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在路上（六）

  天京大学幻灵工程设计试验所，就在东华国第一玄术研究局的一墙之隔的旁边。两个单位之间有一道小月门连同，三十年前还是同属于天京大学的两个机构。后来梁光斗一派上台，玄术研究局作为“多能源派”的重要根据地，江湖地位随之水涨船高，不久就被单列出来，成为了和天京大学平级的兄弟单位，那小月门也因此封了许多年。
  直到最近半个月，才又重新打通。然后打通后没几天，东华国高等教育管理委员会和科研部内部就开始到处风传玄术研究局将要被降格，重回天京大学怀抱。
  其中意味，不可谓不耐人寻味。
  非要敞开了说，那就是一句话：多能派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耿江岳跟着荀继新和诸葛思齐从玄术研究局走进天京大学，不多时，便进了幻灵工程设计试验所的大楼。楼里头已经被戒严，看不到警卫人员，也看不到串门瞎逛的闲杂人士，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只是偶有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匆匆忙忙出门，又匆匆忙忙进入另一个房间。
  所有人都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毕竟这地方但凡有成果，就是人类的一小步。而在这一小步面前，就算是荀继新这种国家元首，也得退一步说话。
  进入楼内，除了陈振东之外，其余特勤人员，全都留在了外头。
  四个人走进最近处的电梯，不一会儿叮的一声，电梯门一开，外头便是一个巨大又明亮的宽阔空间。天京大学幻灵工程设计实验所的第十六楼，防护墙技术开发研究处几个大字，就写在电梯外正对面的墙上，绝密的场所，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勉强算是有了点保密意识的耿江岳，奇怪地转头看看诸葛思齐，诸葛思齐的解释，言简意赅：“全世界谁有这个本事，从这里窃取机密，再活着把机密带出去？”
  耿江岳一听有理，点点头道：“这个逼以后海狮大学也一定要装起来。”
  诸葛思齐淡淡一笑，抬起腕表，给里面的人发了条信息。
  研究处的负责人很快就小跑出来，将四个人迎了进去，然后经过不算复杂但足够硬核的三道门禁，走过最后一道大门，才真正来到了研究所的最核心位置——建模中心。
  一个半人高小型的防护墙，就安放在大厅的中间。
  耿江岳一眼望去，那四面围墙平平无奇，但防护罩却明显不一样。三层防护罩，最外面一层是能量层，中间一层是物理材质，最里面一层若隐若现，赫然就是一层结界！
  “我草，有点意思哦。”耿江岳是识货的，一进门，就不由得眼睛一亮。
  围在防护墙模型前做调试的几个年轻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顿时全都露出了惊喜又惊讶的表情。天下闻名、代号乌贼、天京大学校长夏一夫的长孙、东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家队副教练夏野同学，看到耿江岳，立马上前道：“耿。”
  耿江岳点了下头，见到这货的第一反应，只是“欠我两条命的渣渣”，至于另外两个跟乌贼一起过来的老鹰和肘子，更是直接就当路人甲对待了。
  “荀主任。”
  “陈。”
  “教练。”
  屋里头几个年轻人，纷纷向领导们打招呼。荀继新笑眯眯点着头，领着耿江岳走到那模型跟前，指了指，说道：“耿，这个东西，够当筹码了吧？”
  “够不够，还得先试一下。”耿江岳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尖亮起微微的光，戳向模型。
  “诶！”为了这个小模型忙前忙后好几年的周子树，下意识喊了出来，并且不要命地做出了阻止耿江岳动手的动作。
  一旁的老鹰眼疾手快，把肘子往身后拉了一步。
  就在这呼吸之间，耿江岳的指尖，就点到了防护罩的面上。两股能量碰撞到一起，防护罩的亮度瞬间激增了至少十来倍。耿江岳明显感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力，同时在防护罩上发生作用。一股斥力，推着他的手指脱离防护罩，另一股吸力，则将他释放出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吸收和分解掉。只是一刹那，耿江岳就大概搞明白了这层防护罩的底层转运逻辑。
  与此同时，大概也就接触不到两秒钟的工夫，大厅内连接着防护罩的设备，突然间齐刷刷亮起红灯，警报声骤然响起，可就响了两声，便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一串电火花，一股烧焦的浓烟从边上的几个元器件里冒出来，焦臭味在整个大厅里散开的同时，第三层防护罩陡然消失，耿江岳的指头往里猛地一戳，戳废第三层的瞬间，顺便戳透了第二层的物理层，触碰到了最内部的第三层结界。
