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国运（下）
这天晚上，整个蒲鞋市有近半数的人没能睡着。
不是受伤的，就是伤者家属，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维持城市运转的管理人员，再加上从其他周边城市支援过来的，全聚在一起，人数恐怕真的破了千万。
但好在这些人聚拢得快，散去也快，随着能操作【神圣光明术】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每每刚有一辆客车将周边社区的人运到彩布坊社区的某个进出路口，压根儿都不必进到社区超级大楼的广场，就会被早就守候在路口的某些刚学会神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拿来试手。
而试手的结果，自然就是相当好……
耿江岳被剥夺了治疗伤者的权力后，就被迫变成了一台么得感情的技能播撒机，以及一个拿钱赎罪的自我救赎者。一整晚biubiubiu不停地给人灌顶，人均灌顶成本消耗十点灵力值，散财童子一样洒出去的小药丸，成本更是逼近两亿，但是没办法，总不能闯了祸就跑……
耿江岳哼哧哼哧、任劳任怨、认骂认罚地从八点多忙多到夜里十二点出头，蒲鞋市的伤患人数，终于开始往下降。根据蒲鞋市应急中心的统计，这次的总受伤人数大概在两百六十万左右。十二点之后，全市应急部门所显示的“待治疗人数”下降到不足百万。
而且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轻症，一时半刻绝对死不掉。各社区的内部医院在拿到充足的药品后，蒲鞋市今晚最危急的一个时段，就算挺过去了……
那些分散在各地医院里的患者，从十二点之后，不需要再坐车到彩布坊社区接收急救，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医疗人员带着“老子从今往后就是国家高级人才”的激动心情，从彩布坊社区出来，赶回各自的居住地，直接上门提供服务。
最终彩布坊内唯一增加的，还是那些前来领取药物的人。
八转提灵丹，市场价两百五十万东元……
两颗回灵丹，市场价一百万东元……
虽然东华国国内禁止私人出售这些产品? 但那又怎么样呢？零散的小单商品，自己不用拿出去倒手匀给别人也犯法吗？老子就是不想把这玩意儿留给儿子、孙子，就是想卖掉不行吗？大不了卖到国外去? 哪怕包邮费? 那也才几个钱？
有些在彩布坊接受完 治疗的伤者? 根本不在乎什么晚睡猝死的诅咒，一晚上通宵排队，每前进一步? 精神便抖擞一分。虽然蒲鞋市的防护墙碎了? 可是我们实现了财务自由啊！
等拿到小药丸出手掉，明天就搬去天京市怎么样？
三百多万东元，在天京市也能买到一套七八十平方的屋子了? 要是有百来万蒲鞋市的人一股脑搬过去……天京市的房价这是又要涨的节奏啊！
彩布坊社区的领药队伍越排越长? 数十万人呜呜泱泱的? 搞得那些前来支援的东海战区的战士? 在侥幸拿回一条命后? 还不得不留下来维持秩序。没办法? 只要还有一个人需要治疗，这些蒲鞋市的老百姓就有足够的理由领取耿江岳所谓的“抢救消耗物资”……
而这么多人聚到一起，没有军队维持现场，绝对是要出乱子的。
“耿江岳这个逼肯定想不到，他搞出事情的最大影响? 居然不是死多少人? 而是有两百多万人陪他一起通宵……”
蒲鞋市东海战区总指挥部驻地内? 李太虎站在监控前? 无聊地吐着槽。
他原本都已经回天京市打算抱着媳妇儿睡觉了，结果脚还没来得及洗，就被一个电话喊回了蒲鞋市? 莫名其妙被任命为了东海战区总教官兼特别行动部队总指挥——
也就是唐威之前担任的那个职务。
“那我干了他的事情，他干什么？”李太虎很是莫名其妙，问唐威的“前副手”杨晨道。
本以为唐威升了职，自己就能填坑的杨晨，满心发堵地看着空降下来还满脸不乐意的李太虎，内心深处很想一巴掌呼死他——但当然这种事确实也就只能想想，板着脸说道：“唐将军的职务任免情况，当然要看总部的决定，这种事，我就不好猜了。”
“也是。”李太虎耸了下肩，心想应该是东华国换届选举时间快到了，老丈人已经在提前做人事布局，不过话说回来，唐威这个货，似乎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至少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的表现就完 全配不上他曾经救世主的名号。
那种要拿核弹轰炸两千万人口大城市的想法，是认真的吗？
