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穆汀这边刚收完齐母送的礼，齐湛就从书房跑过来叫他了，说齐父有话跟他说。
  进门前齐湛嘀嘀咕咕小声给他透露了齐父找他们三兄弟说的事，也跟白天街上那对乞丐有关，不过重点是穆汀让家丁去提醒百姓小心钱袋子的事，家丁虽没跟李氏说，但不会瞒齐父这个当家人，是以齐父一回家便知道了。
  齐湛跟穆汀保证，“你别怕，我爹虽然凶了点，但不会随便打人的，如果他实在要打你，我就替你挨一顿，反正我皮糙肉厚抗揍。”
  穆汀眼中闪过无奈，“你爹在你眼中是不是除了打人就不会做别的事了。”
  “不啊，”齐湛掰着手指头跟他数，“他会的可多了，罚我抄书，让我晒书，罚我跪在太阳底下背书……我可惨了。”
  “在外头嘀嘀咕咕说什么，还不进来！”
  齐湛还没委屈完，齐父威严冷厉的声音便从书房中传了出来，吓得齐湛下意识身躯一震，站的笔直，“来了。”
  他推开门，给了穆汀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然后迈步走了进去，“爹，我把我媳妇儿叫来了。”
  穆汀发现，齐湛从拒绝叫他遥遥开始，就再也没这么称呼过他。
  他关上门，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爹，大哥二哥，你们找我？”
  面对穆汀时，齐父倒没摆脸色，语气也挺温和，“老三应该都跟你说了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要让家丁去提醒百姓小心钱袋。”
  尤其还真有好几个人钱袋被偷了。
  穆汀如实道；“我当时好奇想看热闹，就挤进人群里看了看，发现那对乞丐眼睛一直盯着围观百姓的钱袋子，我觉得他们有些心术不正，怕百姓受骗，所以才让人去提醒的。”
  “我也是在买菜回来后才知道他们竟真偷了人钱袋子。”
  这个理由是解释的通的，齐父也没再多问什么，只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不过往后再碰上这样的事需得更加小心才行，否则一个不慎便会危及自身。”
  齐大哥补充解释，“今日街上那对乞丐夫妇是穆国公府给他们那位假嫡长子做下的局，你让人提了醒便是坏了他们的局，好在此事是穆国公府理亏，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人麻烦。”
  “你是女子，行事有诸多不便，也不会功夫，日后出门身边多带些人，若再碰上这等事也不要出头。若只是普通人还好，就怕对方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便危险了。”
  对齐大哥等人来说，穆汀的身份就是不知人心嫌恶的闺阁中长大的女子，怕穆汀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还举了好些例子。
  齐大哥也并非是在吓人，他在大理寺任职，查过许多起人命案，其中女子被害的案例占多数，他只希望说出来，能让穆汀将他的话记牢些。
  当然，也让听故事听得连连惊叹的傻弟弟上心些。
  齐大哥抬手在还等着听新故事的傻弟弟脑袋上敲了下，“往后三弟妹想出门你就陪着，少出去喝酒，也不怕自个儿那点酒量丢人。”
  齐湛捂着脑袋‘嗷’了一声，委屈。
  但下一秒他就振作了，“大哥你放心吧，我听媳妇儿的话，以后不跟他们喝酒了，反正我也不喜欢。”
  齐大哥等人都有些意外，齐二哥拍了齐湛一下，脸上多了些笑意。
  见他们没其他要说的了，穆汀俯了俯身道谢，“谢谢爹，大哥，二哥，我知道了，今日是我太过冲动，险些连累了齐家，往后我不会了。”
  齐二哥开口说道：“别多想，穆国公府还没到什么人的麻烦都敢找的份儿上，动齐家，他们得掂量掂量。”
  齐二哥这话说的很是自信，而齐父和齐大哥都没反驳，显然他们看法一致，齐家是有底气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尤其是你，”齐父目光落在齐湛身上，“少整幺蛾子！”
  “哦，”齐湛一脸乖巧，然后高兴的拉着穆汀推门出去了，让穆汀将想说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我们回去画画啊，”齐湛心情不错，并未因为齐父的训斥有丝毫影响。
  穆汀问，“你为何不辩驳，明明你最近并未惹祸做出格的事。”
  齐湛压低声音像做贼似的悄悄说，“汀汀，我一直怀疑我爹是个算命先生。”
  穆汀：“……”
  齐湛解释道：“每次他打我之前都会先警告我一番，哪怕那个时候我很老实，但他在说完这话没多久，我就犯错了。”
  齐湛露出纠结的表情，“我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他为了能找理由打我，故意给我下的套。”
