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2
前方绿灯亮起,赵冬冬打方向盘冲后座说道,“也就是现在如果是找到了这个和赵欣桂有关联的,名字里面有雲字的人,那应该就能知道点苗头了是吧?”
后座的谢景和白夜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赵冬冬说的话不无道理。当时提到的赵欣桂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接触得到所谓的权钱交易,但是她在写给这个小雲的信中,提到的自己有个生意。这生意后面是什么,既然没有直接说出来,是不是证明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赵冬冬思索一番说道,“你说这个赵欣桂说的生意会不会是走私军火?”
谢景,“……”
白夜,“…………”
“哎呀,我是说真的,这可是我经过认真考虑得出来的结论。你看哈,她莫名其妙死在外面,身上还有沙鹰的子弹,会不会是因为她倒卖/军火,然后分赃不均,或者是私藏货物,被上家派人来解决了呢?”
白夜淡淡说,“她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经常都是做零工的女的,从什么地方来的货?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那别人给她啊,这也不是没可能哈。”
“你觉得她是在身上藏毒方便,还是藏杆枪方便?不要说子弹,没枪拿子弹干毛,有枪会弄不到子弹?再说了,军火掮客会找这样的人帮忙运货?”
“可是边境线附近,倒卖/军火确实是比贩毒容易多了啊。”
白夜眼睛微眯,大多数倒卖/军火,都是走水路,拿货、装船、开票,军火掮客一般都是两手保险的,按目的地运货,顺带找个客人交单子。而且大型货船,检查不会那么仔细。认真说起来,虽然抓到就栽了,但是走私军火的风险确实比贩毒小多了。而且军火大多数供应的都是境外国家,遇到小国家,说不定抓了也没啥事。
更何况也不是每处国境线都有人把守,大家不都是心知肚明那些集装箱里面说不定就有点特殊物品嘛。
而且国内边境小作坊,也能批量供应土质的,虽然大多保量不保质。不过只要钱多,质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长期活跃边境线三角的各大毒贩集团,血拼的时候,不就是看谁手里家伙多嘛。
谢景嘟囔了一句,“话虽如此,但是恭海这边也不是边境啊。而且真要在这边做军火生意太麻烦了,且不说各个关卡卡着检查,从下定到交付,比起直接靠港的,在这边逾期的风险太大,到时候很有可能导致尾款都收不到。所以大多数走私军火掮客都不会选择和内陆做生意,客源不稳定、交付困难、质量出错、或者配送失误,来来回回倒腾一场,可能运输费都不一定捞得到。”
赵冬冬,“……”
谢景看了白夜一眼,“当然,我始终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白夜拍拍他的头,“好好,乖,眯一会儿。”
谢景,“……”
恭海市局特情办公区。
才到停车位,白夜一把拉开车门,“这个侦查方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除了恭海这边的人,我更倾向于受害人赵欣桂信纸中提到的这个小雲是津安那边认识的人,而且从她废稿中的寥寥数语,这个小雲很有可能也是那个福利院的。”他大步踏进办公室,拿出手机查看今天从恭海到津安最近时间的航班信息。
谢景跟在他的身后问道,“你打算去津安?”
他提起津安的时候语调平稳,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白夜回头,错愕地看他一眼,然后在谢景询问的眼神中点了个头,“时间过去挺久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既然说了津安那边信息语焉不详,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跑一趟的。”
谢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那我陪你一起去。”他声音顿了顿,望着白夜,“可以吗?”
白夜犹豫了一下,点了个头,转向赵冬冬,“联系津安靠近福利院的当地公安,出机场马上安排去赵欣桂所在的福利院。”
赵冬冬赶紧应下了,“行,那待会儿你把航班信息发我一下,我好安排。”
“好。”白夜一手抓起证件,朝谢景伸手揽过他的肩,“走吧。”
·
下午5:23。
七色阳光儿童福利院是个在地图上大致位置都搜不出来的地方,因为它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地处津安省一个名叫三里县的城郊,周围连个地标性建筑都没有。
才下飞机,和当地警方联络上,白夜客套都懒得打,直接让他们带着出发去目的地了。
人多势众没必要,白夜在津安当地分局抓了个小刑警来开车,他自己跟谢景窝在后座上休息一下。
已近薄暮时分,车厢略显昏暗,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谢景的脸色显得疲倦且有些苍白,鉴于开车的不是自己人,白夜没好把谢景拉自己怀里,只好扶了扶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怎么想着跟着来呢?”
