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我身后(四)
该我保护她了。
——秦大帅比的“娶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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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衿就站在后门门口,远远的望着对面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大学刚毕业就来到学校的,今年是她第一次当老师,也是第一次带班主任。
她的年龄和班上的学生差不了多少,课堂气氛很活跃,她也很喜欢自我吐槽,有时候在上课空隙,还会感叹般地吐出一句:我果然老了,年轻真好。或者是一句:和孩子们呆在一起,老人也会变得年轻些。
林子衿不太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和自己相比,班主任要大他们十几岁,但二十多岁的年华,也是花儿一样的时候,万万谈不上“老”这个字。
她也很年轻,可以恣意绽放自己的光彩与美丽。
也就是因为这样故作老道的样子,林子衿很喜欢这个班主任,有些神秘莫测的感觉。
这种反差感容易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妈妈。
那个温婉的女子,并不像是大家闺秀那样懂得操持家事,她甚至有时候会抱着自己,声音轻轻的撒娇:“六一儿童节要到了,子衿不打算给妈妈送些礼物吗?”
那个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歪着脑袋问:“妈妈都是大人了,也要过六一儿童节吗?”
妈妈笑着点头,蹭着小林子衿软绵的脸蛋,“是啊,妈妈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大人,可有时候也是小孩子呢,当然要过六一儿童节了。所以子衿要给妈妈送礼物吗?”
小林子衿看看身上,是整整齐齐的公主裙,别说礼物了,一个能够装东西的兜也没有。
她没有一点可以送出去的东西,除了——
“妈妈,这个送给你。”
小林子衿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仙女棒郑重的交到妈妈的手上,踮起脚尖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妈妈不像是小朋友,但是妈妈可以做小仙女,小仙女也是可以过六一儿童节的。”
仙女棒只是路边摊几块钱的小玩具,是他们去接女儿回家时顺路买来给她当消遣的玩意。劣质的塑料杆子缠了两串拉花,做成星星的棒头上满是粘不牢的闪粉,轻轻一蹭就抹在指尖。
亮闪亮闪的,像是女儿水润的眼睛。
林妈妈很高兴,抱着仙女棒爱不释手,对着小林子衿的脸蛋亲了又亲。
林妈妈那天很高兴,晚上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吃得小林子衿肚子鼓鼓的。
从那个时候,小林子衿就知道,大人并不是不想过儿童节。
儿童节可以收到礼物,收到了礼物都会开心,谁不想多过一次节日,多收一次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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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六月,林子衿去办公室,无意中听见班主任开玩笑般打趣了一句:“啊呀,今天是六一啊,唉,我也想过六一。”
下午放学的时候,林子衿在一片收拾书包的吵吵嚷嚷声中跑到了讲台上,对整理好书本打算离开的班主任笑道:“老师,祝您六一儿童节快乐。”
班主任好像懵了,问:“为什么要给我过儿童节啊?”
林子衿用当初林妈妈的话回答了:“老师看起来像个大人,可有时候也是小朋友啊,当然也要过六一啊。”
那天下午,林子衿只是送了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给班主任,但从那以后,她却真切的感觉到了,班主任对她不同于其他人的好感。
现在,她和班主任相对而立,看着她年轻又苍老的脸,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这个仅仅二十几岁的老师,当初为什么总是故作成熟的长吁短叹。
因为她也没有长大。
说到底,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校园。
班主任上了小学初中高中,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师范院校,从师范院校离开后,她紧接着又踏入了这所初中。
也许仅仅是一个暑假的跨度,她就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成长为了一位负担起近五十名同学未来的行者。
没有人会给她时间过渡,带她一步步的走向稳妥。
突如其来的压力,强迫她快速转向成熟,即便那个时候她的肩膀还没那么宽广,带着他们走起路来也小心翼翼晃晃悠悠的。
所以,她只能也必须不断的给同学们,或者是给自己暗示:我是一位合格的教师,我能够不负众望,做得更好。
这个社会对教师的期望,总是很高很高。
明明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有血有肉,懂喜怒哀乐,有长短优缺,却得表现出只有古经,或者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千古圣人模样,才能让大众满意。
新一期的教师评价里,她好评不断,那些原本开学时,见到是年轻老师做班主任,很不满意的家长们,终于放下了那颗总爱悬着的,忧国忧民的心,呵呵一笑,夸赞班主任“小身体大力量”。
班主任紧绷的精神终于稍有缓冲,得到了那么一点回报。
即便那两句夸赞似有若无……
至少,她得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她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为了更进一步的符合自己所想的那个形象,她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高速运转着。把自己当作陀螺一样抽打,企图更高效的运作。
她会尽早批改作业,及时反馈,频繁和家长沟通。她关心学生们的各科成绩,身体状况,家庭环境和心理健康等,方方面面,无微不至。
……包括早恋。
自然而然的,她的目光落在了班上平时最显眼的两个异性学生身上:秦枫和林子衿。
这个看似成熟稳重的新晋教师,在正式教书育人的第二年,翻车了。
她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但她找错了前进的标杆。
“老师,喜欢是什么呢?”林子衿问。
班主任皱眉,“什么?”
