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与朱砂红
托前任林九亿的福,昨晚郁棠睡得并不是很好。
谢兰因这货为什么会找游戏选手林九亿拍桂花糖广告?为什么偏偏是林九亿?
郁棠起床用冷水洗了脸,她今天要回谢宅一趟,下午她要去见罗丽,周末再去见朱程程。
她梳头发的时候,忽然瞥见放在桌上的盒子。
那是谢兰因送她的礼物,她昨晚回来得太晚,还没来得及拆呢。
郁棠拆开盒子,却不由地愣住了。
躺在盒子里的,是谢兰因办公室里那只价值不菲的龙泉窑青釉筒式花插,还有几颗陈皮桂花糖。
她夸了一句好看,他便送给了她。
谢兰因这是何意?
盒子里还有一张信纸,上面是谢兰因清逸俊秀的字迹。
上面写着:百合太俗,月季甚好。
郁棠剥开一颗陈皮桂花糖,送进嘴里。
陈皮的酸涩慢慢浮上她的舌尖,随后是桂花的甘甜。
她闭着眼,回味着这颗陈皮桂花糖的味道。
陈导演说她演得好,她心里却清楚,换成其他的广告,她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演技。
这场广告她演得好,不过是因为前世的郁棠曾经数年如一日地暗恋着谢兰因,她真的喜欢过,才会有这种打动人心的情绪。
郁棠回到谢宅的时候,芳姐正在厨房里熬汤。
“回来得正好,刚好来喝汤。”芳姐塞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在她手里。
“芳姐,表哥说他有一幅画在地下室,你知道在哪儿吗?”
“在地下室那个上锁的房间里,钥匙在我床头的抽屉里。”
郁棠点点头,拿着钥匙,端着莲藕排骨汤,一步一步下了地下室。
郁棠很少来谢宅的地下室,哪怕是前世,她也没来过几次。
在上锁的房门前停住,郁棠喝了一口汤,芳姐熬汤的手艺真好。
不过这幅画为什么要放在这个上锁的房间里呢?
打开门,郁棠本以为会在房间里看见许多谢兰因的藏品,但房间里除了画以外别无他物,房间也因此显得空荡荡。
房间的正中放着一幅画,画被画布遮住。
郁棠慢慢掀开画布,借着地下室的灯光,她终于得见这幅画的真容。
画上并没有落款。
画中是一位少女,她站在空置的阁楼里,蓬松的卷发几乎遮住她的腰肢。
月季花枝在窗户边上蓬勃生长。
少女穿着一条红裙,手上系着一条红色发带。
奇怪的是:少女只有一张空白的脸。
谢兰因这厮为何要向宋今朝买这样一幅画?难道这是谢兰因喜欢的人?郁棠一头雾水,却还是拿出手机拍下这幅画。
郁棠默默给谢兰因勾画了一段悲惨的过往:少年谢兰因和这少女相爱,谁知舅舅谢向荣棒打鸳鸯,谢兰因失去心爱之人,从此郁郁寡欢,在变/态的路上越走越远。
贺迟一家和罗丽的关系并不好,因此贺迟不便出面,加上他们并不是官方调查,郁棠打算假扮客人观察罗丽。
罗丽的小吃店开在s市知名的美食街上,郁棠过去的时候,这条美食街还很冷清,要到傍晚,这条街才会热闹起来。
她假扮客人点了一份酥肉,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酥肉来得很快,令郁棠惊奇的是:这酥肉味道很好。
罗丽的一头黄发被扎了起来,她系着粉红色围裙,正在给珍珍梳头发。
珍珍穿着粉红色公主裙,浓眉大眼,看着很是乖巧。
店里没有帮工,却被打扫得整洁干净,由此可见,罗丽是个勤劳节俭的女人。
梳过头发,罗丽把梳下来的头发扔到垃圾桶里去。
珍珍坐在她隔壁的桌子,拿着笔在草稿本上画画。
画上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的母亲,两人站在这家店面前,上面还写着日期,恰好是半年前。
见郁棠在看她,珍珍拿着画跑到她面前。
“阿姨,这是我画的画!画的是我家的店开张时的场景,好看吗?”
“好看。”郁棠点点头。
如果珍珍不叫她阿姨的话,她会觉得这幅画更好看。
“阿姨,这幅呢?”
画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她的母亲正在照顾她。
“好看。”
“小朋友,你家的店开了多久啊?”
“半年啦,我4月生日时开的。”
这家店是在半年前开张,郁棠愣了愣,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凑巧,这家店恰好是在宋今朝失踪后半个月开张的,恰好和宋今朝一起失踪的还有一笔公款。
这家店在美食街的黄金位置,租金一定不便宜,单身母亲罗丽有这个支付力吗?
“阿姨,这幅呢?”
