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洗干净把自己送上门的时候,梁宵觉得霍总的易感期仿佛已经不只限于心情不好。
  整个人好像也不太好了。
  不光不咬他,还盯着他不放。
  视线警惕,单肘抵住桌沿,西装下隐约绷出上臂线条。
  看起来仿佛随时高度防备着他忽然扑过去磕在办公桌上。
  梁宵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发梢滴着点未干的水,一身淋漓的温热湿意站在门口,看着霍总左手牢牢攥着的大块干毛巾。
  ……
  梁宵觉得管家鞠躬尽瘁出来的策略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出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整个流程其实挺费腰,一鼓作气三而竭,他也不是太想再来一遍。
  梁宵沉吟一阵,谨慎停在原地。
  霍阑牢牢盯着他。
  这一阵都忙着让霍总往脖子上卡戳,这会儿两个人莫名僵持,难得对个正脸,梁宵才发现他状态确实不太正常。
  眼下微微泛青,眉宇疲惫,看着仿佛三天没睡。
  精神可见的不佳。
  霍阑这人很怪,平时冷得仿佛随时随地能给人一个禁锢寒霜,这种明显累又不舒服的时候,拒人千里的气场弱了,反而莫名有点好相处。
  周身信息素都比平时淡,莫名烘托出了某种断桥是否下过雪的倦怠缥缈。
  梁宵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缥缈的霍总攥着毛巾警惕了他十分钟,眼皮一点点不堪重负地坠下来,仰进椅背,睡着了。
  -
  霍阑这一觉没睡上两分钟。
  管家在门外守得提心吊胆,实在担心梁宵可能死在里面了,火急火燎冲进来:“霍总,梁先生——”
  梁宵还站在门口,不及防备,脑袋跟门磕得结结实实。
  霍阑:“……”
  梁宵:“……”
  管家扶着门,颤巍巍看着滑下去的梁宵:“梁先生……”
  梁先生气息奄奄:“啊。”
  没料到屋里是这么个平静到诡异的局面,管家有点心梗,扶着胸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阑头疼更甚,按着额角深吸口气:“出去。”
  管家飞快答应,刚想把地上的一滩梁先生一起拖出房间,霍阑已经走过去,单手把人拦腰捞了起来。
  管家不敢往下看,闭紧眼睛退出去,合上门。
  卧室重归安静。
  梁宵对他们这种有肌肉的alpha做事的方式一向不太能理解,被霍阑捞着放在沙发上,还有点头晕,眨了下眼睛抬头。
  霍阑没在看他。
  台灯的光从霍阑身后打过来,给整个人加了层朦胧的光晕。
  高挑强悍的alpha探身撑住沙发,右手探向他脑后,稍稍施力拢住。
  梁宵估计他是要咬了,主动亮出后颈。
  隔了两秒,霍阑松开手,站起来。
  梁宵愣了下,看着霍阑打开小冰箱,挑了个中号冰袋给他,才意识到对方刚刚是在测量他脑袋后面撞了多大的一个包。
  ……
  也不知道霍总为什么要在冰箱里放冰袋。
  可能是因为霍总的脑震荡也还没好。
  管家救人心切,那一下撞得实在不轻。梁宵接过冰袋,敷在脑后,一阵疼后知后觉翻上来,没忍住吸了口气。
  霍阑蹙眉,转身往外走。
  梁宵蹦起来,一手捂着冰袋,单手拦住他。
  霍阑回头。
  梁宵摘了口罩,刚想说话,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啊那一声怕已经扣了十万,咬着舌头生生刹住。
  霍阑看着他。
  梁宵闭着嘴。
  “……”霍阑阖了下眼睛:“这句不扣。”
  梁宵应声开口:“不用找医生。”
  霍阑刚亲手摸了有多大个包,不大放心,眉峰蹙了蹙。
  梁宵闭着嘴。
  霍阑:“……”
  霍阑:“这句也不扣。”
  “不是。”梁宵松了口气,一溜烟飞快说完,“小时候没睡好,我脑袋后面本来就有个包。”
  不明原因的,很多地方有把无辜的新生小孩子脑袋睡扁的传统,梁宵在没能力用语言进行抗议的年纪里,主要用行动抗议了这件事。
  但抗议得也不太圆。
  头发遮着看不出,用手摸就鼓起来一块。
  管家那一下还撞得当当正正。
  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霍总看起来不大能理解这种传统,看了他一阵,谨慎避开了不擅长的范围,没再追问。
  已经占了两句话的便宜,梁宵自问不能得寸进尺,很有节制,闭上嘴坐回沙发。
  这一阵已经足够霍总清醒,那点冰箱待机的缥缈彻底没了,整个人又嗡一声启动,信息素冰天雪地铺下来。
  梁宵冻了个激灵,想起正事,伸手拽他,指指自己的脖子。
  霍阑气息微滞。
  他这个动作原本没问题,奈何这几次给霍总灵魂里种下的阴影太深刻,扫了一眼,被闹得刚好些的太阳穴就又蹦着高的一疼。
  几天都没能睡好,烦躁本来就如影随形。他自问最近已经被气得太不够冷静,按住太阳穴,忍着脾气闭上眼:“不用了,走吧。”
  梁宵闭着嘴。
  霍阑等了半天,睁开眼睛。
  梁宵给他画了个半个人大的问号。
  “……”霍阑:“最近不临时标记了。”
  梁宵:“!!”