李太虎其实很想跟老丈人窦建华说说这件事，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思来想去，本是想先通过领导媳妇儿递个话的，结果谁能想到上头的动作这么快。
今晚刚出了事情，人事调动程序就启动了……逻辑上，李太虎对这个调动有点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就选择停止思考。毕竟他只是个负责杀怪和砍人的，国家大事，未来战略，利益协调，诸如此类的事情，你们上面想咋滴咋滴吧，反正又不是他的职责所在，想那么多干毛？
李太虎低头扫了眼蒲鞋市总指挥部屏幕上的实时数据，凌晨两点多了，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6个多小时，还有56万多人在等待治疗……
如果今天这场事故不是耿江岳所引发的，而且耿江岳也不在这里，天晓得现在蒲鞋市会乱成什么样。一只那样的怪物，就把东华国一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闹成这个样，而且还是有他和唐威，再加上王天鹏、刘升龙、王神机这些渣渣坐镇的前提下。那么再往深处想一想，如果今后，再出现这样的怪物，而且不止是一只，而是像幻灵界生物入侵那样，是上百万只，并且在东华国上百座城市中心四面开花，那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东华国……搞不好直接就亡国了吧？
李太虎看着屏幕上一抬手就干掉一只怪物的耿江岳，两只拳头不由自主地慢慢握紧。
人类世界，不能真的就指望耿江岳一个人去保护啊！
“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李太虎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杨晨看看电视，又看看李太虎，微微叹了口气。
不可能的……
耿江岳今晚光是这招隔空灌顶，就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历史上给人灌顶最多的查庸大侠，一生也就只灌顶了一百多个人，因为【灌顶】本身的消耗就很大，而耿江岳今晚灌顶的人数，已经妥妥地破了万。或者更确切地说，根本算不上“一晚上”，12个小时都还不到呢！
更不用说，在这之前，他还干掉了那只怪物！
按照目前普遍的看法，唐威今时今日的实力，已经稳稳超过了查庸大侠。而在刚才那场大战中，唐威和李太虎联手都干不掉的怪物，换了耿江岳出手，却只用了一招。所以李太虎现在既然连唐威都干不过，那么想要达到耿江岳的水准——不是他杨晨升职失败就瞎瘠薄黑，而是确实实事求是、理性客观中立地评价，李太虎现在的战斗力，估计连耿江岳的零头都够不上。什么世界第二猎魔师，说白了，顶多也就是“凡人的顶峰”而已……
李太虎和杨晨都不说话。沉默间，李太虎的腕表突然滴滴响起。他腕表里的人不多，不超过50个，但都是重要的人。抬手一看，立马对杨晨道：“杨将军，我出去一下。”
杨晨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
李太虎一步跨出，明明前一秒好像还从杨晨面前走过，后一秒就以一种杨晨难以理解的移动方式，出现在了远处的门口，继而消失不见。简简单单的几个步子，看得杨晨说不出话来。对一般的“凡人”而言，李太虎这个“凡人巅峰”，还是特么的强得离谱啊……
李太虎几个简单的移动，两三秒后，就出现在了指挥部大楼的楼顶。
夜深人静时分，朱星峰站在大楼边缘，看着蒲鞋市灯火通明的样子，有些地方甚至连夜市都重新摆了出来，没有防护罩，照样生机勃勃，根本不怕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生怪物会从外面跑进来，这就是世界第一强国老百姓的底气。
“三更半夜的还不回去，过来找屁吃吗？”李太虎出现在朱星峰身后。
朱星峰转过头来，直接自顾自地说道：“这次要是没有耿江岳，这两百多万伤患，至少能拖整个东华国半年的后腿。你知道这次的伤患，情况有多复杂吗？”
李太虎一愣，问道：“怎么了？现在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我看天亮之前就应该能彻底解决了。”说着话，还特意看了眼时间：“再有六个小时，保证搞定。”
“问题是，又不是你们自己搞定的。”朱星峰走到李太虎跟前，缓缓道，“这次的伤情，超过八成都是双重元素混合伤害，还有少部分的三重元素伤害，运气不好的个别几个人，直接死于死亡暴击。蒲鞋市的占地面积，是一千六百平方公里，刚才的那股能量波冲击，半径十八公里，差不多刚刚好把整个蒲鞋市扫一遍。
