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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崇仁学堂

  看着面前的文胸和三角内裤,一个柔弱白皙的拳头狠狠砸了下来。
  林永蝶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显然许茹宝已经将廖琴,顾青衣都列为不信任人员。
  参与样品设计的定是许茹宝绝对信任的人。
  想到眼前这些样品都是自己的二嫂亲手设计的,林永蝶就恨。
  虽然知道孟水芸是受许茹宝要挟,才不得不在许家绣坊工作,但林永蝶还是看不得孟水芸让许家绣坊大放异彩。
  林永蝶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座庞大的空旷的厂房只是锦云绣坊的一角。
  单凯用开电器厂做掩护,实际是在建设绣坊。
  抚摸着一个个绷架,放眼望去,哪里有人?
  万事俱备,只是没有工人和绣娘将一切“做”起来。
  也曾试图联系了几个许家绣坊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和工人。
  许家绣坊工钱高,逢年过节总要发一些银钱,加上许家绣坊的前身是林家绣坊,有着几百年的基业,如今的许家绣坊更是中国第一大绣坊。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些,没有人愿意进入一家刚刚开起的,并且和许家绣坊有世仇的绣坊,尽管这家新开的绣坊的幕后人也是许家绣坊的二股东。
  在金钱上,林永蝶不担心,她已见识了单凯背后雄厚的实力。
  林永蝶深深叹息了一口气,一切的一切,都要建立在人的基础上。
  林永蝶决定去荷塘村,看看家人。从英国回来就一直在忙,还不曾看过家人。想起自己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娘,林永蝶就有些打怵,不过片刻后,这个美艳的少女就笑了。
  那是自己的娘,自己最亲的人,许久不听那唠叨,还有些想念。
  或许自己能说动孟水芸成为锦云绣坊的人呢?
  忽然,林永蝶又摇了摇头。
  自己的这个二嫂已为林家付出了太多,自己为什么还要让她陷入危险中呢?
  ……
  崇仁学堂。
  三进三开的宅子掩映在一片竹林中。
  几个孩童趴在宅子的大门外,朝里面张望着。
  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微笑地朝大门走来,孩童们一哄而散。
  男子失望的摇了摇头。
  男子正是林家的大少爷林梧城,回到云水,经历种种,在单凯的帮助下,以为自己可以用这宅子重操旧业,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崇仁学堂建成已经一个月了,却没有招收到一个学生。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个背着竹篓的中年男人手牵一个孩童走了过来。
  那中年男人上身穿了一件补了许多补丁的褂子,脚下穿了一双草鞋。
  小男孩胆怯地躲在男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梧城。
  中年男人诺诺的,终究是没有张口说话。
  拉过小男孩的手,中年男人转身欲走。
  一个女子急匆匆地从学堂里跑了出来。
  “沈家大哥——”
  那男子困惑地回头看来。
  “念双——”
  女子正是念双,自从林梧城决定办崇仁学堂,念双就一直在学堂里忙碌着。
  刷墙壁,打扫庭院,修补桌椅,栽种花草,书写招生用的宣传单,带着宣传单到云水和西塘两镇分发。
  念双走到那小男孩身边,弯腰摸了摸那男孩的头,问道“沈家大哥,这是你那小儿子吧?”
  被叫做沈家大哥的男人点了点头。
  “是啊,今年已经十岁了,胆子小,平时也没人管他,我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念双微笑地看着那男人。
  “那送到我们这学堂里读书吧,孩子这么大了,总要认字。”
  男人犹豫地搓了搓手。
  片刻后,男人长喘一口粗气,道“念双,不瞒你,你沈大哥没钱,家里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让他读书?”
  林梧城走了过来,微笑道“钱财是小事,可以让孩子在这里免费读书。”
  男人抬头看了看林梧城,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大少爷,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在苏州办学堂,给许多穷人家的孩子的学费全免了,这,咱都是听说了。其实,我是——,您知道,你们林家和许家的关系,别说咱们云水,就是苏州,人们都听得一二,我那地里的青菜平日里都是许家绣坊食堂采买,我怕——”
  林梧城遗憾地摆手,道“兄长无需多言,梧城明白——”
  竹林里一个青年握紧了拳头。
  听说林梧城开了学堂,自己就寻来想看上一看,没想到——
  青年走出竹林,越想越气。
  来到云水镇的大街,有人冲他恭敬地说道“少爷——”
  往日里,只要有人叫他一声郝少爷或是许少爷,他定然是要出拳或猛踢一脚。
  整个云水镇的人都知道眼前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又均知不能将他称呼为林家三少爷,因此人们纷纷将他的姓氏省略了,都只称呼为“少爷”。
  被称呼为少爷的青年握紧了双拳,一步步地来到云水镇“国民政府”。
  几个守卫献媚地朝他弯腰行礼。
  林岳宇,这个让整个云水镇打颤的少爷,旁若无人地,大踏步地走进那栋灰色的三层楼房。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林岳宇直冲到镇长刘石久的办公室。
  “砰——”林岳宇一脚踹开房门。
  一个女人尖叫着从一个短小精干的男人身上跳下。
  短小精干的男人正想大怒,当看清楚来人,愤怒的面孔立即幻化成笑容满面。
  刘石久从椅子上站起,几步来到林岳宇身边。
  “少爷——”
  林岳宇悲哀地看着刘石久,人说钱有巨大的魔力,眼前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吗?
