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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记 第5节

  他语气甚笃,没有一丝慌张,元剑雪犹疑了一瞬,对面森寒的刀尖已经戳到了他的面上。
  剑拔弩张中,一只手压在他的肩上,力量沉稳,他蓦然抬头,望见李容渊眸色深深,神色中带着止意。
  元剑雪自然而然地松了剑,对面的亲卫也退了下去,望着地上躺着的阿妹,他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块肉,哑着声唤了句:“九表兄。”
  李容渊拍了拍他的肩,元剑雪此时神志清醒了些,意识到对面是太子,是储君,方才那情形若是被御史参上一笔,怕是要祸及全家。
  阿素却心潮澎湃,真的是阿兄来了。她小小地哽咽了一声,那么多年没见了,活着的阿兄。有个蓬松的白尾巴正搭在她脸上,是绝佳的掩护。阿素偷偷睁开眼睛透过那片白绒望了一眼,发觉阿兄正将年幼的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而他正立在阿兄身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阿兄抬眸望了太子一眼,低声道:“臣妹顽劣,多谢殿下相救。”
  李承平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只是说完之后觉得颇有些不自然,以袖掩口轻轻咳了一声,帐中沉闷而尴尬着。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安泰梳着高髻,堆雪一般的肌肤,流云般的乌发,只披了件轻裘,身后跟着四个侍女,帷帽下白纱翩跹。
  她虽已生育了两个孩子,但韶华不曾离去,娇艳窈窕如少女。匆匆而来,一点脂粉未施,簪环也有些乱了,却依旧光艳逼人。
  她得了这骇人的消息,来时气势汹汹,想着要好好治一治这造谣之人。然而当真望着幺女躺在长子怀里双目紧闭,生息全无,泪水一下止不住划过粉腮。
  阴谋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然而经历过大风大浪,她向来心智坚定,异于常人,眩晕了一瞬便睁开了眼睛,灼灼的目光在帐内环视了一周。
  承平上前一步,唤了句:“姑母……”
  安泰望了他一眼,却径自走到自己长子身前,抬手落下便是一声脆响。
  “你做得好兄长。”
  元剑雪仰着面,脸颊上立刻红了几道,却一动不动生受了,抱住怀中的幼妹又紧了紧。
  李承平一震,脸色青白,那巴掌就如同扇在帐中所有人脸上,身边的卢湛想拦一栏,安泰怒而笑道:“我教训自己的儿,难道还要看谁的脸色。”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颤,有人在身后扶着她的腰,低声道:“姑母仔细些。”她知道是小九,他从小体贴稳妥,兄长的儿子里她最爱他。安泰闭目缓了缓才开口道:“扶我看看阿素。”
  阿素听着那清脆巴掌声整个人都有些发懵,阿娘竟为了她打了阿兄。她一直以为阿娘更偏爱阿兄一些,自耶兄殁后才像变了个人,之后他们母女误会渐深,隔阂难消。然而瞧此时她将年幼的自己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发顶,手里还握着她的一只小鞋,无声垂泪,才知道原来阿娘爱她也是一般。
  此时她真想扑进阿娘怀里痛哭一场,却一动也不能动,那白团子跳进她怀里,微微带着暖意。
  阿素正胡思乱想,却忽听安泰低声道:“……我的宝儿最是怕黑,那下面定是又黑又冷,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娘又怎么能放心,待禀明宅家,让五娘去陪你。”
  阿素觉得五娘这名字有些熟悉,再想想,她之前女伴,可不是唤作五娘,而如今,难道是说自己?阿娘要五娘去陪自己,那是要赐死她?阿素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自己才刚活了过来,难道又要再死一次。
  阿素在心里叹道,阿娘,您可真是我的亲娘。
  安泰声音虽低,但身边之人却将这话都听了去,李承平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喜悦。他原本便欲将那小娘子灭口,这样便再没有人知道胡蜂的事,只是却怕更惹人怀疑。但若姑母迁怒于她,有意将她赐死,便再好不过了。闻言登时眸色一深,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忽见李容渊望着他的目光沉沉,又有些迟疑起来。
  安泰淡淡望了李承平一眼,忽然转向身畔道:“小九。”
  李容渊被点了名,只得上前一步,安泰审视着他道:“方才所言,你以为如何?”