如果那股能量波的威力再更大一点，蒲鞋市的死亡人口估计能到十分之一，剩下的，就是一千多万需要高端医疗系猎魔师人工干预的疑难杂症患者，要是那样的话，这其中超过七成的人，或许还没等到医生，就先完 蛋了。要一次性治疗一千多万多重混合元素伤害的患者，全世界的医疗资源加起来都不够用……”
李太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道：“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朱星峰叹道，“我只想说，这次的事故，有点问题。东华国幻梦界空间，固然是东华国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各种预防措施，也是做得最完 善的，为什么系统的防御突然间就会出问题，我记得幻梦界空间，是有瞬间隔离措施的，但凡数据出一点点问题，系统就应该会关闭整个幻梦界通道，为什么这次没能关闭呢？
还有，咱们的唐将军，好像中途跑了吧？”
李太虎的脸色，突然就难看起来，他站立的姿势，微微调整，已经是发起攻击前的状态，语气不客气地问道：“怎么，你打算策反我吗？”
朱星峰笑了笑：“别紧张，我又不是傻逼。”
李太虎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朱星峰摇了摇头，很是无奈道，“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呢？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透吗？”
李太虎骂道：“操！老子没文化怎么了？你自己不愿意说人话，怪谁？”
“好吧，你赢了……”朱星峰缓缓道，“咱们不做任何假设地讲，现在出了事，谁的责任最大？”
李太虎想都不想，直接脱口而出：“废话，当然是耿江岳！”
“是吗？”朱星峰笑了笑，“那同意给耿江岳开通幻梦界通道的人呢？王天鹏刚才告诉我，他在开机之前，再三向你的老丈人请示过，你觉得你的老丈人，要不要对这件事情负责？如果你的老丈人需要对这件事情负责，东华国新老交接就在眼前，你觉得出了这个大的事情……蒲鞋市的防护墙都被震塌了，他还有机会接班吗？我刚刚听说，唐威好像升职了，对吧？”
李太虎有点茫然，眨眨眼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想做个假设。”朱星峰道，“耿江岳来东华国，我们可以将他看成是一种偶然事件，但是既然人来了，你的老丈人作为倾向于和耿江岳合作的那一派，就完 全有理由招待好他，这一点，在你老丈人看来是应该的，哪怕给耿江岳一点点特权，比方说像他开放幻梦界空间。但是在另一派反对和耿江岳过分接触的人眼里，这是不是就是不该做的事情？”
李太虎想了想，点头道：“对啊……所以呢？”
“所以就很简单了。”朱星峰有条不紊地继续往下解释，“如果对耿江岳开放幻梦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的老丈人自然就是正常接待了外国贵宾，今后可以加深两国经贸合作甚至军事合作，想怎么做，都是他决策的一部分。
但如果……或者说现在，现在出事了，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平安阁内，有人是提前给你的老丈人打好招呼的，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大家的立场，最近这段日子，都已经变得很明显，站队都站好了。
然后现在，你的老丈人，搞出事情了，不管原因是什么，总而言之，结果就是，蒲鞋市到目前已经死了九十六个人，你别以为不多，本来甚至还能死得更多，九千六、九万六，都有可能，只是这次运气好，怪物造成的直接伤害没那么大，而且耿江岳拿他自己当牲口使，所以才没死那么多的人。但是蒲鞋市终归还是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座城市的防护墙，是一百多年前，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建好的，哪怕用现在的技术来做，至少也得十年时间才能完 工，那接下来这十年，人们一看到蒲鞋市，就会想你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的老丈人，这辈子就翻不了身，这种情况下，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反对你老丈人的人，安排了这次事故？或者说，最起码，他们参与了？”