他原先打算的是,自己过来看一下就行了,毕竟就算是谢景现在离以前的那种生活已经很远了,但是故地重游,估计实在算不上很好的体验。
想着你一起呗,话才到嘴边,谢景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得很,遂说道,“也没有什么,反正我自己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
“嗯,休息一会儿。”
“好。”谢景头枕着白夜的肩窝蹭了蹭,似乎在找一个比较舒适的状态,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警用suv闪着警灯在马路上飞驰,夜色开始弥漫,千万家灯火在高架桥两侧远方城区开始映亮,随后如同退潮一般被遥遥抛在身后,倏然退得很远。
警车下了高架桥,到了城郊结合部,接着最后一站再往下,七拐八拐地总算是到了地方。远远只见这个门面斑驳生锈的福利院隐藏山林间,透着说不出的凄清。旁边没有几个人家户,三三两两的亮起灯火。
引擎轰鸣骤然停下,前排传来小刑警的声音,“那啥,支队,到地方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冷厉好看的警察叫什么名字,只听上面说了是来津安有事情的支队长。
当地派出所的人连同院长一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白夜客套了几句,开门见山道,“当年在你们福利院的赵欣桂,你们有印象当时她有比较交好的朋友吗?”
之前恭海那边联络津安跑户籍,福利院这边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不过没有透露具体的案情,他们大抵也只是以为这个孩子在外面出事了。福利院院长看起来已经快五十多岁了,一边领着白夜他们进门,一边说道,“那孩子待在我们院里挺久的了,当时还以为她会留下来的,谁知道后面会悄悄走了。”
“她名字是?”
“哦,是我给取的,但是没姓,应该是她出去后自己加的吧。”
常规情况下,一般福利院如果没有领养的孩子,至多只能待到成年,也就是十八岁,然后就可以选择离开福利院了。当然,也有选择留下来,在福利院做护工的情况。
“是这样吗?”白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那你们当时和赵欣桂同期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名字里面带雲字的,或者是小名有雲字的孩子?”
院长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这个不太记得了,我们这里孩子来来去去的也多,基本上有人收养就抓紧联络的,总得给孩子们一个家不是。很少有这么大的孩子还留下来的。”
已经是晚上了,福利院三三两两的孩子都被护工哄着去宿舍休息了,像福利院这样的地方,只要一有陌生人来,都能引起轰动。大多数孩子会趁着这个机会昭示一下自己听话懂事的程度,好希望有个好人家可以收养自己。
但是现实中,但凡来收/养孩子的,面对那种已经懂事听话的又会显得很犹豫,因为怕到时候成年了会想着去找自己亲生父母什么的想法。所以那种半大不小的孩子,往往处于很尴尬的境地。
“那麻烦院长把相近时间相关的相册资料、文书记录、档案找给我看一下。”白夜想到什么,说道,“连同赵欣桂的那部分一起。”
院长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他立刻叫了几个工作人员跑去档案室了。虽然这里是个边陲福利院,人流量不多,但是赵欣桂毕竟在这里待了十多年,相关的同期文件档案找起来也是很多很费劲的,估计得好一会儿。
带着白夜谢景他们来的那个小刑警,没有吃晚饭,跟着工作人员去吃小灶了。
谢景站在二楼走廊外,望着外面恹恹的夜色和黑黝黝的宿舍楼,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以至于白夜走过去都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谢景敷衍道,“就是觉得虽然这里简陋了一点,但起码还能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比起无家可归也还可以了。”
白夜眼睛微微凝了起来,其实按照一个正常小康生活的人,在来到这样的地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冒出同情感慨。因为人总是这样,在面对比自己还要悲惨的人或者事物的时候,总会觉得垂怜。不过想法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做出实质性的行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谢景不一样,他觉得这样也还可以了。
是因为他过往的生活比之还要不顺吗?