  李承平有些紧张地望着李容渊,姑母一向愿意听他的话,若他肯劝上一劝……然而李容渊却淡淡道:“恐怕不妥。”
  安泰声音微微带着冷意道:“哦?有何不妥。”
  李承平知道那是姑母生气时的样子,只是李容渊却并无惧意,望着安泰低声道:“枉造杀孽,恐损永宁福缘。”
  现在不仅姑母生气,李承平也怒意翻涌。他这理由找的太巧,一出口便几乎即刻断了姑母这念头,也断了他的生机。
  果然安泰犹豫了一瞬,叹了口气道:“那便再议。”
  之后她似乎已经累极,望着自己的长子道:“带阿素回去吧,你阿耶也要回来,总要……总要让他再看一眼阿素。”
  阿素只觉得胸中酸涩难当,阿耶阿兄都还活着,自己却死了,一命换两命,她却觉得值当的很,阿娘还年轻,大约很快会有别的孩子,过个几年,会不会便将她忘了?想到此处既怅然,又欣喜。
  她迷迷糊糊躺了许久,才发觉这帐中的人大约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听得太子冷道:“方才你为何要拦着姑母。”
  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李容渊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令人心惊。他轻声道:“殿下以为姑母是什么人,恐怕她早起了疑心,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而殿下……”他笑了笑道:“殿下恨不得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怕此番姑母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李承平瞠目结舌,却知道他说的每一字都无可辩驳,若是姑母知道了真相……恐惧深深从他心底升起,这次,他是真的怕了。他慌得不行,转身便握住他的双手,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卢湛看着太子如同抓着救命稻草的样子,叹了口气。一抬头九皇子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卢湛不敢与之对视,即刻便退在一边。李容渊解了大氅,双手笼在袖里,五官若刀刻般分明。
  “无须忧心。”仿佛是从九天之上垂落的低叹,卢湛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正望见那蜷缩着的人影。
  阿素但觉一凛,那白团子也猛地跳开了,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只知烧得越发昏沉,连周围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此时一粒火花忽然从炭盆中溅落,嘭的一声,长秋殿中的绮丽与奢靡,遗憾与怅惋,似乎都飘散在景云二十三年的风雪里。
  再醒来之时,浑身火辣辣地痛,热度倒是退下了。奇异的香薰混着酒气,燎得人睁不开眼睛。衣衫全被解开了,一双粗粝的大手在她身上使劲地搓揉,阿素吓了一跳,猛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双老妇人浑浊的眼睛。
  第6章 不识 阿素猛然低下头,知道自己不该那……
  那老妇人见她醒了,嚎了一声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念叨了许久。阿素差点被她捂死在怀里,好不容易挣脱了,才发觉自己还在这帐中,身上的湿冷衫裙连着小衣都被褪下,身下垫着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从小受的教养令她万分羞赧,刚想去捞那晾在炭火旁的衣裙,那老妇人一双大手直接将她推了回去,中气十足道:“五娘躺着罢,余事老妪来做。”
  说着又拿过身旁的一只精美银壶,其上奔马栩栩如生,足下踏着火焰莲花。老妇人将里面的酒液又倒出了来些,拉起她的臂膀用力的搓揉,阿素挣不过,只得随她。将她全身反反复复都搓了一遍那老妇人才有些满意,之后举着银壶又喂了她几口烈酒,自语道:“这便妥了,不然落下病根,不好生养。”
  阿素闻言呛了一口酒,却有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将寒意都驱散了,浑身暖融融,她十分感激地望着那老妇人,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方才那老妇人唤她五娘,阿素心中便是一沉,现下恢复了些气力,便即刻抓住她的手道:“如今……如今是什么年景?”
  那老妇人掐着她的人中哀道:“我的心肝儿,莫不是魇住了,怎么说起胡话。”
  阿素挣开她道:“阿嬷只管说。”
  那老妇人拭了拭泪道:“自是景云二十三年,待明年开了春……”
  只是她话音未落,便被阿素打断。阿素呆呆的坐着,半晌回不过神来,原来她真成了五娘,还回到十年之前。只是她一低头,却看到自己颈中正系着那个万字纹团花素锦囊,是耶娘为她求的,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登时扑在那一堆衣裙处翻捡,正见阿兄那把红宝银匕首也在。
  阿素有些糊涂了,这东西是她带在身上的,为何五娘也有,难道冥冥中有什么天意。只是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拽过那半干的衣裙穿上,将那银匕首也捂在怀里。那老妇人见她说话行事颠三倒四,只当是落水受了惊了,又将她揽在怀里一阵疼。
  阿素窝在她怀里想,大约她便是五娘的乳娘。从小无论是府中还是宫中,照管她的乳母保傅从未有如她这般粗鄙的,但真心实意却是相同的。想到此处对五娘不禁一阵歉意,若不是与自己同坐一车,她也不会落了水没了性命,难道正因如此老天才要罚她来做五娘?