  霍阑麻木看着他弯着腰尽职敬业点第二个感叹号最后的那个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我用抑制剂。”
  之前的情况都没这么严重,他还没用过这种针剂型的抑制剂。
  听说效果要比喷剂的强很多,副作用虽然多,但能把需要临时标记的次数压制下来。
  总比气死强。
  梁宵劝过一次,看他凌厉坚决得眉间都隐约挂了层白霜,只好惋惜地叹了口气。
  霍阑知道他惋惜什么,冷冷清清看他一眼:“按期来,钱照结。”
  梁宵眼睛亮得差点儿没绷住,觉得毕竟占了便宜,拼命绷着嘴角压回沉稳温良,凭空给霍总写字:不合适。
  霍阑早不信他这点温良,不作解释,随手把那几个字挥干净,替他了开门。
  -
  “你说。”
  段明愕然:“霍总不咬你。”
  梁霄点头。
  段明:“还让你上去。”
  梁霄稍一迟疑,点点头。
  段明:“还给你钱。”
  他们还在片场,有所顾忌,声音压得不能更低,梁宵硬是从经纪人的气音三连问里听出了鲜明的问号感叹号感叹号。
  梁宵其实也没太想明白,本来想问,但挣的钱实在不够字数:“是。”
  段明查了进账,匪夷所思:“餐补照给。”
  “……”梁宵:“是。”
  段明忧心忡忡:“霍总真伤了脑子吗?”
  ……
  两人一个omega一个beta,对alpha的各方面具体设定了解也不全面,想了半天全无头绪,又回去凑头翻那本精装版的《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
  翻了两页,恰巧苏蔓刚揍完人,一身洋裙神清气爽过来:“梁宵?”
  今天她的戏多,一直在片场,已经拍了三场戏。
  过两天轮到她被云敛骗钱,苏蔓原本打算找梁霄对对戏,一眼看见他手里那本大部头,不禁好奇:“什么书?”
  梁宵朝她亮了下封皮,抬头笑了笑:“蔓姐。”
  苏蔓对医学兴趣不大,摆摆手,大马金刀一甩裙摆坐下,分了他一瓶矿泉水。
  段明:“……”
  苏蔓是星冠的当家花旦,今年二十六岁,出道七年,面容姣好身材火辣,一度包揽了古装现代剧里所有要抡着人往地上砸的女主。
  到现在这位知名alpha女星都还是单身状态,前段时间有男星自不量力扒着她炒cp,想在红毯上借故搀她,被她拎着胳膊一路拖进了颁奖现场。
  段明不太放心梁宵的生命安全,把人往后扯了扯,尽力朝苏蔓客气笑:“苏老师,下一场——您不是还跟江老师有戏……”
  “他易感期。”苏蔓不能沾口红,仰头灌了两口水,“不能连场拍,调进度呢。”
  梁宵正好奇这个,拧开瓶盖:“易感期容易累吗?”
  “容易哭。”苏蔓说。
  梁宵让矿泉水呛了一口。
  两人对的是一段爱人反目的打戏,苏蔓刚失手把人揍哭了,现在江平潮已经回了酒店,正被他那个omega经纪人呕心沥血地往回哄。
  “跟本身的性格想法没关系。”
  苏蔓想起他也是单身,大概还不清楚这些,体贴地没说太露骨:“alpha易感期的时候信息素活跃,心理敏感,缺乏安全感,比较需要omega……安抚。”
  就比如江平潮,平时虽然高冷且傲气,除了导演前辈对谁都不屑一顾,但现在可能就在一边哭一边叼着他的omega在床上酱酱酿酿。
  梁宵单身二十六年清清白白,根本没意识到苏蔓的车轮差点碾他脸,豁然开朗:“这样。”
  苏蔓点点头,正准备跟他对戏,助理忽然气喘吁吁跑过来说导演组已经把场次调完了,请她过去确认。
  正事要紧,两人的戏倒还不急,苏蔓抄起剧本跟他道了个别,风风火火事了拂衣走了。
  梁宵肃然起敬,把她的功与名一起送走,回头看段明:“段哥?”
  “可能是因为这个。”
  段明也是个母胎单身,又是个无辜的beta,仔细想了半天,压低声音跟他讨论:“霍总不想咬你,但又离不开你。”
  梁宵:“……”
  听起来更不对了。
  段明怕他多心,特意划重点:“苏老师也说了,跟性格想法没关系。”
  大概和omega的发情期差不多,是alpha普遍存在的某种无法抗衡的生理规律。
  “那你就照去。”段明低声跟他商量,“对霍总好点,别老气他。”
  毕竟梁宵固定支出太大,不能总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挣钱,在他们找到戏路突破十七线之前,霍阑这里还是笔极为重要的固定收入。
  段明这个经纪人当得操心至极,既怕霍阑一直咬梁宵,又怕霍阑被惹翻了不再咬梁宵,整个人都活得早生华发人生如梦。
  梁宵茫然:“我什么时候气他了?”
  段明心梗,心说你恐怕什么时候都在气他,按按额头:“当我没说。”
  梁宵倒没他想得这么多,仔细想了想上一次霍阑确实不大对劲的状态,才恍然原来真是易感期作祟。
  怪不得又没精神又睡不好的。
  没想到霍总那种单手能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的alpha也会缺乏安全感。
  “行了。”
  梁宵浑然不知霍阑和订书机的恩怨情仇,责任感油生,拍拍经纪人的肩信心满满:“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安慰霍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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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不忍心去看霍总了。
  定时定错了,扼腕。
  提前发,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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