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罪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就连刚才一直口口声声讽刺白亦陵办案有所遮掩的刘勃都是神情愕然——他就随口那么一说,谁想得到,好像还成真了?
  惊讶过后,刘勃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兴奋,静等着陆启说话。
  陆启可不是傻子,杨准的话疑点太多,很难让他相信。他皱眉道:“你且详细说来。”
  杨准道:“小人会做如此猜测,是因为无意中听白指挥使提及,今天上午他曾与王大人、谢侯爷发生不快,结果王大人从白府上出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不能不多心。”
  陆启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说道:“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毫无凭据,就敢随便指证上级吗?”
  杨准道:“小人有证据。”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荷包,恭恭敬敬双手呈上:“小人负责审问王大人的小厮,据他所言,这个荷包是在王大人下轿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来的。小厮捡起来之后,见王大人正在和谢侯爷说话,不敢打扰,就先收了起来,没想到接下来王大人便出事了。这荷包正是白指挥使的东西,他前一阵子曾经佩过,相信泽安卫的其他人也认得。”
  白亦陵并不认识杨准手里的荷包——他向来不喜欢在身上挂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太妨碍行动。
  但刚要开口否认,白亦陵便发现,在杨准这样说过之后,不但同在大厅里面的常彦博没有反驳,就连陆启都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说明他们两个应该也见过自己带这个荷包,得了,又是韩宪搞的鬼没跑。
  陆启身边的亲随把荷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毫无花哨的白色绢布,在上面用血写了一个“情”字。
  他的瞳孔又是微微一缩。
  刘勃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向常彦博说道:“敢问常领卫,这个荷包真的是白指挥使的东西吗?”
  他又添了几句:“都说我姐夫是撞了厉鬼才会变成这样,我本来就在奇怪,姐夫一生为官清廉,一身正气,又怎么可能沾惹邪祟之物呢?这东西古里古怪的,不会是用来诅咒的吧?”
  常彦博的确在白亦陵身上见过,而且也不止他一个人见过,就算想帮着隐瞒也没有办法。
  他向陆启说道:“王爷,虽然荷包的确跟白指挥使佩戴过的一个很像,但案发当时,臣也见到了那个小厮,却不曾听他说过什么。”
  杨准道:“因为我认出那个荷包之后,叮嘱他不要提起了。”
  常彦博怒目而视:“你——”
  倒不是他执意包庇白亦陵,而是大家同在北巡检司,朝夕相处,情同兄弟,谁都清楚白亦陵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退一万步讲,他自己本来就是当做死士培养起来的,就算真的想杀一个人,又哪里用得着这样的方法?
  杨准发现问题之后私自瞒下,此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凶手就是白亦陵,这一手玩的实在太阴。
  白亦陵在旁边叹了口气。
  他这叹气的声音实在有点大,不像是抒发忧愁,反倒刻意的有点像是在玩笑了。
  陆启道:“白指挥使,你有什么话要说?”
  白亦陵道:“王爷,王大人不是臣杀的。臣虽然不知道真凶是谁,却已经明白了王大人身上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着火。”
  杨准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白亦陵瞥过来的一眼,他一怔,心头忽然有些发凉。
  这案子如此诡异,又是刚刚发生,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端倪呢?
  可他毕竟是白亦陵……
  他已经有些慌神了,却不能冲上去把白亦陵的嘴捂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说话。
  刘勃坐的离王大人的尸体很远,皱眉说道:“恕我直言,就算是知道了我姐夫身上为何突然着火,也未必就能证明这事与白指挥使无关。”
  白亦陵目光向他身后一扫,眼见时机已到,便笑着说:“可以的。刘公子,你回一下头。”
  刘勃疑惑道:“回头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眼角余光赫然瞥见一小簇不祥的火光骤然亮起!
  婢女们惊叫起来。
  火,又是火!
  周围没有可燃物,火花只是稍稍一爆,很快便熄灭了,距离刘勃更是还有一段距离,但王畅刚刚被大火烧死,尸体还在眼前摆着,人人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刘勃吓得蹦了起来,退后了好几步。
  白亦陵笑了一声:“刘公子不必惊慌,这火可不是冲着你去的。”
  他走到刚才火焰燃烧的地方,看着地面上的痕迹说道:“刚才你和王爷还没过来的时候,我把王大人衣服上的一粒扣子放在了这个火盆旁边,没想到会吓着你,真是太抱歉了。”
  王夫人不喜欢炭,这是屋子里最远角落处的唯一一个火盆,要不是刘勃因为想躲离王尚书的尸体远一点,也不会站到那里去。
  刘勃惊魂未定,一肚子话想骂白亦陵,就是哆嗦着说不出来。白亦陵示意仵作将刚才扣子燃烧过后的残渣收集到了一个托盘里,又让常彦博从外面拿进来了另外一个托盘,一件披风,呈到陆启面前。
  陆启目光一扫,已经看出端底:“刚才起火的东西,就是这披风上的扣子?”
