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翌日,恭海市局特情办公室。
“哦,好好好,行行,我跑一趟。不麻烦,不麻烦,嗯嗯,当时我跟着去看的,没事,哎哟,可叫你们吴队长别说了,他一请绝对就是老坛酸菜,自己都快成酸菜了。”
白夜大步踏进大办公室,问道,“什么老坛酸菜?”
吴钟洁又嚷了几声,站起来说道,“哦,没事,中山分局那边来个电话。”
别看平时特情队闲着的时候就跟养老院似的那环境,但只要一有案子,大家保管都忙得飞起,顿时只听见电话铃声、吆喝声、翻箱倒柜,匆匆奔走的声音此起彼伏。
白夜将公用车钥匙放门上挂着,转身对吴钟洁说道,“照现在的这个情况来看,就你去看石娅,她的反应能好一点,所以可能得麻烦你多跑医院了。”
物种捞起自己放在椅背后的衣服,“这个倒是没有问题,那我下午的时候再过去看看。就是刚刚中山分局打电话过来,不是前不久周曼那个事情,当时先是让人家去中山分局的嘛,所以周曼的母亲第一时间也是联系了那边。后来不是案子理清了,在周曼外面租的房子搜的遗物忘记给人送回去了嘛,那边打电话给我,让我跑一趟。”
白夜眉心一跳,“租的房子?”
“昂,不是当时没查到什么嘛,这事情也怨我,忙着忙着就忘记给周曼母亲说了。”
“周曼她?”
吴钟洁大概也知道白夜想说什么,解释道,“这姑娘租的房子倒是挺普通的,离自己的学校也近。估计按照当时邹新万的说法,怕被人知道她那啥吧。”
当时为了不让周曼家里人多想,所以后来查出周曼这姑娘有吸毒以及和邹新万有容留卖/淫的情况后,他们是没给周曼母亲说的。
“好,那你去一趟吧。”
“嗯。”吴钟洁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肖江辉脑壳痛得很,抹了抹额头的汗迹,边烧水泡面边说,“队长,你让我查的那个电话号码,查不出来啊。就这么说吧,当时的那绑匪电话,就是使用某个国外付费打出来的网络拨号,号码自动生成的,没有来源,追踪起来几乎就等于大海捞针了。”
“那打电话这个人是在境内境外?”
“都是有可能的,不过照这个案情分析,在境内的可能性比较大。”
“真的是,一个二个还都学会反侦查了都。”白夜嘟囔了一句,陡然想起,其实也并非这个电话才会联系到杨子杰这件事情。
当时杨子杰没有安排好后面的事情,所以才导致杨家父母又报警。白夜心中微微一凛——
不对,还是有关系的,普通的绑架失踪案根本就上不了市局,而当时和盛超市夫妇的报警,市局之所以受理,根本就是因为就近原则,而后来杨子杰这件事情也是同理的。这样想下来,整件事情简直就设计得太过于精巧了。
如果杨子杰和石娅失踪的事情真的是为了将他们引去天堑山,那么从一开始,凶手就已经盯上了他们,而将他们当做了诱饵。
所以,当时决定去天堑山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决定的呢?
白夜凝眸,给吴钟洁发了条信息,【你下午去看石娅的时候,记得问一下当时他们去天堑山是谁提议的,或者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天堑山的。】
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队长。”谢景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
白夜抬头看过去,只见谢景提溜着一大袋热气腾腾的手抓饼豆浆放在桌子上,特意挑了份出来,然后示意队里面要吃的人自己拿。
“喏,趁热吃吧。”谢景递了份给白夜,旁边的肖江辉抬着手中的泡面,顿时留下了辛酸的泪水。
赵冬冬打着哈欠走进来,一看见桌子上的手抓饼,赶忙去扒拉着,“哟,这谁买的啊,正好我还没有吃早餐。”
白夜接过谢景递过来的豆浆喝了一口,“下次买几根油条凑合得了,别把他们嘴都养刁了。”
“可是我想吃啊。”谢景咬了口手抓饼。
“那行,那应该的。”
“……”谢景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为队里其他人感到心酸,“对了,今天要忙什么呢?”
白夜把刚刚的想法简单给谢景说了说。
“可是?”谢景放下手抓饼,与白夜对视,轻声说道,“如果凶手是有意让我们知道这件事,那他大可以杀了人之后直接匿名电话报警,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麻烦。因为如果是以石娅和杨子杰为媒介的话,天堑山这么大,凶手又是如何确定石娅和杨子杰一定能够准确跑到受害人尸体附近的——”
话音刚落,谢景和白夜下意识顿住了。
石娅说自己和杨子杰撞见鬼了,或许她和杨子杰看见的并不是鬼,而是——凶手。
凶手将自己伪装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把石娅和杨子杰逼迫靠近案发地。
办公室里面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在这个角落里面,他们两人默然相对,面前横陈着一件疑云诡异的命案。
许久后谢景才拿起手抓饼又咬了一口,“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和受害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白夜沉声道,“昨天赵冬冬说查了受害人恭海的人际关系,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谢景艰涩地咽了口饼,“那要是这样分析下来,难道是随机杀人不成?”