  帐外的卢湛听着帐内阵阵哀嚎,内心一片焦躁。那小娘子的乳娘原是一开始便等在帐外的,太子走后方唤她进去,却没想那老妇进去后竟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他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一步跨了进去,便见炭火旁的一老拖着一小伏在他脚下。
  他望了那老妇人一眼,即刻转向她身边刚醒的小娘子,心下登时一顿。方才未曾注意,这会在明明暗暗地火光下看了,面前竟是个极妙的美人坯子。虽还带着稚气,但伏拜之间姿态楚楚,让人心生怜意。
  阿素还未明白状况,便被老妇人拖着跪在一人的长靴之下,她偷偷抬头,发觉面前正是方才太子身边那人,绯服银鱼袋,应是任东宫高职。她正思考着,便听那人沉声道:“小娘子可还记得,此前是如何落水。”
  此间内情难道不是你最清楚,阿素无奈想,却知不能说错话,只能楚楚抬头,只作不知所措的样子。
  卢湛见她怯怯地望着自己,倒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由和颜道:“莫怕,说出来便不治你的罪。”
  阿素心道,演得倒似真的一般。然而她也只能俯身一拜,垂下眸子道:“明公万福,奴只记得那车行的向风一般快,不知怎的就冲进了湖里,骇得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在这里了。”她望了一眼身边的老妇人,像是怕极了似的,向她身后躲了躲。
  这回答令卢湛有些满意,然而犹自不放心,意味深长道:“那落水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阿素此时明白,他是要封自己的口,睁大眼睛抬起头,一脸茫然样子望他。
  卢湛见她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低声道:“那如若别人问起,你当知如何之说?”他的声音带着森森冷意,不待阿素回答,身边的老妇人以为她吓得傻了,将她揽在怀里,一连声应道:“晓得的,晓得的。”
  卢湛负手在帐中走了几圈,回身又望着这老的老,小的小,应兴不起什么风浪。又将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一番,觉得也无什么破绽,便大步走了出去。那老妇人在他身后捧着那银壶期艾欲言,卢湛回首望了一眼,摆手不耐道:“贵人赏的,留着吧。”
  阿素才松下一口气,帐中便涌入了两队亲卫。打头是个高大威武的男子,刀剑森严,阿素瞧着应是东宫的武官。这架势是要带她们走。阿素刚迈了一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拽着她裳角,低头一看,才发觉正是方才那只白团子,腿上似乎受了伤,黑漆漆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子。
  阿素心一软,弯下腰将它抱进自己怀里,那老妇人在一旁搀着她,抚慰道:“五娘莫怕,家去。”
  那武官引着她们出了帐,外面正停着一辆华轩,两匹骏马并驾,马尾梳成三络,其后车舆之上开着一幅小窗。
  只是还未上车便被另一队人拦下了,阿素远远望见茫茫然间少年样子的阿兄正高高骑在马上,金鞍玉辔,剑眉星目,只是薄唇抿得很紧。她心中一顿,不知他为何去而折返。卢湛却似意料之中般,遥遥朝他拱了拱手。
  此时另一队侍从上前,不由分说带着她们上了另一辆油壁车,内里宽敞了许多,鎏金香球中散发的是她熟悉的味道。
  元剑雪截了人,才草草拱手回礼,望着卢湛道:“不敢劳烦卢少詹。”
  只是话语虽无不敬,却没有要下马的意思。卢湛面上依然带着笑,默默退在一旁,躬身望着他们挟着那一老一小远去了。元剑雪要来截人,也是在九皇子意料之中,此时自不能强留那小娘子,但待着风头一过,她还不是插翅难逃?这人证终究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且让她先安稳几天,只怕日后她的命运便由不得自己。卢湛望着远去马车,微微叹了口气。
  然而阿素对于自己命运毫无察觉,她坐在车中,靠着隐囊,白团子安静地卧在她膝上。阿素偷偷将手扎进它的绒毛里暖着,冻得它一哆嗦。虽知这实是自家的马车,她心中还是一阵忐忑,悄悄挽起车帘,透过流苏正见阿兄正骑马行在一旁,表情严肃。行了不一会那车果然停了,有两个侍从打起帘子,一阵风雪便灌了进来,阿素一抬头,刚好望见阿兄正打量自己。
  只是他的瞳孔中倒映的是全然陌生的影子,身边的老妇人迟疑地唤了句:“世子。”阿素猛然低下头,知道自己不该那样专注地瞧他。
  之后便有个声音落下,带着哑意:“将今日的事讲与我听,不许有一丝遗漏。”
  阿素曾无数次想过倘若能再见到阿兄要说些什么,然而当他英朗的面容真的鲜活现在眼前,她沉默片刻,却最终摇了摇头,低声道:“记……记不得了。”