  他微微一顿,又道:“你的意思是,王大人的死因也在于身上的衣扣。”
  白亦陵道:“是。”
  他拿起王尚书的披风,向陆启展示,这披风的式样是上宽下窄,胸前缝着扣子,可以系上。
  白亦陵道:“方才王尚书的小厮说过一句话,他说‘王大人身上的火是从他胸口处冒出来的’,所以臣特意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胸口处,发现那里原本应该缝有扣子的地方已经化成了灰烬,尸体胸口对应的地方,皮肉被烧伤的程度明显要重于他处。”
  他说到这里,众人都下意识地看了那尸体一眼,又都以最快的速度移开了目光。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白亦陵这样一个秀美清逸的翩翩公子,究竟是如何仔仔细细检查这样一具恐怖的尸体的。
  白亦陵根本不当一回事,对于他来说,一动不动的死人最起码要比会杀人的活人可爱的多。
  他道:“王大人的这件披风,是我在检查他轿子的时候发现的,跟他身上所穿衣服的花纹、用料全部相同,应该是本来是同一身,臣推测可能中午阳光充足,并不算太冷,王大人就脱下来放在轿子里没穿。而他披风上这些完好无损的扣子中,便藏有玄机!”
  白亦陵一边说一边拿起一颗扣子和旁边的一柄小银刀,他用刀将那枚扣子外层的布料划开,里面的粉末顿时洒了出来。
  陆启知道这肯定不是白亦陵划开的第一颗扣子了:“这里面包的是什么?”
  白亦陵道:“什么都有。可以认出的有铜粉、碳粉、鱼骨末,剩下的尚待仔细分辨,但还有一点让臣在意——王府上目前所见的主子和下人,身上衣服均使用铜扣,唯有王大人这件衣服的扣子是丝绸制成的,十分少见。”
  铜末无法燃烧,火熄灭之后就沾在了王尚书的身上,炭末在生活中常见,同样容易分辨。
  白亦陵从韩宪的记忆中得知,鱼骨中有一种叫做“磷”的物质,极易燃烧,在现代也发生过有渔民将贝壳放在口袋里而身体起火的事情。
  只不过那是意外,现在遇到的情况却显然是人为。
  他头脑聪明,被韩宪压制的那段时间里,做不了别的事情,就翻看他记忆中的现代知识,现在虽然不能具体向在场的人解释,不过刚刚扣子起火的事情也已经足可以证明这一点了。
  白亦陵说道:“王大人和谢侯爷是站在一间铁铺外面说话的,旁边便是火烧正旺的炉子,那么……会不会也是由于炉火高温引燃了王大人身上的扣子,这几天天气干燥,他的衣料偏偏又是极容易燃烧的丝绸,才会让人连救的时间都没有呢?”
  这一连串的推断环环相扣,惊奇莫测,偏偏又与证据、案情完全吻合,白亦陵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大厅中扫过,最起码所有的人在表面上都是一副很惊奇的样子。
  陆启抓住重点:“也就是说,这桩案子的关键点在于衣服。”
  白亦陵道:“是。”
  他踱了两步,走到杨准身边,冷不防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杨准还跪着,身体一颤。
  白亦陵微笑道:“诚如这位指证臣的杨从事所言,在王大人出事之前,臣曾经见过他,这衣服已经没有穿在他的身上,这一点谢侯应可证明。因此臣实属无辜,请王爷明鉴。”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不过王畅的死法也太古怪了一些,究竟是什么人恨极了他,竟然要让他死的这样惨?
  陆启看着白亦陵暗自估量,却不禁被他带跑了注意力。
  他突然觉得,白亦陵此时的笑容很漂亮,自信从容,这使得他原本就异常秀美的眉眼也因为这笑而显得愈发光华夺目,比起前一阵那副憔悴软弱的样子要讨人喜欢许多。
  陆启不由道:“白指挥使的解释确实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一次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令人刮目相看”成就达成。系统礼包“你有没有爱上我”达成开启条件,即将投入使用。】
  白亦陵:“???”
  什么玩意?
  “你有没有爱上我”——这个礼包的名字实在……独特,白亦陵想了一下,记起那好像是他达成“改变王谢联姻”成就之后,系统赠送的。
  所以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不要随便打开啊!
  白亦陵刚刚要和系统说话,另一边的陆启已经开口道:“白指挥使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本王仍剩下一个疑问——你的荷包会落在王大人手里,这件事你要如何解释?”
  白亦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地上跪着的杨准一眼,与此同时,杨准也正好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杨准浑身一颤,目光中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白亦陵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
  杨准素来知道白亦陵容貌出众,但与之相对的,还是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与行事风格,他对于这个上级敬畏还来不及,更没有心情去欣赏一个强硬男人的脸蛋。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神是如此蛊惑,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那俊美绝伦的外表,让杨准在迷恋的同时,升起了一股难言的痛苦和悔恨。
  ——他怎么可以诬陷这样一个完美、善良、纯洁美好的人儿呢!
  “王爷!指挥使!小人有罪,小人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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