可能是看白夜没说什么,谢景出声问道,“问得怎么样了?”
“去找档案了,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了。”正说着,兜里的手机一震,白夜拿起一看,是雷珩发来的消息。
屏幕霎时亮起,在白夜的脸上投下一片冷光。
“市局的信息吗?”
白夜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说道,“不是,我之前给你提到的那个雷珩参加开发的游戏,其实我有参股,我刚刚让他去帮我开个扶贫项目。他家集团在堰江每年都有固定的扶贫项目,通过他手续快得很,基本上当天就能把文件批下来。”
“意思是——”谢景眉头挑了挑,“嗯哼?是我想我那个意思?”
“差不多吧。”其实白夜心想的是,我怎么知道你想的什么意思。
谢景点了点头,复又调转视线往远方看过去,“其实这种项目,你批下来的款项不一定能全部用到实处诶。”
“我知道。”白夜回了消息,熄了手机屏幕,“不过能起作用就行,到时候派个人来监工,就差不多了。”
谢景噘噘嘴,“有钱就是了不起,说话都硬气得很。”
白夜笑了笑,“放心,彩礼钱给你留着的,说不定到时候还得给你准备陪衬的,打点金手镯金项链给你。”
白支队一本正经的说这话,特容易让人发笑好吗?
谢景眼底渗了浅显的笑意,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那你怎么不打个金键盘?以后好跪啊。”
白夜挑眉,“给你打还是给我?”
“……”谢景顿时语塞。
好半天,院长终于带着厚厚地一沓档案袋回来了,他招呼了白夜一句,“哎呀,都找到了,都在这儿了。”
“好,麻烦了。”白夜应了一声,摸了摸谢景的头复又走进院长办公室。
资料多而杂,找起来并不简单,而且就像院长刚开始说的那样,赵欣桂的这个名字都是他给取的,这也很难保证其他孩子的名字有没有变化。
档案最底还有一本相册薄,白夜将自己看完的资料和没看的分开,然后拿起相簿问道,“这是这段期间的照片?”
院长说道,“不全是,而且也不多,就是差不多有人过来领养,或者是有什么重要的节日的时候给孩子们合照几张。近几年的也有,我想着可能有用,就一块拿过来了。”
“有心了。”白夜应了一声,翻开了封皮都已经发黄的相册薄,前面贴的都是旧照片了,越往后能看到稍显新一点。
白夜想了想年份,估摸着翻了几页,仅仅顷刻之间,白夜的目光就凝在了相簿的某个角落——
一张颜色泛着年代感的集体照上,十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站成两排,每人手里拿着一朵太阳花。
可能是因为当时赵欣桂死在天堑山的惨白发灰的模样太过于让人深刻,导致白夜一下子见到她年轻时候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由于这个时候的赵欣桂看起来已经是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了,因为个子的问题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最后一个位置,即使这个相片的像素不高,但是依稀能看出她笑得灿烂的模样,她举着太阳花遮住旁边人的半张脸,偏了偏头,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和旁边的人说悄悄话一般。
院长看到白夜一直盯着这张照片,没有翻页,眨眨眼睛想了想,“哦哦……这个照片当时是因为我们福利院后山带着孩子们亲自种的向日葵开花了,所以特意挑了点不成器的给他们拿着玩,就拍了点照片。那时候条件不好,起码现在操场上还修得有滑滑梯啊,跷跷板之类。当时都没有什么给他们玩的……”
白夜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在一旁絮絮叨叨地院长,“她旁边的这个女孩?”
院长顺着白夜手指的地方,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这个就是欣桂,就是因为她喜欢桂花,所以我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其实这个女娃还挺懂事的。她旁边的这个女娃?”院长,“嘶——”了一声,开始低头翻档案了。
院长不知道翻了好几份陈年档案,终于找到了正主,院长,“嚯哟!”了一声,“巧了,刚刚你不是问有没有名字带云的嘛,这女娃就是,不过她的雲是大写的雲啊,应该不是你找到云。”院长还以为白夜说的雲是白云的云,不过这很正常,一般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认为的。
白夜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但是脸色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他自然地接过院长手里的资料问道,“她是被人领养了?”