林子衿又问:“喜欢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
“喜欢就得躲躲藏藏吗?”
“喜欢就是被克制,被分开吗?”
林子衿摇摇头,她答:“不是这样的。”
班主任似乎回过神了,不耐烦的挥手,重复了一遍:“回教室去,想找我谈心改天再聊,现在我有正事。”
林子衿一步没动,将后门的门把手攥得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忽道:“老师,我也是喜欢你的。”
“喜欢是一种好感,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一种应该光明正大吐露出来的美好。它不应该被这么排斥。”
“我知道,您也是喜欢我们的。”
班主任脑子一团乱麻,捏了捏手指:“别瞎说。”
“您,正是因为喜欢我们,所以才做了这些事情的。”林子衿说得平缓,像是火眼金睛看破了一切,要把内心那点情感一点一点的拽出来。
“您怕我们会因为不理解内心的想法走上歧路,您怕这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耽搁了我们,您怕前方未可知,踏错一步就会酿成大祸。您是在担心我们,可是……您也在伤害我们。”
“您觉得有效的保护方法未必是一条通天大道,甚至又可能更加崎岖不平,一浪接着一浪。我和秦枫,确实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
班主任听她的解释,她说:“我和秦枫,就只是我和秦枫而已,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老师,这次,您真的错了。”
林子衿静静的看着班主任,阳光穿过窗户洒在走廊,照在班主任的脸上,一半鲜艳明朗,一半藏进阴影。
错了?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错了的吗?现在总应该说完了吧?回教室去!”班主任背过身子,将整个人都埋藏在阴影之下。
没有人能够看清她的表情,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她像是一个一腔孤勇的战士,倔强顽强地立在最高最险的山巅,咬紧牙关,和暴风寒雪抗争。
“不是!”林子衿松开后门的把手,急急往前走了两步,眼底溢了些心疼,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她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用气音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我现在真正想说的,是这句。
班主任僵直的身体颤了颤,偏过头看她,眼底淤满了雾气,在太阳下闪着点点水光。她不敢眨眼,她怕眨眼了,昔日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可靠形象,就会像碎掉的镜子分崩离析,再也拼不回去了。
她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林子衿笑着走过去,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把班主任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拥抱着她,她说:“老师只是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其实也还是小孩子的,有时候想不通了就会钻牛角尖,大家都是这样的,老师也是,对吗?所以啊,老师……”
她的声音很软,似乎天生就有一股子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说:“……老师,休息一会儿吧。”
您太累了。
班主任被拥在林子衿的怀里,背朝着秦枫。
面前是不久前粉刷过的新白墙面,和空无一人的走廊。
安静又空荡。
隔着一堵墙,里面是她的学生,似乎在安安静静的上自习,什么也不知道。
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柔柔的,耀眼又灿烂,让人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老师看起来像大人,可有时候也是小朋友啊。”
“老师,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是一种好感,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一种应该光明正大吐露出来的美好。它不应该被这么排斥。”
“老师,我是喜欢你的。”
“这次,是您错了。”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休息一会儿吧。”
……
一句又一句话,就像不断拉着她的手,干燥温柔,坚定有力,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终于,她想通了。
扯开迷茫犹疑缠绕着她的丝线,整个人重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那是敞亮的心底世界,有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她咬着牙,下巴抵着林子衿的肩膀,默默的无声流泪。
人是坚强的,又都是软弱的,会冲动做事,会理智思考,会有幼稚的时候,也会扛起应当的责任。
正这样一个矛盾的个体,才是真正有血有肉,鲜灵灵,活生生的人。
秦枫无奈,对这样的结局也不感到多意外,只是看着班主任轻微起伏的后背,有点失落。
他以为这次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的,却没想到又被她抢先一步。
林子衿轻拥着班主任,调皮的冲着安静站在一边的秦枫眨眼,勾起嘴角笑了笑。
秦枫也跟着笑了,嘴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小祖宗。
林子衿似是得意的回瞪他,像在邀功。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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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喜欢她啊!她就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