白夜说,“虽然其他地方很诡异,但是照受害人目前已知的人际关系看下来,确实已经现出随机杀人的特征了。”
在刑事命案中,随机杀人是最难侦破的一种。因为查案最基础也最管用的就是大量枯燥无味的摸排走访,但是如果缺少杀人动机,那么相应的就会缺失筛查标准和走访方向。这样一来,案件就会变得极其不明朗。
“赵冬冬!”白夜沉声喊着。
“嘎?”吓得刚刚吃完一份手抓饼,打算再去拿一份的赵冬冬里面缩回自己的说,“老大啥事啊?”
“今天你记得跑一遍津安那边关于受害人的户籍。”
一提起这个赵冬冬就犯困,他昨晚上大半宿才睡导致今天睡眼惺忪的就是因为这事给闹的,“昨天晚上给你打完电话,我就看了一下啊,因为她从津安出来早了,相关的除了福利院那边,基本上没有什么线索。但是福利院那边对于这个赵欣桂也是语焉不详,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说完赵冬冬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个饼。
办公室除了嘈杂的声音,还有说不上来的吊诡开始无声地在四周开始蔓延。
终于大门被人使劲一拍,黄彪大哥敖红了一双眼睛,亲自打破了这种氛围,他一手拍着一沓案宗资料走进来,“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按道理来说,像受害人这样的黑户,所有一切相关的包括电话、银行、出行信息等查起来都是比一般人要困难得多,因为压根没有记录,只能是靠大范围的摸排。但当时我们摸排周围人际关系的时候,赵欣桂工作过的一个旅馆,提供了一个她的电话号。确实是个没有实名制的黑卡,无法三角定位,所以当时我们几乎都放弃了,结果后面发现这个手机号码居然是telegram用户。更妙的是,这个赵欣桂估计也不知道怎么使用telegram这个软件,也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码隐藏,本来telegram主打的就是聊天加密,还可以自动延时删除消息,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开启安全聊天模式的情况下。而且telegram,国内不好用,要开vpn,俗话说就翻墙,查起来是费了点时间,但是开vpn和自己ip都是有映射关系的。然后我联系网警那边搞了一下,把这个电话号码最近相关联的基站发出的ip地址给摸出来了。本来没有实名制的手机卡不好定位,她这样一来倒是帮了大忙了。”
你蒙圈,我蒙圈,大家都蒙圈。
“然后你们派人过去看了没有?”
“早上的时候你还没有过来,所以我去给莫副支那边借了几个人赶过去,估计待会儿就会有消息了,不过那个地方好像是个群租所,估计监控什么的都不完善,反正我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给你知会一声。”
“……”白夜想翻白眼,“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是帮莫志东那个逼弄的他案子的之前有关的案宗材料。”刚刚还是莫副支,一提起帮忙做事,就直接成莫志东那个逼了。黄彪主任你这么善变真的好吗?!
白夜还当他是找出来什么好东西呢,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慢慢上场,“地址是在什么地方?”
黄彪说道,“老城区那边附近的一个城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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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冬冬在后座看到白夜和谢景一个两个的兴致缺缺,不由疑惑道,“这是好事啊,你们怎么愁眉苦脸的?”
白夜淡淡道,“telegram有权限在双方阅读完聊天信息的情况下,把所有相关的记录删除。而且只能在使用过的设备进行登录,因为就算在知道注册号码的情况下,使用其他设备登录,信息也会销毁。所以就算是赵欣桂不会使用telegram,我们现在也无法保证能够查出什么东西。”
赵冬冬再次疑惑了,“所以,telegram到底是啥?”
白夜刚想开口,谢景把他的话接了下去,“一款跨平台的即时通讯软件,用户可以相互交换加密与自毁消息,所以你懂的。”
赵冬冬,“……”
白夜看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还了解这些?
谢景没说话。
赵欣桂曾租住的地方是城中村一处简陋的平房,普通一居室,房东被叫在门口站着,正接受民警的问话,“哎呀,我哪知道她人怎么不见了,反正到了时候不给房租,我就把房子收回来了。”
民警问,“你们当时签合同了没有?”
房东一拍大腿,“那用什么签合同,再说了,不签合同也不犯法啊。”
确实没有明令要求租房必须签合同,只是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追责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了,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会签合同的。
“那她有给你说过自己去干什么了吗?”