  穆汀：“……那倒也不至于。”
  “是吧，我也这样想过，好歹我也是他亲儿子。”
  齐湛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汀汀，你最近多盯着我点，别让我犯错，兴许就能打破这个诅咒了，每次都让我爹算到，我也怪没面子的。”
  穆汀沉默半响，“好，”他也没忍心说，里子都没了，哪还剩什么面子。
  齐湛吃的有些撑，两人在院里溜了好几圈才回书房。
  这些日子齐湛每日都会画上一两幅画，上色也不再执着于调色盘，有基本审美了。
  这人看似文不成武不就，但实则记忆力极好，每次全家人吃饭时的座次，穿的衣着，脸上表情都记的很清楚，谁中途站起来过来，说了些什么话都记得。
  最主要的，齐湛并非当日回来就画，而是隔了一两天他才动的笔。
  穆汀之前就想过，齐家一门三进士，还全奔着状元去的，这基因在这儿，齐湛不可能差太远，如今他知道了，齐湛从来不差，只是他所擅长的还未表现出来而已。
  书房的墙上挂了几幅画，两幅是全家人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剩下的都是单人画，有溯儿沛儿的，还有齐母和穆汀的，齐湛暂时还没敢去找齐父他们，他自个儿下了决心，说一定要好好练画技，然后一鸣惊人，吓他爹一跳。
  进门后齐湛也没马上作画，而是黏在穆汀身边让他再详细说说白天的事，“汀汀，你除了好心提醒那些百姓外，真的没其他打算了吗？”
  齐湛脸上摆着明晃晃的求知欲。
  穆汀抬手研磨，笑道：“脑子这会儿又灵光了？”
  齐湛立马严肃脸，“我脑子一直很灵光，你不要小看我！”
  穆汀忍俊不禁，配合的点头，“好，不小看你。”
  齐湛就拽着穆汀的手晃了晃，“那你快说。”
  穆汀觉得他像在撒娇，怪可爱的。
  他本也没想瞒着齐湛，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用意，“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穆国公府做的局，如果他们只在自家闹，那是私事，旁人管不了。可如果闹出格，殃及百姓还差点生了大乱子，这事就变成一个把柄了。从穆邱被接回来后，他行事一向张扬，短短时间就树敌不少，想报复穆国公府的大有人在，所以如此好的把柄他们不会放过的。”
  “只要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穆国公府往后就再不能用同样的法子逼我现身了。算解决了一个隐患吧。”
  齐湛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穆汀，“汀汀你好聪明，能想得这么远。你说的对，皇上最恨仗势欺人了，这回穆家那老头要挨骂了。”
  穆汀有些意外，“你还知道皇上恨这个？”
  “那可不，他刚登基那会儿我爹天天在我耳边念，不许我欺压百姓，否则他就打断我的狗腿把我关在家里一辈子，再不准我出门了。”
  齐湛想起一个惨痛的回忆，举例给穆汀听，“有一回，我跟人打架，不小心掀翻了几个摊子，然后没赔银子被人找上门来，我爹当晚就抽了我一顿，我半个月没能下床，还发了高烧，把我娘都吓哭了。”
  “那滋味怪难受的，后来我就不敢了，就算打架也找没人的地方，绝不伤及无辜。”
  穆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道：“所以这回穆国公府讨不了好。”
  “可是我觉得这样还不够啊，”齐湛接话，一脸高深。
  紧接着他又露出了欢乐的表情，“汀汀，明天中午你做菜的时候量稍微多一些行吗？”
  穆汀大约能猜到，他是想用吃食去贿赂他那几个同窗，然后帮他做什么。
  穆汀不想答应，“这是我的事，你别掺和了，我不想把齐家牵连进来。”
  “这才不叫牵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是我媳妇儿啊，”齐湛说的理所当然。
  穆汀心间一软，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齐湛……”
  穆汀张了张嘴，对上齐湛清澈的目光，最后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问，你知道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吗？
  “汀汀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齐湛笑着保证。
  “好，”穆汀应道，他没必要让齐湛知道这些，而且不说出口才能守住自己的心，他迟早要走的。
  齐湛欢欢喜喜去画画，穆汀也敛了心神不让自己多想，便未察觉这份宁静中多了丝丝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