院长凑头一看,解释道,“是啊,这个就是当时领养登记记录的情况,这女娃来我们这里的时候也是都快十岁了。其实像她这样有记忆的大孩子可不容易找人家,不过可能这孩子长得灵巧,后面居然有人愿意收养她了。”
白夜眯了眯眼睛,说是灵巧都不太对。集体照上因为模糊再加上被当时赵欣桂手里的太阳花挡住了半张脸,以至不能看得太清楚。但现在白夜看到这个女孩正脸的一寸照时,不免觉得讶异,即使白夜见过很多优异好看的人,但是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即使没有成年,也足够好看。
就算是普普通通千篇一律的一寸照,但五官脸型都标志得令人觉得长大了绝对是个大美人,简直就像是用彩绘笔描摹出来的一副美人像。
白夜拿出手机将领养人那一栏拍了下来,然后其它细节情况也拍了几张,接着对着院长说道,“麻烦您了,我来时申了一个扶贫项目,应该明天县政府就会通知你们了。今天虽然因为这事,但是目的也是为了实地考察一下,希望给孩子们修个新宿舍,周边也扩建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应该年前是能完工的。”
院长早先只听说了公安局的因为案子要过来,可没有想到还有扶贫项目这回事,顿时大喜过望,一个劲的感叹道,“哎呀,这是好事啊,你看,这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起码让我们准备一个欢迎会啊,这啥都没准备的。”
白夜示意不用麻烦,又简明扼要的交代一下项目计划,“那就先这样了,到时候渡洲省堰江市的负责人会和你们当地县政府接洽的。”虽然跨省扶贫项目比起一般省市内直达的麻烦,但是以雷珩的实力,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院长叠声应着,“诶诶,好勒,好勒,真的麻烦领导了,这大晚上的,还要跑这么一趟。”
“没事的,那我们这就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通过当地派出所和我联络。”当然,扶贫的后续工作他肯定是会派人来跟进的,既然他自己安排这事了,起码得保证能有一半的款项能落到实处。
谢景在外面看得奇怪,直到白夜出了门,院长都还一个劲地给白夜说着感激的话,好半天才脱身。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院长,两人出了福利院,先前的小刑警早就在车上眯眼睡觉了。
白夜也不急着叫他,和谢景上了车,然后就把信息发给赵冬冬了,【你赶快去查一下这个女孩的情况,把领养人的信息发给我。】
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恭海了,因为刚刚领养人一栏的地址是在津安,但是并没有详细的街道信息,这个需要赵冬冬去查,也就是他们明天还得在津安了。
那小刑警因为白夜和谢景上车的动作,迷迷糊糊地就醒了,呼噜了一把自己睡出来的口水,说道,“你们好了啊,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市里招待所。”
“等等。”白夜抬手制止了他,“你来后面坐,我来开车。”
“哎哟。”这可把那小刑警吓得话都不利索了,“那……那……那哪能啊,您是领导……这我马上……我马上开。”
白夜冷声说道,“开车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谢景笑了笑,“你坐后面吧,其实我队长主要是看你这个样子,怕开车不安全。”其实他自己也挺不放心的,万一上高速,开着开着睡着了可怎么办?
小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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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县离津安最近的一个市区车程也要三个多小时,等白夜他们到地方,安顿好后,差不多都凌晨两点了。
招待所浴室水声一停,白夜出来的时候,谢景已经睡着了。
白夜走近看了看他,床头灯打在他因为闭眼而显得更加欣长的睫毛上,谢景面孔白皙沉静,嘴唇微微张着,可能因为刚刚宵夜喝了汤的缘故,此刻显出十足的红润柔嫩的气色。
白夜神情微微变了,他感觉难以言喻的火热瞬间从小腹腾起,他为难地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意打破某人说不定正在经历的美妙或者平淡的梦境,只是无声无息的俯身,轻轻在谢景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抬手关上了灯,给谢景拢了拢被子,“晚安。”白夜轻声喃喃,声音轻浅到随时可以随着黑暗中跳动的空气分子一起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