  也就是碰到那第三层结界的那么一眨眼，耿江岳感觉身边的空间，冷不丁地扭曲了一下，他整个人从模型前，空间跳跃到了模型后面。随即那结界也眨动了两下，一声闷响，整个防护罩模型，直接彻底瘫痪。大厅内的所有灯管全都熄灭，整座大楼的能源，集体短路跳闸……
  “啊……！停电了！”
  “沃日你姥姥！老子数据都没存！”
  整栋幻灵工程研究试验所大楼内，到处都是鬼屋狼嚎。
  防护墙研究出建模中心大厅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集体石化，脑子发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全场寂静无声……
  六个月，他们为了这个玩意儿，忙前忙后搞了六个月。
  耿江岳这逼从进门到搞坏，一共都没花六秒钟……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吗？
  荀继新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诸葛思齐沉着脸，问这边上主持开发工作的乌贼道：“还能修好吗？”
  “不知道……”乌贼看看耿江岳，还没来得及检查一下情况，边上数控室里，一个工作人员就慌慌张张跑出来，张嘴就喊：“不好了！所有部件全都坏了！”
  在场所有人，立马全都齐刷刷望向耿江岳。
  耿江岳却像个没素质的熊小孩一样，完全没有要这事儿放在心里的意思，只是问道：“这个第一层，是灵力的某种特殊使用方法吧？”
  众人面面相觑，诸葛思齐忍着不快，解释道：“对，是东华国的技术首创。原本是打算研究对应若隐境界的攻击性武器，但歪打正着，做出了这个东西。理论成果十年前就在实验室里验证过了，但是做出这个样品，花了我们九年时间。最近一年，材料和工艺方面才有突破。想要完全实现工程应用，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就这么个东西，成本就得六亿东元了。”
  “这么贵……不是想讹我吧？”耿江岳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玩坏的玩具，略微有点惊讶，可却绝口不提赔偿之类的话，只是继续问道，“那第二层有什么意义？”
  “保温、降噪，还有屋里防御。用的是最先进的钢化脂材料，原料产自幻灵界，经过六年二十多代的人工筛选和驯化，才培育出来全新的物种。取生物分泌物，再通过东华国的工艺制作，理论上厚度越厚，强度就越强，而且是几何倍数的提高。这个模型的第二层只有零点五毫米的厚度，可以抵抗住东华国国防军制式手枪的近距离攻击，同一个点被连续击中十次以上才会开裂，而且就算被打穿，也不会导致整个防护罩破碎……”
  “嗯……确实。”耿江岳看着那第二层防护罩，只是破了个小洞。
  又听诸葛思齐继续接着说：“根据我们目前的实验数据，第二层防护罩厚度，从大概十厘米开始，会出现边际效应递减的情况。十厘米厚度的防护罩，理论上可以轻松阻挡五百万吨炸药当量的核弹，目前全球能生产这种当量以上核弹的国家，就只有东华国和希伯联合国。
  另外因为有第一层防护罩的存在，核弹落下来后的能量会被分解掉，也就是说，除非同时有成千上万的核弹集中落下来，不然在这个防护罩的保护下，就算是核弹直接，也无法摧毁城市。这个防护罩，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防护。核弹当量伤害和灵力当量伤害，在这个防护罩面前，理论上来说，全都可以视作无效。”
  “理论上？”耿江岳认真地看向诸葛思齐。
  诸葛思齐解释道：“我们还需要搜集更多的实战数据来验证这个防护罩的效果。”
  耿江岳眉头微微皱起，沉默片刻后，沉声问道：“真人玄秘联赛吗？”
  诸葛思齐默然不答。
  大厅内，工作人员们全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陈振东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小夏，先带同志们出去。”
  “好。”乌贼很明事理地利索回答，转头给了老鹰一个眼神。
  老鹰立马道：“走了，走了，待会儿再过来收拾。”一边说一边拖着表情哭唧唧的肘子就往外拉。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们，各个都是满脸的好奇，可还是很快就全都走光了。
  连陈振东，都非常识趣地一起退出了房间。大厅里头，只剩下耿江岳、荀继新和诸葛思齐三个人，以及满地的破损元器件和倒霉阵法。
  身后的房门一关，过了七八秒，荀继新才缓缓开口：“对，而且不光是搜集常规数据，还要搜集以往国际科技伦理委员会根本不会同意的，玄体类生物方面的数据。
  我们要在真人比赛中投放玄体类生物，这是很冒险的。但根据我们多年来多玄体类生物的研究，我们发现如果是在曝光的环境下，玄体类生物的活力就会有所下降，但攻击人的逻辑不会改变。所以这就要求我们，要让试验场地保证足够的对外曝光度，又要让人群免于威胁。