  在钱字前,再精干的男人也可以像个哈巴狗一样奴颜婢膝。
  “给我做一件事情。”林岳宇冷冷道。
  ……
  这一日,天气晴好。
  尽管没有一个学生,但念双依旧早早来到崇仁学堂,洒扫,整理。
  林梧城坐在一棵香樟树下,神情惆怅。
  忽然听到鼓乐声由远及近,嘈杂的人声也是越来越近。
  念双将手中的水桶放下,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急切地跑出学堂大门。
  “大少爷——”念双惊骇地喊道。
  听得念双的惊叫,林梧城连忙跑了出来。
  远远的一群人簇拥在云水镇镇长刘石久的身后朝这边走来。
  有人在敲锣打鼓,有人吹着唢呐,有人在抛洒传单,有人在舞动狮子。
  看热闹的百姓跟了整整数百人。
  刘石久的身后是两个抬着匾额的男人。
  在念双惊诧的目光中,在林梧城困惑的目光中,众人来到崇仁学堂门前。
  刘石久转过身,面对云水百姓,大声道“石久到云水,一直想提高我们百姓的识字水平,想让我们云水的孩子人人有书读,人人皆成国家之栋梁。”
  刘石久回头看了一眼林梧城,道“素来听闻林老师将全部心血都抛洒在普及国民教育上,石久做为一镇之长,怎么能落了后?”
  刘石久重新面对云水百姓。
  “从即日起,凡我云水百姓的孩子来此读书,所有费用都一概由国民政府承担,凡学有所成者,都会被送到苏州铁路学堂进一步学习。”
  百姓们沸腾了,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林梧城和念双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切太过突然,来不得思索。
  突然一人道“云水百姓有福了,我西塘怎么能落后呢?”
  众人回头看去,来人正是许家绣坊的二股东单凯。
  单凯举起手来,大声道“虽为异乡客,我有意在咱们苏州扎根,所以无论云水的还是西塘的百姓都是我的亲人,众人的孩童也是我云水和西塘的希望。”
  众人期待地看着单凯,都想知道他即将说什么。
  单凯微笑地看着众人,大声道“我来锦上添花。从今日起,凡云水和西塘的孩童在崇仁学堂读书的,无论学到什么程度,将来都可以到锦云绣坊做工。另外,从即日起,在此读书的孩童,每人每年我补贴五个大洋。”
  众人大吃一惊,都纷纷道“免费读书已经是人生幸事,没想到还有钱拿?”
  一人道“五个大洋?那这一年里,岂不是是由单公子在帮我们养着孩子?”
  一个女人哭哭啼啼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好事啊?有人免费教读书,有人给养孩子,将来又能进厂做工,又能到苏州继续读书。”
  忽然鞭炮霹雳啪啦地响了起来。
  刘石久对林梧城说道“这块匾额,先生定要收下。”
  说完,刘石久猛一拽那匾额上的红绸布。
  匾额上是四个灼灼生辉的大字——为人师表。
  众人纷纷鼓掌。
  竹林中,那个云水镇的少爷嘿嘿地傻笑,眼睛里分明有泪花闪烁。
  他多想走上前,握住林梧城的手,大叫一声“大哥”。
  ……
  免费读书,国民政府承担全部学费,单凯单公子保证每人每年五个大洋,毕业可以到苏州铁路学堂继续读书。
  西塘镇长不甘落后,也在西塘向西塘百姓承诺,凡西塘百姓的子弟在崇仁学堂毕业,可以到苏州纺织学堂读书。
  原本惧怕因为许家和林家的世仇搅扰到自己,眼见得云水西塘两镇的镇长都表态了,另有财大气粗的单凯单公子夸下海口,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唯恐错失了这个良机。
  更有原本在其他学堂读书的人家,想将自己的孩子转到崇仁学堂。
  女人们纷纷道“不去崇仁太吃亏了,在崇仁读书,那就相当有人给咱养着孩子。”
  不到两日,便有两百个孩子报名。
  越来越多的百姓带着孩童奔赴而来,见林梧城忧愁,单凯哈哈大笑着从怀里又掏出两张房契。
  “你这后边的两座宅子我也买了,尽管把所有孩子接收了便是。”
  人工紧张,奇峰,穆非,林纪香等人纷纷来帮忙。
  适逢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晏阳初回国试验和推广平民识字教育,中华平民教育促进总会在全国发动识字运动,号召“除文盲,作新民”。
  林梧城的崇仁学堂采用了晏阳初的《平民千字课》做教材。
  崇仁学堂的学生达到四百多人之多,林梧城从苏州聘回十六名教员。
  崇仁学堂在后来的十多年内日益发展壮大,渐渐转变成苏绣人才的培养基地。
  一个个苏绣人才源源不断地由此输出,任凭许家,林家,乃至整个行业的大当家们如何争斗,任凭整个大民国如何动荡,这里永远保持着书香、墨香,永远只有琅琅读书声。
  日军的炮火掩盖不了这里曾经的热火青春。
  ……
  林梧城着了长袍在课堂上尽心尽力地教授着孩子们。
  念双着了蓝色的袄子,粉色罗裙。坐在门房,她一个人独立承担了照顾四百个学童的全部重任。
  为孩子们烧水,为教员们打扫办公室,接待来此探访询问的百姓。
  竹林中,时常会有一个将面孔全部遮住的修女来此驻留。
  站在小小的山丘上,透过斑驳的竹叶,她可以看到整个学堂里的情景。
  日益消瘦孱弱的她常常喘息地扶住竹子,不能自己。
  每当日落,孩童们离开学堂,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女子会搀扶着修女缓步离开这里。
  身穿紫色罗裙的女子哭红了眼睛,她好怕,她好怕眼前这个孱弱的身子会有一天突然倒下,再也起不来。
  落日的余晖将日渐佝偻,日渐孱弱的修女整个包裹起来。
  她一步一喘息,缓慢地朝镜山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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