李太虎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人为的？！耿江岳被人利用了？”
“我什么都没说。”朱星峰淡淡道，“我只是猜测，而且也不见得猜对了。我只知道，你老丈人要请客，结果请出幺蛾子，接下来肯定没戏了。代替你老丈人上台的人，不见得是真的容不下耿江岳，也可能就是拿耿江岳做个幌子。至于这次事故，说不定是有某些员工工作疏忽了，纯粹只是技术性的意外。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最终看到的，只有结果，对吗？”
李太虎脸色难看，说道：“那如果那些设计这个局面的人没能控制住局面……”
朱星峰一笑：“最多全世界的人一起死嘛！跟个人理想比起来，全世界一百八十亿条人命又算什么？拉着全世界一百八十亿人当赌注，多么威武雄壮，对不对？而且说不定，他们也过后手的。唐将军离开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李太虎默然不语。
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唐威跟他说的那两个字——“核弹”……
难道那些人，真的在幻梦界空间里动手脚了？
窦建华利用耿江岳巩固位置，那些人就利用耿江岳让窦建华犯错下台。
哪怕这么做，有可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一起陪葬？
雾草……野心家，真的是草泥马的狠啊……
狠起来真的不管全世界洪水滔天啊……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李太虎望着朱星峰，双手发凉。
朱星峰沉默片刻，笑了笑：“只是作为你半个老师，想跟你分享一下一些心得而已。说实话，我今晚感觉挺焦虑的。你老丈人如果真的要退休，那位计划外的接班人，以后对我会采取什么态度呢？不好说吧？我可能马上就会被这个世界边缘化掉了，如果我的小岛被收回，我就将变成东华国的一个普通民营企业家，嗯……唐将军以前跟我关系也不怎么好，他应该挺高兴看到我从一国之主变成一个小生意人的。”
“等下！”李太虎突然打断，“唐威……唐威他是那个谁的人？”
“不然呢？”朱星峰一笑，“你以为权力交接是过家家吗？没有军队的支持，谁能那么容易上台？唐威估计是要升职了，两颗星，从龙之功，该有两颗星了。”
朱星峰指了指肩膀，又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抱耿江岳的大腿，你要不要一起来？”
李太虎问道：“你疯了？”
朱星峰露出微笑：“宁给挂逼当狗腿，不做狗逼俎上肉。”
说完 ，朝李太虎摆摆手，湮没在了夜色之中。
李太华站在漆黑的夜幕下，过了良久，重复念叨：“宁给挂逼当狗腿，不做狗逼俎上肉……草泥马，博士就是博士，真有文化！”
……
这一晚，蒲鞋市得抢救，持续到凌晨四点多才开始收尾。耿江岳离开的时候，全市尚有12万轻症患者还没得到治疗，死亡人数，则最终停留在了104人。
次日，3034年2月1日，早上6点，东华国早间新闻向全世界播报了这个消息，蒲鞋市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两万亿东元。
耿江岳坐在安安床边，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眼皮子简直狂跳。
这么大一笔债，感觉下辈子都还不完 了。
不过随后，另外两条消息，则更令他感到不对。
“唐威少将今日履新，经东华民主共和国全国战略委员会一致表决，大会免去唐威将军东华国东海战区特别应急部队总指挥、东华国特别应急总队总教官职务，任命唐威将军为东华国东海战区第一副总指挥，晋升中将仪式，将在今日下午二时整，在平安阁举行……”
“东华国第二十四届全民事务委员会最后一次全体常务会员会议，将在二月十五日到二月十六日举行，会议将决定第二十五届全民事务委员会第一次全体大会举办时间，并拟定与会人员名单……”
“下面请看其他报道……”
“希伯联合国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中南次大陆联盟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海狮城民主共和国人民生活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