当不明白似的,当初宁静芸和程云润的事情她没有出面解释,这次亦然。
  看双方表情不对付,众人对宁府和青岩侯府的亲事都不看好,还没进门就招婆婆不喜的人,多半是品行不好,难怪宁樱不出来见人。
  消息越传越厉害,宁伯瑾也一而再再而三被人问起宁樱的亲事,对方的口吻明显觉得宁府配不上,他不如宁伯庸圆滑,却也做不出当面给人甩脸色的事情来,温和道,“谭世子和小女的亲事,是青岩侯亲自上门求的,长公主也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样不少,至于侯夫人不提,约莫不是不知道吧。”
  宁伯瑾这番话就是有些打胡氏的脸了,最初若胡氏开口解释两句,事情哪会传到今天这种地步,他甚至听人说宁樱可能是怀上了,这种无稽之谈宁伯瑾不理会,不代表他由着人往宁樱身上泼脏水。
  宁伯瑾的话完,有心人就不敢说什么了,青岩侯被皇上囚禁在府,照理说不敢出门,但他们都知晓,青岩侯是离开过侯府的,御史台有意借此弹劾但碍着之前皇上包庇的事情在前,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听了宁伯瑾的话,众人又忍不住想得更多,胡氏不是谭慎衍生母,中间或许有什么龃龉,否则,好好的,为何青岩侯会自己出面商议谭慎衍的亲事?
  继母和继子,自古以来就是不和的。
  于是,有些疏远黄氏的人又开始热络起来,说起来,胡氏不过是个继母,谭慎衍是世子,又是刑部侍郎,胡氏的儿子可什么都不是,偌大的侯府都是谭慎衍的,该巴结谁,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见风使舵的人多了,气得胡氏咬牙切齿,她起初还怀疑谭富堂出门是不是商量重回朝堂的事儿,拐着弯打探两句,没想到,他竟然瞒着自己给谭慎衍定亲去了,还是他亲自去的,叫她脸上无光,她是谭慎衍名义上的母亲,谭慎衍的亲事理应交给她才是,结果,一众人瞒着自己。
  胡氏发了一通火,却拿宁樱没有法子,宁樱是老侯爷看中的孙媳,老侯爷对宁樱比对她好多了,她和谭富堂成亲,聘礼少得可怜,而宁樱的,不用说,光是谭慎衍生母留下来的就够了,何况还有老侯爷生平积攒的。
  她气愤归气愤,面上仍维持着一派从容,大方得体的举止倒是让众人看不明白了,因而也不敢太过得罪她。
  宁樱后背的疤脱落,留下大片红色印记,金桂看得落泪,宁樱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不舒服的地方不是后背,而是胸,这几日,胸口总会一抽一抽的痛,不敢碰,轻轻一碰疼得她龇牙咧嘴,她隐隐知道该是胸在发育的缘故,可那种疼,叫她有些受不住。
  待回京时,她的胸微微鼓起了些,不过还不显,这几日金桂常常盯着她的胸瞧,银桂也是如此,宁樱浑身不自在,连黄氏落在她胸口的目光次数都多了起来。
  回京后,老侯爷亲自上门和宁伯瑾商量好她与谭慎衍成亲的日子,后年的秋天,九月初十,老侯爷心里明白自己活不过那一年了,回府后,露出诸多感慨来,罗平搀扶着他,安慰道,“老侯爷别想太多了,您好好的,会等到那天的,薛太医出门游历时不也说过,有的人明明药石罔顾,却一年又一年活了下来,您也会的。”
  老侯爷本来有些自怨自艾,闻言,倒是打起了精神,“是啊,慎衍那孩子,总要看着他过得好才行,你瞧着,小六真能和慎衍合得来?”他一眼就喜欢宁樱这个孩子,但又怕谭慎衍为了宽他的心,故意讨个媳妇回来。
  罗平明白老侯爷的心思,笑道,“世子爷什么心思您还不懂?从小到大,您瞧着他像是委屈了自己的?”
  老侯爷想想还真是,谭慎衍从小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当年胡氏那般待他,他将慎平推进水池可一点没心慈手软,感慨道,“那就好,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中意小六是再好不过了,我也算安心了。”
  老侯爷亲自去宁府商议谭慎衍的婚期京城上上下下传开了,要知道,今年老侯爷统共出过两次门,一次是上朝觐见皇上清理门户,一次就是为谭慎衍的亲事了。
  一时之间,关于宁樱,大家攒足了劲儿打听,宁府的帖子更是源源不断,柳氏不卑不亢,从中挑选对宁府有利的人家前往,秦氏要操持宁成昭的亲事,一时半会走不开,黄氏张罗着宁静芸的亲事,对应酬也没多大的兴趣。
  中秋节时,昆州又来信了,苟志听说宁静芸从清宁侯府出来,又像黄氏提亲想娶宁静芸,黄氏中意这个女婿,可宁静芸的性子,黄氏担心苟志吃亏,对宁静芸,她也有些束手无策,京城外的人家不好找,且不知对方品行,宁静芸又是个会来事的,闹大了,丢宁府的脸。
  于是,等宁成昭成亲了,黄氏都没想到怎么安置宁静芸,倒是宁伯瑾中意苟志,和黄氏道,“苟志在昆州,把静芸送去让她吃些苦头也好,总在落日院关着不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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