珍珍给她看的是一幅春日风景图。
“好看。”
珍珍又翻了一页。
画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站在黑板前,似乎是在上课。
郁棠敏锐地察觉到珍珍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珍珍是小天使,那么,此刻的珍珍从小天使变成了小恶魔,她的脸上没了方才的天真烂漫,她用笔把这个男人的脸涂黑,又粗暴地撕去这一页,揉成团,扔在垃圾桶里。
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宋今朝吗?郁棠记得,宋今朝的确常年戴着黑框眼镜。
罗丽似乎时刻关注着她的女儿,见珍珍撕画,她连忙走过来,哄了几句。
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郁棠离开的时候,手机滑落在垃圾桶里,郁棠笑了笑,蹲下来捡手机。
她抽了几张纸,借着擦手机的名头,悄悄把珍珍的头发包了起来。
郁棠付过钱,慢慢在街上走着。
“真巧啊,郁棠。”贺迟站在树下,惊奇地看着她。
郁棠翻了个白眼,她可不会傻白甜到以为她和贺迟是偶遇。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几条街,贺迟终于开了口:“郁棠,你饿吗?我请你吃好吃的。”
难怪贺迟这货今天一直问她去哪儿,原来是良心发现。
“不饿。”
“你的小绿呢?”
贺迟一头雾水,他疑惑地说:“小绿是谁?”
“小绿就是你的摩托车啊。”
“坏了,在修呢。”贺迟顿了顿,欲言又止地说,“郁棠,谢谢你这样帮我。”
“不用谢,”郁棠的眼里是狡黠的光,她轻声说,“如果心有不安,不如给我当牛做马?”
果然他就不该说谢谢,郁棠这个臭女人只会耍流氓破坏气氛。
“我才不会呢,郁棠你想得美!”
“你别对我以身相许,这才是最大的报答。”
“我回学校了,再见。”
郁棠说完便往公交站走去。
“郁棠,”贺迟叫住她,他大步跑过来,“我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送我?你觊觎我的美色?”
谁觊觎她的美色?贺迟又气又急地说:“要不是担心你一个女生晚上独行不安全,我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理论上说,你应该担心自己,毕竟你打不过我。”
贺迟哼了一声,转身往一旁走。
郁棠没理他,径直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快要发动的时候,贺迟忽然三步并两步上了车。
他喘着气,别扭地说:“朋友约我去s大吃宵夜。”
见郁棠没理他,贺迟又气呼呼地说:“我才不是为了你。”
贺迟这货的借口未免也太蹩脚了,郁棠暗暗发笑。
“要一起听歌吗?”
郁棠摘下一边的耳机,递给他。
她不问问他和谁一起吃宵夜吗?贺迟愣了愣,手却先他的脑袋一步,接过耳机。
耳机里传来欢愉的歌声,贺迟听了一会儿,心绪平复许多,只是,他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郁棠,你唱的歌?”
“怎么?”郁棠转头看他,“被我的无边风采所折服?”
“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嘴上说我脸皮厚,可你的身体明明很诚实。”
“你在胡说什么?”
“既然嫌弃我,为什么还要接着听歌?”
“郁棠,你……你……”
“好好听歌吧,你怎么比电线杆上的麻雀还聒噪?”
麻雀?麻雀!贺迟正想反驳,却见郁棠用手在玻璃窗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名字。
郁棠,郁棠,其实她的名字挺好听的。
贺迟别过头,看着前方的车流。
公交车颠簸了一路,贺迟忽然开口:“其实……郁棠……我……”
不等贺迟说完,她便睡着了。
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半空,贺迟哭笑不得。
郁棠的脑袋摇摇欲坠,所幸贺迟眼疾手快,在郁棠的脑袋撞上车窗前,用手垫在了郁棠的脑袋下。
“郁棠你这个傻瓜!”贺迟轻声骂了一句。
如果不是他手快,郁棠这傻瓜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对付屠夫时的郁棠分明杀伐果断,谁知她平日里却都是这般行径?
贺迟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别扭,他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脑袋挪到自己的肩上。
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耳边是她的歌声,贺迟的心跳得很快。
“郁棠,其实我撒了谎。”
那天郁棠问他的时候,贺迟骗了她。
“你是第一个坐在我摩托上的女生。”
她似乎比初见时清减了不少,是因为假郁棠和他舅舅失踪的事吗?贺迟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别扭的怜惜。
贺迟在郁棠的名字旁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两人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贺迟不由地想起她和他在屠夫的地下室的那些日日夜夜。
贺迟,郁棠。
郁棠,贺迟。
“郁棠,帮我破个案吧。”
裹挟着桂花气息的风从窗户缝灌进来,贺迟转过头,却恰好看见郁棠的脑袋动了动,像是春风拂杨柳,她的唇拂过他的白衬衫,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一抹红痕。
耳机里,郁棠恰好唱到高/潮处。
贺迟定定地看着她,窗外天色沉沉,她的整个人都陷在黑白二色的光影里,她涂着口红,艳丽的红显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
明月夜,桂花香,白衬衫与朱砂红,贺迟眨了眨眼睛,眼眸里涌起阵阵波涛。
这一刻美好得仿佛是他从神的手里偷来的。
他像一个小偷,享受着不属于他的欢乐。
等他终于开口的时候,玻璃上两人的名字已被雾气遮盖,消失无踪。
“十九岁这年,我遇到一个偷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