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秀才
“中，中了！”
待跑过来报喜的人话音落下，黎老爹双腿一软整个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跟在其后的黎子峰忙伸手扶住了他爹搀住。一旁的黎老太已经开始笑着抹眼泪，不住地点着头口中喃喃的叫着好。
黎子安原本站在众人身后，直到被人拉到门前还犹如做梦一般。听着敲锣声渐行渐近，黎子安怔怔的抬头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两个官差，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巴。
片刻间，两名骑着马的官差已经到了跟前儿。翻身下马看着挤成一堆的人，开口问道：“敢问那个是黎子安黎相公？”
两个官差话音落后，黎家村的族长忙扯着还未回神儿的黎子安对两名官差，说道：“这个就是，这个就是。”
“恭喜黎相公，贺喜黎相公，考中一等秀才。”
一等秀才也就是廪生，每个廪生每个月官府除了会给廪米六斗之外，每年还额外会发廪饩银四两。在这个是时代，就如黎家这一大家子人若无什么大的开支，一个月花销大概不过一钱银子。每个月六斗米以及四两银子，够一家三四口滋润的过一年了。
报喜这个是个肥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捞得着的。那两个官差又极有眼色的躬身对着黎家老两口作了个揖，口中忙说道：“想必两位是老太太和老太爷吧，给老太太和老太爷报喜了。”
黎老爹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喝了二两一般，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听那官差给他报喜，忙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碎银角子塞到了两个官差的手中。
“两个差爷辛苦了，小小心意两位差爷莫要嫌弃，拿着买壶酒喝。”
那两人也不推辞，反手将银子握进手中又冲黎老爹打了个千儿，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辞走了。
待官差一走，围观的黎家村人便沸腾了起来，纷纷吆喊着让黎老爹请吃酒。黎二哥想起家里早已经准备好的鞭炮还没放，转身让黎文明和黎文青二人将鞭炮抬出来，将黎家的大门绕了一圈儿燃了根香点燃起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满地的红纸屑衬的黎家人的脸格外的喜庆。人群之外的沈家夫妇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黎子安，一时间又羞又悔。沈王氏回想起刚刚在黎家正堂说黎子安配不上她女儿的话，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虽然那徐地主家条件也挺好，可是现在同黎子安一比却逊色了不知多少倍。徐家不过只有几十亩地，可白丁一个而已。黎子安如今已是一等秀才，再努把力中个举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在他们镇上除了县太爷，好像还没有出过一个举人。若是黎子安真的考中了举人，那她可就是举人的岳母了……
举人的岳母跟地主的岳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沈王氏当即便又动了心思，犹豫了一下便要往人群方向挤去。沈万苗同沈王氏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哪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可是，方才他们已经将退亲的事已经同人家说定，此时若是再反悔却是什么脸面也没了。
于是，沈万苗忙伸手拉住沈王氏，劝道：“孩儿她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沈王氏此时哪里听得进去沈万苗的劝解，用力将沈万苗的手从自己的手腕处拉开，一个错身朝黎老太走了过去。
“哎哟，恭喜亲家，贺喜亲家。子安就是有本事，一考就考中了一等秀才，亲家母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沈王氏一脸恭维的拉着黎老太的手说道。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鄙夷的看着沈王氏，黎老太冷笑着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心抽出来，开口说道：“我们两家方才好像已经商议好退亲了吧。”
此言一出，沈王氏脸色不由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初，只是眼神确实掩不住的尴尬。“瞧你说的，玩笑话哪能当真啊。”
“玩笑话？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我家老头子怀里的欠条上写的明明白白，你说玩笑话就是玩笑话了？”见沈王氏表情尴尬，黎老太又冷笑一声，说道：“你家闺女温柔贤惠，美若天仙。我儿子子安只是区区一个一等秀才自然是不敢高攀的。”
黎老太平时为人耿直，有些爱占小便宜，可却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纵是对黎大嫂那般混不吝的人，也只是敲打两句而已。此时，黎老太说出的这番话同村为邻几十年的人，哪能不明白是出自沈王氏之口。
用沈王氏的话堵她自己的嘴，倒也贴切的很。
“就是啊，我们村儿可装不下你家女儿那尊大佛，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先前攀上有钱的人家就想退婚，现在见子安靠上秀才翻了身又想反悔，也不知道这脸皮是咋长的恁般厚实，我家牛都自愧不如。”
“可不，翻脸比翻书还快，打什么算盘还当人家不知道呢，真当人家都是傻子，就她沈王氏一人精明。”
众人的议论声说得沈万苗脸皮通红，推开人群拉着自家婆娘就往外走去。见状，黎大嫂忙上前追了两步，扬声喊道：“彩礼尽快凑够了给我们家退回来，若是时间久了，我们可是要收利息的。”