  简单来说，就是既需要一块有足够人气的场地来压制这些怪物，又得保证比赛场地在空间上的隔断，以防万一。原本这样的地方，根本是不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李诚诚能硬生生造出来一个……
  这个技术，原本是属于东华国右前额电力集团和希伯电力集团共同所有，不过现在已经被东华国政府下面的国有企业买下。东华国政府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最近这一年，玄体类生物对全球的攻击频率正在明显提高。
  我们这个实验，现在事关全人类的安全，必须无条件做下去。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耿江岳静静地听完，看着荀继新，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狮城国土上那八百万人，就为此成了牺牲品吗？
  牺牲八百万，幸福两百亿？
  倒是悲壮啊……
  可是草泥马的为什么那八百万人连选择死活的权利都没有了？
  “妈个逼，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们这些人的头，也一起拧下来？”耿江岳突然蹦出一句。
  诸葛思齐沉着脸道：“随意，我们又打不过你。”
  耿江岳看着诸葛思齐视死如归的屌样，终归还是下不了手，只能长叹一口气，“唉……你们这群王八蛋，好歹要牺牲别人的时候，挑些自愿的行不行？”
  诸葛思齐道：“我们只是想要一块场地，哪能料到李诚诚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们肯定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算了，你们不允许，他不也已经做了？放马后炮谁不会？”耿江岳揶揄着。
  荀继新又来了句更实诚的，道：“其实当初有接洽过，我们打算以每人一万东元的价格吸收一部分海狮城人口进入东华国，但是李光明不肯放人，也嫌价格太低，就没有谈成。”
  “不说了，不说这个了。”
  弄清楚前因后果的耿江岳，无言以对地摆摆手，又指向那个模型，说道，“说回这个吧，第一层的能源，是怎么来的？充能的吗？直接用能源补充？灵力值行不行？”
  诸葛思齐被耿江岳的跳跃思维牵着鼻子走，点头道：“是，常规能源和灵力值都可以交互使用，能源越多，强度越大，在防护罩内层的话，直接输出能源就能补充。”
  耿江岳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海狮城两百多万人，将来如果人人都是大圆满灵力值，外加上回复药剂，全市一起发功充能的那个场面，想想都觉得很带劲儿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耿江岳又问：“那第三层结界呢？是个空间结界？”
  “对。”诸葛思齐道，“当第一层和第二层被突破后，怪物和其他任意实体碰到第三层结界，就会被传送到特定空间，算是最后一道保险。不过第三层的强度有限，消耗也很大，技术原理上，就是个单程的超远程传送阵。”
  耿江岳道：“跟双层甲有点像。”
  诸葛思齐道：“就是从双层甲上获得的灵感。”
  “嗯……挺好。”耿江岳轻轻点着头，随口又问道，“你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吗？”
  诸葛思齐道：“算是吧，我负责了一部分技术难关的攻坚。”
  “那你脑子里，对这个东西，有全面的理解吗？让你在脑子里想的话，你能把整套的关键技术都想明白吗？”耿江岳望向诸葛思齐。
  诸葛思齐奇怪道：“什么意思？”
  耿江岳没回答，只是从大玩具后面走出来，走到诸葛思齐跟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手，道：“闭上眼睛。”诸葛思齐看着耿江岳基基的样子，不由深深地皱了眉头。
  这个货，想做咩啊？
  荀继新也不由得跟着一起紧张：“耿，你做什么？”
  “没什么。”耿江岳看都不看荀继新，只是微微着，直勾勾盯着诸葛思齐，用特别贱的表情，不解释道，“你闭上眼睛就行，使劲想，使劲把这个小玩具，往牛逼了想……”
  诸葛思齐看看荀继新。
  荀继新貌似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无奈道：“照耿说的做。”
  诸葛思齐身不由己了，只能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眼的下一刻，一道浩然的灵力，就轻易突破了他的精神屏障。
  诸葛思齐不甘不愿的手，猛地紧紧握住耿江岳的手。
  随即就在几分钟后，一个崭新的小玩具，就在荀继新瞠目结舌的目光注视下，从耿江岳另一只手的手心中，缓缓显出了实体。
  三层防护罩，荧光缭绕。
  比东华国举国之力忙活了半年的成果，显得还要牛逼……