  元剑雪望着她乌黑的发顶,知道她定是吓得怕了,见她抱住那只受了伤的雪狐,与她同岁的永宁亦是一般,心中一阵柔软酸涩,轻声道:“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暖意,阿素却依旧抿着唇,摇着头。什么也不能说,好不容易才溯回一次,不能让阿兄再陷入险境,即便是梦里也不行。
  她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便一直低着头,她知道阿兄定不会为难她这么一个小娘子,果然许久才觉察到一点动静,只是抬头便见他眸子中浓浓的失望,那一点暖意也消失了。阿素心中一紧,纤指嵌在白团子的绒毛里。
  此事急不得,元剑雪望着面前怯怯的人影,按捺下焦躁的心神想,永宁到底是不是意外坠湖,须得将那马车捞上来细细查验,再来审她。
  “送她们回去。”他泠然道。
  那声音是冷的,车帘被掀开,又猛然阖上了,有雪花窜进来,落在身上也是冷的,只是油壁车却又动了起来
  定是被阿兄讨厌了,阿素想。
  白团子在她手里不安地扭着身子,阿素轻轻揉了一把它才安静下来。轩车飞驰,阿素靠在车窗边上,只见茫茫来路上一片无尽的车辙印记,然而去处却是皑皑如新,正如她未知的前景。
  皇家猎苑在南山,油壁车走了许久终于见到连绵城垣的影子,临到南门启夏门巍峨的阙楼前慢了下来,两队配刀带兜鍪的监门卫上前,只望了一眼那车,便恭敬地放了行。
  车轮严丝合缝通过石槛上两道卡口,油壁车缓缓穿过城楼右侧门道,沿着宽阔平坦的沙堤一路向北而行。这车甚华美,引得道旁之人纷纷侧目。贵人出行,未设路障,有几个浮浪少年大着胆子围上来,未及靠近便被高大的骏马踏翻在地,一人直直滚入道旁水沟,其余惊惶作鸟兽散。阿素有些忐忑,不知车将停哪一坊。她已不记得五娘谁家的小娘子,也不好问身边的老妇人,只记得自己当初在众人中一点,便选了她陪自己去猎苑,却没想之后竟连累她殒命。那时年纪小,阿素自己也受了惊吓,昏昏沉沉了几日,却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窄袖连枝花夹罗襦,套着锦半臂,倒是暖和,料子也是好的。只是娇贵了这些年,这衣衫一挨身,便察觉与平日穿惯了的质地还是不同。身边只有老妇人一人,未带婢女,应不是极富贵的出身。不过北面是皇宫,挨着的几坊也都是诸王和世宦勋贵的宅子,若是向北,总好过向西,倘若离兴道坊近些,那便更好了,还能再找机会多看一眼耶娘。
  只是这车并未一路向北,而是驶过六七坊便停了下来,未走坊门,却停在一道白墙之外。
  此时雪下得大了些,乱琼碎玉之中,阿素撩起车帘看去,远处高大的朱门金钉金铺首衔环,朱漆莲座廊柱林立,两只石镇兽不怒自威。仰头视之,这门楼竟有两层之高,嶙嶙灰瓦,其后悬山连绵,宅院深深。
  能在坊墙之上单独凿门,自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官宦高门,若她不是生在王府长在宫中,视之自然也会觉得是极气派的。
  这样的人家,便是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了,阿素怔怔地想。
  见她出神,那老妇人大手一挥将她捞进怀里,半扶半抱的将她带下了车,阿素只见朱门外戟架上幡旗招展。她仔细数了数,两列共十四戟,十分威严,此时倒有几分刮目。
  前世府外耶娘各立十四戟虽不必提,阿素却知单列十四戟也不是一般人家,需带职事三品以上,还要有勋在身,或是祖上荫的爵位。这家中难道受过开府仪同三司,或是上柱国,亦或是州府大都督之类?
  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上背着一桩太子与雍王暗斗的命案,这样的人家,究竟能不能护得住她?
  方才见了这车,阍室中早有值宿之人疾跑向内通传,之后出来两个灰衣仆,将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慢慢向内拉开。老妇人扶着阿素走过碎石小路,一边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边在她耳畔低声念叨着五娘小心。
  阿素过了门,抱着白团子,最后回望一眼逐渐隐没在风雪中的油壁车,只见那高高的朱门重又缓缓地阖上,将一切前尘隔绝在外面。
  第7章 五娘 难道这才是上苍让她重活一次的真……
  虽有那老妇人一路扶着,但热度又发上来,阿素颇有些头重脚轻。此时她倒真希望自己一闭眼睡过去,再醒来一切皆是春秋大梦。
  然而如今万般由不得她,这府院深得没边儿似的,过了那道朱红大门,蜿蜒绕过粉白的影壁,又沿着曲折的廊庑一脚深一脚浅走过四五进院落,三两方园林,才到了内宅深处一座亭亭而立的楼宇前。冬日的北风依旧有些凛冽,歇山顶上的悬鱼仿佛都冻得打颤儿,阿素紧紧搂着白团子,白团子也死命钻进她怀里,似是依偎在一处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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