“我是她房东,又不是她老妈,她跟我说这事干嘛?再说了,她也没多久时间了啊,就这个月月中就到期了。我这个房子押一付一的,多划算啊。”
划算?
既不靠近城区,附近也没有相关的交通干道,甚至连基本的便民商店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一居室,地砖没铺,也没有刮瓷,说是毛坯房都不过分。
谢景在自己手机上打了一串字然后递到了白夜的眼前,【以前代庭做那种生意,有时候和买家沟通的时候就是用telegram,所以我知道。】
白夜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坠住了一般。他这般小心翼翼地表达,就像是害怕白夜对于自己的种种过往会存在嫌隙一般。白夜简直不敢想象,他心里事情这么多,无处发泄,压抑沉默,他是如何在这样的心境下还能顾及到别人的想法的?
白夜无声地呼了口气,把他的手机屏幕摁灭,“好了,我知道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笑了笑,“不过也是,我的谢景可是学霸来着啊。哪像赵冬冬那家伙,一天就知道冲浪摸鱼。”
“啊啾——”赵冬冬一把掀开房间里面的窗帘,打了一个打喷嚏,“额造,这都几百年没人住了,这灰尘飞的。”他拿手当扇子扇了扇,朝外面喊道,“老大小景你们进来看看?”
一进房间,直观看到的就是一张木床,上面铺着被子,旁边是一个衣柜,靠近窗口摆放着一个桌子,有个厕所,没有厨台,连冰箱都没有。
“衣柜看了,除了几件衣服,没有别的东西了。”赵冬冬拍了拍衣柜门,随口说道。
“那手机等私人用品呢?”
赵冬冬摇摇头,“没有。”
白夜皱着眉头去翻看衣柜里面的衣服,没有贴身衣物,就是一些普通的外套,大多数都是发黄到该扔的地步了。
白夜猛然抬头,谢景像是早有预感般对上他的视线,“看这个样子,恐怕她早就不打算在这里待了。”
——很简单,房间就这么点,但是却没有行李箱,门边摆放着的鞋架上也没有鞋子,也就是赵欣桂在没有跟房东打招呼的情况下,就已经离开了。虽然衣柜里面有衣服,但都是属于可以丢弃的了。人在要离开或者远行的情况下,是没有带着可以说是无用的东西的必要的。
三人站在这又小又阴暗的房间沉默不语,也就是相当于这个线索又断掉了。城中村监控缺失,这个条件,附近没有租户,目前也确定不了赵欣桂什么时候离开的,征调最近道路的监控,排查下来,又是一个体力活。
白夜抬了抬眼皮,再次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逡巡许久,瞥见了床边的垃圾桶。
由于房东一直以为赵欣桂还在住着的,压根不存在会主动上门帮忙收拾垃圾的情况,里面的垃圾散发出长久堆积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白夜正弯下腰去翻,跟进来的民警看见白支队那一脸淡定的表情,顿时就不淡定了,“白支队,犯不着啊,这里面也没啥啊,要实在有啥,带回市局去看看就行了。”
白夜凝目,没有答话。谢景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从一堆什么化妆棉鼻涕纸食品包装袋里面翻出两张信纸。
谢景狐疑道,“她有写信?”这对于一个居无定所的人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好的交流方式,再加上在如今的这个时代,虽然写信是一种让人觉得很有情怀的事情,但真正愿意做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后面的民警和赵冬冬一头雾水。
白夜把那个揉成一团的纸张打开,上面写着——
小雲。
见信佳。
说起来,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最近我认识了个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生意,只要。
后面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咽喉一般。白夜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了另一张纸团,这张更少,上面就只有——小雲两字。
可以明显见到的是雲字写得有些粗糙,所以被划掉了两横,然后揉成纸团扔掉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白夜剑眉一挑,对着身后吩咐道,“证物袋拿过来。”
民警忙不迭跑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个证物袋走进来,颤颤巍巍地递给了白夜。白夜将那两张纸团放进证物袋里面。
谢景抬头,头发几乎要触到白夜的脸上,秋季不太热烈的朦胧阳光折射过积满灰尘的毛玻璃,形成一束光带落在他的头发上。
“她写得这样认真,这个人对她应该是挺重要的。”谢景语调淡淡地说。
“我知道了。”白夜摘下手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接着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朝身后的赵冬冬吩咐道,“赶紧去查和她有关的所有人,姓名里面不管是小名,还是绰号,只要是带云字的,大小写都要注意,都统统给我找出来。还有去附近邮局查一下,视频要记得征调。”
赵冬冬沉声应道,“是,我马上去办。”
雲是云的大写,而且看她写的是小雲,确实证明两个人关系应该的挺好的。
但目前更让白夜留心的,是她信纸废稿中提到的,最近我认识了个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生意。
认识了谁?介绍了什么生意,以及那戛然而止的只要背后寓意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