话音落下，只见沈万苗的脚步趔趄了一下，紧接着走的就更加急了。
……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上午,待定好请客的日子后黎子安几人这才送走黎家村众人。黎家老小一起给祖宗牌位上了香之后，仍沉浸在喜悦中的黎老爹大手一挥，吩咐两个儿媳杀两只鸡给一家老小加菜。转头看一脸木然的黎子安，黎老爹沉了沉眼中的喜悦，让黎老太以及黎家三兄弟进了正堂。
黎子安仍被‘一等秀才’四个字砸的还没回过神来，机械的跟在两个兄长身后，在过门槛儿的时候差点绊倒在地。还是黎二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避免了一张悲剧。
被这一绊黎子安清醒了过来，对他二哥道了声谢，随着几人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爹，啥事儿啊？”老大黎子峰按捺不住的问道。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黎老爹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先前安儿跟我说过，如果这次考不中的话就放弃学业回家种地。如今老天爷保佑，让子安中了一等秀才。我就是想问问，子安后面有啥打算。”
黎子安倒没想到原身竟然还跟老爹说过这些话，可见是之前几次的落榜给他的压力有多大。现如今他已经中了秀才，可是这个选择题又落到了他的头上……
放弃学业或者继续读书科考，这在黎子安眼里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送命题。
以他的想法肯定是放弃回家种田，虽然他也不会吧，可是他可以学，再不济哪怕做个小生意也成。继续读书确实有些难为他了，毕竟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思想新教育，而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即便是他有原身的记忆，可是让他去读这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真的是太太太为难他了……
见黎子安沉默不语，黎老爹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依照我的意思是，既然子安已经读到这份儿上了，那就再努力一把试试看。万一中了举人，咱们家就彻底的改头换面了。”
虽然黎子安考中了一等秀才，可是秀才跟举人确实天差地别。秀才的优待了不起就是见官不跪，受审不刑，最多做个幕僚，账房先生什么的。
可是举人就不一样了，若是中了举人，他们家就可以免除徭役赋税，运气好一点的还可以出仕做官。他们家咬牙供应黎子安为的不就是改换门庭么？如今机会就近在眼前，纵然科举道路艰难，黎老爹还是想让黎子安试一试。
老爹都这么说了，黎家两兄弟自然也不好反对。三人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黎子安若是中了举人自然不会忘了提携他们。若是不中，他们也吃不了什么亏。一等秀才朝廷每年给四两银子，七十二斗廪米，全家勒紧裤带也没亏到哪儿去。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黎子安自己选择，他们想的再多也没用。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黎子安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举白旗投降。
见黎子安点头应了下来，黎老爹提着的心也瞬间落了地。
想起上午沈家夫妇退婚的事情，黎老爹最终还是问道：“沈家……如果你真的相中了沈家的闺女，爹也赞成，大不了我在托人去问问。现如今你中了秀才，沈家上午口风就变了，看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沈家不是厚道的主儿，爹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见黎老爹重提他跟沈玲花的婚事，黎子安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双手摆的跟螺旋桨一般，脸上嫌弃的表情更不用说了。
“爹，你说啥呢。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别说他们沈家不是厚道人，就算是仁善之家，家缠万贯我也不稀罕。而且那沈玲花我也见识过了，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都说娶妻当娶贤，我娶媳妇儿是为了孝顺爹娘的，若是为了这么个人给爹娘添堵，我当真连畜生都不如了。”
黎子安的表情深情且沉痛，看的屋内的众人都不由一阵感动，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感。
黎老太点了点头，赞同道：“嗯，反正大安寺的方丈师傅说了，你今年宜桃花，娘不愁你娶不到媳妇儿。最好加把劲儿考中举人，给娘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官家小姐回来，气死那个沈玲花！”
闻言，黎子安的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他娘果真是大戏看多中毒了，真当他儿子是风流倜傥的万人迷了。还官家小姐，官家公子差不多……
想到这里，黎子安的脑海里不由想起了那天在大安寺遇到的那个青年。只觉得心中一片火热，随即开口道：“娘，明天我们去大安寺还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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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挂在了冰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